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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薛素目光漸漸模糊，看向房樑上因長年的磨損而泛起段段裂痕在他的眼裡顯得十分猙獰。
謝宣因皺了皺眼眉，一縷神魂繼續深入薛素記憶。
“阿形，你爸媽真地要把你賣了？”
時間再往前推移，在荒蕪的房門前有兩個孩子蹲坐在門檻上，淅淅瀝瀝的雨滴帶來了如墨色的氣息。
被叫作阿形的孩子骨瘦如柴，雙眼迷離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他蓬頭垢面上身赤裸著，慘白的嘴唇總是忍不住的顫抖。要是細細比較，10歲的阿形並不比當時五歲的薛素要高多少。
旁邊的薛素雖然也較為瘦弱，但臉上顯然地比阿形多了二兩肉，臉長的和現在一樣白嫩。
他無聊地一根一根拔著腳下的雜草，看向身旁的比他五大歲的男孩，薛素用手推了推在發呆的他。
阿形這才反應過來，扭著木愣的頭也看向了薛素，他的眼睛泛著灰白色對於剛才薛素的問題沉聲道：“是，好像要把我賣給王八當龜奴。”
薛素停下手中的動作左右晃腦問道：“還是因為家裡沒糧食了嗎？”
阿形木納的點點頭隨後嘆氣道：“也好，聽說當龜奴還能吃飽個飯，我聽爹媽說在這世道里為那些有錢人服務才能填飽肚子。”
說罷，他深喘一口氣繼續看著大街上空無一人的身影。
“那你還能出來陪我玩嗎？”
“恐怕不能了”
薛素沮喪地嘟囔著小嘴繼續拔腳下的雜草。
“那你見過龜奴嗎？我前幾天問過我娘，然後她拿著掃帚打了我一頓，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問了。”
“只知道是在青樓裡耍活的。別的就不知道了。”
“青樓？那不是啾鳴街才有的東西嗎？但那邊的衙門是不允許我們過去的。怪不得你說不能跟我玩了。”
薛素站起身來踮起腳尖伸長舌頭接著空中的雨滴。
陣陣沒有言語後兩個人覺得時辰過地挺久便要一起回家。
兩人走過小巷裡路過了個房門前，阿形警惕地將薛素拽向身旁，薛素剛想開口卻被他迅速捂住嘴巴，直至離開巷子後。
“那口人這幾天時常冒著炊煙，然後那次拿石子打你的小子這幾天也沒見到。”
阿形知道薛素想問什麼便自己率先開口。
薛素猛然轉頭心有餘悸地看向後面說：“早知道就不走這條路了，你不早說。”
在這世道里二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哪怕知道這炊煙是咋來的，卻還是常常出來溜達。
一個是純粹心大，另一個或許是無所謂了吧。
在早些時候時，薛素根本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情，直到阿形讓他看到了那些殘肢斷臂，當時薛素除了對那惡臭味的反胃並沒有太多的害怕，這令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那時候餓得厲害所以不想說”阿形握著薛素的手緩慢說道。
薛素無語的同時又微微抬頭看向消瘦的阿形，大大的眼睛裡熒光流轉的同時想起先前的談話則又閃過一絲遺憾。
“你被賣多少糧食啊？”
阿形輕輕抬起手，伸出三個手指。
“那是不是我給你們三石糧食你是不是就不用被賣了”
阿形罕見地笑出了聲，但見薛素仍不依不饒問著，無奈的阿形只能點了點頭。
薛素在得到答案後掙脫了被阿形牽著的手，飛快地跑向自家方向。
身後的阿形正準備大聲說什麼時，腹內卻因飢餓傳來一陣絞痛。
“明天壇河邊見”
薛素邊跑邊回頭道。
阿形無奈地搖搖頭要要叫他回來，但前方的薛素卻已轉回頭去邁開自己短小的步子離開，深藏在懷裡的骨墜叮噹作響。
