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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回 寂靜寺靜善過宮考 浣衣院柔福答王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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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青青也覺得,這個帝姬應該不假,否則絕對不會知道那麼多內情。

但是,就在她準備做過最後一道檢查就結束的時候,靜善卻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賈青青裝著失手掉落手絹,借俯身撿拾的機會,好像無意地一瞥靜善的裙下,發現她的一雙腳,不是昔日的三寸金蓮,而是兩隻大布鞋,套著一對天足,頓時一楞:不對呀,千變萬變,小腳不會變大腳啊,難道她真是冒名頂替的?她不動聲色地問道:“柔福帝姬,你原來不是小腳嗎?現在怎麼變成大腳了呢?”

說著靠近靜善的臉,眯著老花眼,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馮益和闞知州也是一驚,飛快地對視一眼,又一起盯著靜善。

靜善略微一楞,心裡叫一聲“哎呀”,腦海裡剎那間捲起狂濤巨浪:“俺可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呀!”

馮益立刻說道:“姑娘,可不能冒充帝姬呀,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你說實話,咱們可以從寬處置.”

闞知州臉色突然一變,冷冷地說:“一旦被誤認,以後再發現你是假冒的,那可是欺君之罪。

現在立刻懸崖勒馬,還可以活命!”

賈青青也好心好意似的勸道:“咱們都是為你好,你趕快承認吧!”

靜善已經想好了應答之詞,同時立刻醞釀好表演技巧與分寸,冷冷地說道:“你們都認為俺是冒充的,是吧?俺倒要問問你們,你們知道俺吃了多少苦嗎?你們知道俺跑了多少路嗎?你們知道金兵怎樣對待俺們這些大宋皇家人的嗎?”

說著她就哽咽起來,“金邦那些野人,簡直不把俺們當人,好像驅趕牛馬一樣,趕著俺們翻山越嶺,俺來來去去,少說也跋涉了有上萬里路程,可是坐車騎馬日子少,步行的日子多,鞋子磨破了,撕碎衣服裹著腳走,布條爛了,只能打赤腳,稍微慢一點,鞭子就狠狠地打過來。

兩隻腳磨破了皮,磨爛了肉,又紅又腫,流膿淌血,一路血跡斑斑,像這樣有二年多,就是銅鑄的腿,鐵打的腳,也磨的變形了吧!俺們的腳是肉做的,能保持原樣嗎?何止俺一個人這樣,姐姐妹妹們,誰不是小腳變大腳?”

她一面萬分委屈、悲悲慼慼地說著,一面想起自己一次次痛苦的經歷,竟然真的不能自持,捂面痛哭起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忽然從她袖籠裡掉下一物。

靜善佯作不知,繼續大哭不止。

三個考官頓時愣住了。

老花眼賈青青聽見一聲響,低頭尋找,看見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靠近眼前一看,是一隻似曾相識的玉蟬,心裡一動,柔聲問道:“姑娘莫哭,這是哪裡來的東西?”

靜善更加傷心地哭訴:“這是俺,親孃娘,臨走之前,給俺的紀念品,嗐嗐,親孃娘要是,還在世,知道她三個閨女,被金邦害死兩個,只剩一個,還要被自己,家裡人冤枉死,不要傷心得一頭碰死嗎?俺的親孃娘呀,環環恨不能,立刻上天入地,找你去呀!嗐嗐!”

說著跺腳痛哭。

幾個人被她的表演迷惑了,不覺跟著心酸。

等傳遞看了一下玉蟬,仔細看了“柔福”兩個字,馮益確認,這是宮中之物,而且他突然回憶起來,這兩個字,還是王貴妃託他本人,找的御用工匠刻上的。

睹物思人,他一時悲從中來,抓住玉蟬,老淚縱橫:“王娘娘啊,太上皇啊,老奴想你們呀!嗐!”

他居然跪倒在靜善面前,說著哭著:“柔福帝姬呀,老奴對不起你呀!”

賈青青也哭泣起來,向靜善叩拜。

闞知州知道事情已經定案,面前的小女子就是太上皇和王貴妃的親生女兒,當今皇帝的同父異母妹妹柔福帝姬趙環環,他順理成章地跪倒在地,請帝姬原諒他剛才的不恭。

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靜善哭著跟他們對拜,一邊說:“環環豈敢怪罪你們,你們也是奉旨辦事,是替俺們皇家負責,俺應該感謝你們才對!”

