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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二人小心將倒好的茶水一杯一杯地擺在大紅花底的茶盤上，給每桌的人端過去。
鄭清和趙秋雨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同事趕來，先同楊淨與蘇念寒暄了幾句，向張校長問好，隨後找了個位置坐下。楊淨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大喇叭，吼了幾聲“大家安靜”，簡單交代了一下今晚開會的目的，隨後從人群中拎出一人來，便是羅中強。
黃傑和林執還在人群后邊兒的角落裡收拾垃圾雜物，見羅中強拿起了喇叭，黃傑推了推林執：“誒誒，你看！”
“什麼？”林執從地上站起來，朝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羅中強一手拿著個喇叭，另一隻手在兜裡掏摸，從一堆廢紙巾、散煙和一串鑰匙中翻出一張疊好的白紙。他低頭展開紙頁，抬眼覷了一圈周圍，拿起喇叭磕磕絆絆地讀起來：“檢，檢——討——”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今天，我站在這裡，向水西小學林執老師道歉，對自己的行為作出深刻反省……”
張素榮拍桌笑起來：“哈哈哈羅中強，你還寫了檢討？”
人群鬨笑起來，道：“土狗放文屁。”
羅中強被打斷了發言，氣惱道：“去去去！瘟收的！”
村長擰眉“嘖”了一聲，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羅中強搖搖晃晃站著，抖了抖褲子，又接著拖聲扯氣地念起來。
黃傑叉著腰笑道：“我跟你說，這傢伙，絕對是找他姑娘給他寫的稿。”
“是嗎？”林執凝神聽了會兒，笑道，“那寫得還是挺好的。”
羅中強念得真情實感，催人慾睡，眾人聽了幾句便開始耐不住地講起話來，慢慢兒地就沒人在意他念什麼了，連什麼時候唸完了走下去的都沒人注意到。
接下來是鄭清他們四人的場合了，與林執想象中不一樣的是，他們沒有用黑板以上課的方式講話，而是搬來凳子坐到了人群中，四個人圍了四個圈，各說各的，現場更加喧鬧了。
過了沒多久，有人起身到操場上閒逛起來，有人竟離了場，回家後又端著飯碗來了，小孩兒們咋咋呼呼地滿操場跑，吵得厲害。雖然還有不少人聽講，但實在算不上是聚精會神，林執見狀不禁擔憂起來：“這能行嗎，我看他們好像聽得不是很認真。”
黃傑道：“你以為上課啊？放心好了，有些枯燥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原意聽的，但涉及到核心利益的東西，只要講給個把人聽了，絕對三天之內傳遍全村。”
兩人守在“後勤處”，遠觀著前方，偶爾過去給桌上添點兒茶水。此時又閒了下來，林執問：“對了，為什麼村裡人對於羅中強拖欠蘇念姐的工資這麼介意啊？”
“問得好！”黃傑一拍手，來了精神，“你知道這村裡面，大半的人都欠了蘇念姐的錢嗎？”
林執當然不知道，他疑惑道：“為什麼？”
“這要從她剛到水西村開始說起了。”黃傑道，“水西村裡喜歡抱團逮著外來人薅羊毛，爛風氣一直改不掉。那時候她初來乍到，不受村民信任。為了讓村裡人原意送小孩兒來上學，她一家一家上門去拜訪、勸說。村裡就有人哭窮，找她借錢啊。可是借出去的錢，輕易就收不回來了。俗話說升米恩，鬥米仇。她借了錢出去，反而叫村裡人忌憚起來，私下裡笑她是那冤大頭。”
林執更是一頭霧水了：“那現在怎麼會……”
黃傑接著道：“後來，蘇念姐就想了個辦法，她先收回了一半的外債，翻修了水西小學，買來各種教學用品和文具，分發到小孩兒手裡。然後對村裡人說，她沒錢了。還說，這筆錢本來就是準備用來幫小孩兒上學的，誰家急用都可以來借。只是如果要找她借錢，就得先等人還錢，只要有人還錢，誰想再來找她借錢都可以。”
林執默默思考片刻，茅塞頓開道：“這樣一來，村裡有一半人欠她錢，有一半的人不欠她錢，就變成兩方勢力了。沒借到錢的，覺得自己沒佔到便宜，會把眼睛盯上那些欠了錢不還的人，等著他們還錢。而還了錢的，又會反過來變成盯著別人還債的人。兩方人暗戳戳地互相盯著，蘇念就能把自己摘出來了。”
“聰明！文婭姐說，這叫制衡之術。加上這幾年蘇念姐的聲望越來越高，受人尊重，誰敢拖著她的債當老賴，那不得被村裡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林執真心實意地感慨道：“這段時間遇到的很多人，都讓我欽佩不已。”
“我呢？”黃傑笑著湊過來，“我有什麼讓你佩服的地方嗎？”
林執看他一陣，略加思索，擺出一張微笑的臉，溫和了語氣道：“嗯……黃傑兄，我佩服你還在堅持打遊戲的自信和勇氣。”他早已悄悄地從桌子底下挪出了雙腿，說完後刷地一下從位置上竄了出去。
黃傑從位置上跳起來追了上去：“嘿，你小子欠揍！夠膽的站住！”
“哈哈哈哈不夠！”
夜漸深，這場“村民大會”順利結束，人群慢慢地散了。待送走了村民和鄭清他們，幾人回到操場收拾殘局，滿地的塑膠杯子和菸頭紙屑，掃出來的垃圾裝了三大袋子。文婭開啟手機裡的電子算盤，清點一番後，道：“宿舍樓裡的存貨差不多都被吃完了，該補貨了。再有下次，真的要被吃窮了。”
王遠之在擦桌子，頭也不抬地道：“東西都是去年過年的時候村裡人送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唐筱笑道：“那倒也不虧。”
林執和黃傑將長凳搬回教室，再出來抬黑板時，聽見蘇念從背後叫住了他：“林執。”
“啊？”林執連跑帶跳地過來，朝她抱拳作揖，“蘇組長有何吩咐，小人定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社保卡的事情快結束了，你該去實習了。”
林執驚喜地道：“真的？我能去上課了？”
黃傑適時潑了他幾滴冷水：“是實習老師，要透過考核才能正式上課的。”
“好，請組織放心，我會努力的！”
看他興奮得，若是隻猴兒，恐怕要當場翻跟頭了。黃傑笑著推了他一把：“煩請林同志先來配合我搬個黑板！”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