雨仍在下著，但很小，直到落在你的臉上才會有察覺。
薛素氣喘吁吁地跑進些許破敗的家門，院內有一女子正在浣洗被褥，這女子便是薛素的母親。
女子的雙手浸在盆中的衣物裡附著著片片白沫，輕捷地浣洗著衣物，些許的小水滴沾染在她的睫毛上顯得眼睛更加晶瑩。
“怎麼今天還下雨，要是下大了這衣服就又晾不幹了”女子皺眉卻不顯出一絲皺紋抱怨地嘟囔道。
“娘，我回來了！”
女子抬起頭垂立在兩旁的髮絲向後揚去露出潔白的臉龐，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回來指了指房內的碗筷露出笑容，但隨後想到什麼生氣的事又收了回去。
她本就還不到三十歲，雖是母親但給人的感覺更多的並不是慈祥而是嫣然。
薛素對母親的外貌評價就是漂亮，沒有什麼美若天仙，傾國傾城這些讀書人花哨的詞語，因為對那時的笨蛋薛素來說漂亮就是他唯一會誇女生的話了。
奇怪地是在身外的謝宣因卻不同薛素一樣可清楚地追憶他的過去，他一直都無法看清女子的面貌。
薛素呲著牙，憨笑著衝進屋內端起稀少的米湯一飲而盡喝完用筷子將碗裡剩餘的米粒挑拾歹盡，隨後拿著半塊的饃饃一點一點地掰著外面的一層皮往嘴裡遞，最後走到他母親身邊把掰完皮只剩下嫩面的饃饃笑嘻嘻地遞給她。
女子剛想抬起手撫摸薛素嫩嫩的臉頰，卻覺得自己的手太涼而縮了回去。
她看著眼前白白嫩嫩的兒子沾著片片白沫的手插著腰，黛眉微蹙裝出怒色道：“你自己吃吧，不是天天嚷嚷著餓？現在知道給你娘留點吃的了？”
薛素正欲還說，卻被眼前的親孃拽著手中的饃饃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吃東西還管不住你的嘴？”
薛素咀嚼著口中乾澀的饃饃，這種乾澀蔓延到心裡。
女子哼著曲子把洗出的被褥拿出去晾曬，薛素等她真正走遠看不見後，奔向灶房來到米壇旁，米壇並不高連薛素個子高都沒有，他拿出事現準備好的白布袋子用手捧著米，小心翼翼地放進袋子裡。
他本來想裝滿一整袋，但裝到一半看著快見底的米壇便愈來愈心疼，最後只把袋子裝滿了一多半便將米壇用木蓋蓋了起來。
聽著他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慌忙地向房內的四周看去然後將手中的袋子藏進一摞柴夥中。
薛素將東西藏好後回到院子裡坐下來像往常一樣數牆上的磚頭，頭上緊張的汗珠像雨滴一樣從臉頰旁流過。
時間繼續推進，在以薛素數了一下午的磚頭因他娘叫他去打瓢水回來之後而忘記數到哪裡而結束了一整天上床睡覺。
夜裡薛素熟睡在床榻，雨聲變得急促，滴滴答答的聲音伴隨著雷鳴的哄響，院裡傳來經常聽到過的聲音，若是現在的薛素聽到他一定可以認得出來，那是刀劍的碰撞聲。
刀劍的聲音藏匿在雨水中令人不寒而慄。
今夜是個不安夜。
薛素被吵醒起身來睡眼朦朧，這次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躺下，而是模模糊糊地走到院子裡，他待在屋簷下冰冷的雨滴濺在他單薄的身上，讓他愈加清醒。
薛素看見了一抹身影眼前便明亮起來。
“娘，娘，娘！”
雨中站著一女子素身白衣，鬢髮被雨水打溼，斜立著，白皙的臉龐顯得更加慘白。
手心流出一抹鮮血卻硬硬生生被逼了回去，但雨水捕捉的異常細膩順著手壁滑落出淡紅色的水珠。
薛素沒有覺察到，五歲的孩子大哭起來不顧大雨向面前的女子跑了過去。
“傻兒子，你娘我還沒死呢”
儘管她很虛弱但還是朝著自己的兒子笑著說道。
她用自己單薄的衣物護住懷中的薛素。背在身後的長劍隨著她的心念又重新回到自己身體的劍竅中。
本就破落不堪的磚瓦又掉落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