馮益、賈青青聽了,更加覺得帝姬就是帝姬,深明大義,胸懷寬廣,十分感動,連忙拉靜善起身。

最後,馮益說:“奴才們明天就趕回去,向皇上報告。

可是,在皇上沒有傳旨之前,當然,這是早晚的事情——還得委屈帝姬把這裡權當別宮,繼續暫駐幾天。

請闞大人好好照顧帝姬.”

老花眼跟著說道:“對對,闞大人地主之誼是應該盡的.”

闞知州連忙答應:“下官謹記公公、姑姑指示,下官也一定會讓帝姬滿意的。

帝姬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

他沒說假大空話,第二天送走馮益、老花眼後,就親自帶人送來衣服、糧食、銀子、用物給靜善和寂靜寺。

此刻,靜善連忙道謝,說沒什麼要求,一邊還抹著眼淚——無比興奮、激動的眼淚。

趙佶父子的境況忽然又發生了變化。

建炎4年、金國天會8年,公元1130年6月,趙佶、趙桓接到完顏晟“詔以昏德公六女為宗婦”的詔書。

其實,這六個帝姬,早已被完顏晟配發給自己的弟弟、堂弟、侄兒們,,她們僥倖替完顏氏貴族之家生了男孩,所以“應予優容,抬為次婦”。

她們有的曾經結過婚的。

做俘虜後,駙馬死的死了,發配的發配了。

她們有的在赴金國途中被搶,有的到金邦都城後被皇帝賜給臣下,有的入浣衣院後被看中。

不管怎樣,如今還能活著,熬到一個出頭之日,實屬萬幸。

但即使如此,她們仍然是“奴才”,命運完全操弄在她們的男女主子手上,隨時可以被廢去名分,甚至送命。

然而,趙佶父子卻以為老天開眼,灑下了幾縷陽光,從中看到了一線希望,打起與金人攀親做老丈人的小算盤。

於是,趙佶激動了幾天,和一直不離左右的長子趙桓議論了一陣,就舞文弄墨起來,經過一番咬文嚼字、精雕細琢,居然寫成第一道上大金皇帝的感謝信:“茲接恩旨,拜讀多遍;感激之情,無法言表。

念及既往,臣聽信讒言,以致亡國,悔之莫及。

幸得陛下寬大,尚能安然度日。

今雖年老體衰,發脫齒落,然忽喜得攀若木之枝,少慰桑榆之景,已大出望外,夫復何求!臣誓堅晚節,力報深仁,不敢絲毫有負天恩。

臣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

書罷涕泣,不知所云。

臣佶率子桓叩上.”

完顏晟、完顏宗賢等人讀了謝恩表,微微一哂。

完顏晟道:“老廢物態度不錯。

不過,最近趙構氣勢很盛,四太子還吃了他們的敗仗。

俺怕趙構鋌而走險,派兵偷襲,把他老子、哥哥搶回去。

那樣,俺們還有什麼籌碼跟他討價還價呢?”

完顏宗賢接道:“陛下所見極是.”

完顏晟:“老廢物父子、和他們的宗親還在韓州吧?”

“是的。

陛下命令他們種墾15頃田自食其力.”

“可以將他們統統遷往五國城!”

“陛下聖明。

臣建議,可以把那幾個老女人、趙構的娘和老婆跟他們一起帶走,以確保安全。

走前,陛下是否允許他們父子,跟其他在大金宗室的子女、弟兄姊妹見一次面,以體現陛下皇恩浩蕩?”

完顏晟點頭:“可以,就是賢卿去辦.”

這是天會8年7月份的事情。

後來,趙佶父子果然蒙恩,跟做了宗婦的6位帝姬,和在附近的七八個皇親,見了一次面。

親人多時不見,又經過一場大難,死去的不聲不響,活著的七零八落,自然悲喜交集,一會痛哭,一會苦笑,其中情狀也難以盡敘。

反正個把時辰一過,又忍痛各奔東西,互不相問了。

這時,真柔福在金國浣衣院裡,正和即將去五國城的韋賢妃道別。

自從捱了牽皮條一個下馬威,幾乎丟了小命,幸虧韋賢妃她們照顧,才得以脫險,她就對韋賢妃的感情大有增進,好像在異國他鄉,苦難時刻,找到了親孃娘一般。

韋賢妃覺得她母親懿淑貴妃去世早,雖然在世時並不怎麼待見她,但是也沒有欺負過她;而柔福又是被髮配到浣衣院的大宋女子中最出色的,被金邦人折磨成這樣,讓人傷感、同情。

何況自己是長輩,都在難中,應該多關照她一些。

因此對柔福也生出慈母之情。

然而,就在她們感情日增,無話不談,彼此依戀,幾乎難捨難分的時候,完顏晟忽然下令,把韋含秀和邢王妃一起送往五國城,與趙佶等家人團聚。

這不是金國皇帝突然大發慈悲,而是因為他考慮到,宋朝氣數未盡,金國一下子滅不了它,據兀朮報告,他的大軍已經撤退;趙構現在是宋朝皇家新國主,又非常主動地求和,就可以給他一點善意,一個人情,從而留有和談餘地。

為此,他就利用一下趙構母親韋賢妃和他的原正妻邢王妃這個小籌碼,做了這麼一件小好事。

與夫君太上皇團聚,這對韋賢妃來說當然覺得是大好事,那裡的日子應該比浣衣院好過得多,起碼不會受難堪的凌辱吧!但是,對於柔福卻絕對是壞事:一個能夠依賴的長輩走了,一把遮風擋雨的保護傘,儘管作用很有限——沒了,一個可以傾訴的物件永遠地離開了!柔福異常難過,和其他帝姬、宮人一起,哭著追著被帶走的韋賢妃、邢妃,一直追到大門口,從木柵門縫隙伸出手去,流著淚揮手叫喚:“娘娘,皇嫂,保重,代咱們問候太上皇、皇兄啊!”

韋賢妃和邢妃也流著淚回頭看著她們,揮手叫著:“帝姬們保重,各位保重!”

馬車一轉彎,沒了蹤影,只剩下木柵門裡,柔福等帝姬和喬貴妃、劉貴妃幾個宮人淚眼相望。

一道道目光從木柵門穿出,恨不能粘住飛快的馬車。

韋太后和邢皇后也流著淚,頻頻回頭看她們,揮手叫著:“帝姬們保重,各位姊妹保重!”

這裡的趙家人不斷減少。

周貴妃也已病故。

柔弱的生命承受不住酷烈的磨難,每隔幾天就會從草屋裡抬出一具屍體。

剩下的老弱病殘,難免兔死狐悲,惶惶不可終日。

金人只想從這裡獵豔,哪裡會關心她們的痛苦、死活?所幸的是,喬貴妃、劉貴妃等人不久也被送往五國城,與趙佶、韋太后等人團聚,大家再次見面,悲喜交集,不必細說。

卻說趙佶父子、鄭太后、韋太后、邢皇后等,以及一些舊宮人、隨從人員,計男女140餘人,被金兵猛安國和帶領500軍士押著,分乘10餘條木船,沿著遼河,轉道松花江,向五國城,即今黑龍江依蘭縣北邊的舊城開去。

趙佶一行人聽說送他們去更好的地方,開始信以為真,暗暗高興。

不料,走了幾天,他們忽然疑惑起來。

因為他們是從韓州(今日遼寧昌圖北側)乘船向西北前進,離故國越來越遠,岸上景色也越來越荒涼,所以倍添淒涼之感。

難道拍馬屁卻拍到了馬掌上,反而捱了一蹄子麼?太上皇百思不解。

鄭太后卻終於在赴五國城途中病倒了。

在柔福送韋賢妃離去時,有個人正站在管理處屋內,看著柔福出神。

此人就是蓋天大王、右丞相完顏宗賢,來這兒是奉完顏晟的旨意,取韋賢妃和邢妃出去。

剛才在人群裡沒有注意到柔福,此刻見了她眼前一亮:這裡還有這麼一個年輕標緻女子!雖然憔悴瘦弱,那身段,那邁著小腳哭著向門口奔跑、揮手、叫喚的姿勢、聲調,還是那樣優美、高貴、楚楚動人。

奇怪,陛下怎麼會將這樣的女子也發配到浣衣院來呢?他問一旁的牽皮條:“那個臉向這邊、靠門站著的女子是誰?”

牽皮條連忙躬身回答:“她是趙佶的閨女趙環環。

來點名要她的人不少,可是,事後喜歡她的人不多.”

“不要廢話,叫她來一下.”

牽皮條應諾,急忙跑過去,叫住正要走回茅屋的柔福:“趙環環,快跟俺來.”

“什麼事?”

柔福冷冷地問。

“咱們蓋天大王叫你,別磨蹭.”

柔福一楞,旁邊的幾個宮人也感到驚訝。

喬貴妃小聲催柔福:“快去,可能有好事.”

柔福畢竟已經不是4年前才被押出皇宮的柔福了,一次次的磨難,使她變得更加沉穩而睿智,具備了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品格。

她坦然地跟著牽皮條走入管理處。

牽皮條指著完顏宗賢介紹:“這位是咱們蓋天大王,趙環環,還不快行禮!”

柔福不卑不亢地向完顏宗賢鞠了一躬,然後低頭垂手而立。

牽皮條喝道:“大膽,跪下!”

完顏宗賢有些生氣,一般宋朝俘虜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恨不能五體投地磕頭的,這小小女子竟然敢如此傲慢,究竟為何?但他擺手制止了牽皮條,冷冷地問道:“你是趙佶的親閨女?”

“俺是太上皇的帝姬.”

“嘿嘿,還擺臭架子呢。

為什麼來到這裡的?”

語氣滿含嘲諷。

“俺們是無根的雲,風把俺們刮到那裡就是那裡.”

完顏宗賢一楞,沒想到她回答巧妙而又含蓄,接著問:“你是不是很恨俺們金國人?”

“以前非常恨你們.”

“嗷?現在呢?”

“現在更恨俺們大宋那些誤國的男人們.”

“是不是包括趙佶、趙桓這些男人在內?”

“俺相信你們金國道德高尚的人,也不會指責父親、兄長的過錯吧?”

完顏宗賢暗暗欽佩她的回答,同時感嘆:趙佶居然還有這樣的閨女,可惜了!他想了一下,又問:“願意離開這裡嗎?”

“大王,一個沒有選擇權的小女子,回答不回答這個話,有什麼用呢?”

“如果現在給你一次選擇權,你怎麼說?”

柔福遲疑片刻,忍不住潸然淚下,哽咽著說道:“大王如果知道這裡的女子,天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就應該知道答案了!”

完顏宗賢又一楞,提出一個更加刻薄的問題:“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沒有選擇自裁呢?”

柔福沒有出現他預料的尷尬、難堪之色,而是立刻不卑不亢、毫無愧色、神情堅定地侃侃而談:“螻蟻尚且惜命,何況人呢?大王是不是認為,俺們趙家人都是貪生怕死、忍辱偷生之輩?那您就誤會了。

俺們是為希望活著。

九哥皇兄就是俺們的希望。

俺們相信,他一定會復興大宋,一定會救俺們回去.”

完顏宗賢覺得她們的希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卻心生感慨,微微點頭:“好,雖然這個希望不可能實現,卻可憐可嘆,也讓人同情。

你回去吧.”

柔福鞠躬而退。

完顏宗賢看著她漸漸走遠,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背影,以命令的口氣吩咐:“好好保護她!”

牽皮條慌忙答應:“是,卑職明白.”

第二天,有個人手持完顏晟的手諭,坐著箱式馬車,來浣衣院領走了柔福。

聽了馮益、賈青青的彙報,趙構知道柔福帝姬是真,不能再置之不理,想了一會,作出決定:待御駕回到越州,整修好行宮之後,接她進宮。

到了建炎4年4月,趙構覺得時機成熟,便率領百官、宮人移駕越州;同時加快修建被金兵破壞得一塌糊塗的宮殿。

到8月上旬,皇宮復建基本就緒。

這時,許多大臣都說,好不容易打退金兵,保住了大宋的江山(當然不敢說只有半璧的),眼看復興有望,應該大辦一二件喜事,增加祥瑞氣氛。

如同民間男女有了大病,或者家庭倒了什麼大黴之後,透過辦喜事沖喜的意思差不多,能去掉晦氣、黴氣,獲得運氣,從此一帆風順。

趙構覺得這是個金點子,笑問應該辦件什麼喜事。

當即有人提議,柔福帝姬,從虎狼窩裡隻身跑出,歷經千辛萬苦,越過千山萬水,回到皇家,這是百代奇蹟、千古佳話,也是大宋復興的好兆頭,正好要接她回宮,就此大張旗鼓地辦一個隆重迎接帝姬回宮的儀式,也可以鼓舞士氣、民氣,何樂不為呢?眾人一起呼應說,辦這個事情,順理成章,真是不二之選。

這預兆大宋金甌定能再圓,二帝不久的將來,也能返回故國。

趙構開始笑容滿面,聽到“二帝不久的將來,也能返回故國”,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但是很快就掩飾過去,笑道:“就依諸位愛卿之議,抓緊籌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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