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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昧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很直,一副垂耳恭聽的樣子,裝的倒是有模有樣,看起來溫馴又易欺,是個頂好控制的養子。
其實他心裡在疲憊地覆盤剛剛一審完的案子,不是很能聽見對面在說什麼,有一搭沒一搭地捕捉重點。
他對面坐著他的養父,聯邦法院的科什夫大法官。
在這個人均三百歲的時代,已經二百六十七歲的科什夫瘦削精練,絲毫看不出老態,正語速緩慢,不慌不忙地和黎昧說著什麼,可以看出來生活水準不是一般的高。
“……你知道該怎麼做。”
科什夫的臉只有一些很薄的皺紋,撐出了一個近似於輕蔑的神情:“趁著受挫,拉攏一下新秀,不是嗎?”
黎昧捕捉到了這個問題的重點,低著頭應是,猶豫著想了想,還是誠懇地提出一個問題:“父親,祁歲長是個很難控制的人。恐怕我做的不能讓您滿意。”
科什夫瞥了他一眼:“但是他心高氣傲,不肯屈居於人下。還用我多說嗎?”
他又頓了頓,接著道:“至於你做的如何,盡力就行了。”
科什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我相信你不會讓自己的人生有‘失敗’這兩個字的出現。即使這個失敗只有你我知道。是吧。”
只有黎昧才知道科什夫慈父面龐下的威脅,他沒有再出聲了,站起來告退。
心高氣傲,就一定自負,自負的人往往會認為一切盡在掌握中。只要稍微地用一點兒手段……他就會認為我無害。
至少不會再防備我了。
但祁歲長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黎昧頭痛地想,我是個律師,不是個間諜,更不是個心理醫生啊,我能給他辦案子,難不成還能給他治狂躁症嗎?
黎昧心情頗為沉重地走出科什夫的別墅,看到太陽已經西斜。
他邊想著晚上吃什麼邊上車,開了自動駕駛模式準備好好補個覺。
雖然地球炸了也有幾千年了,但是守舊的人還是堅持把每一顆負責維持生機的恆星都稱作“太陽”。
黎昧遠遠的見過兩次祁歲長,但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他們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
黎昧倒是和祁歲長的兄弟關係勉強可以,辦過幾回案子,也能說上話。
但這層關係是萬萬不能拿出來說的。
祁歲長和祁家的所有人關係都差的要命,他再年輕一點的時候,見了自己那幾個便宜兄弟,要是對方說了什麼不恰當不合適的話,他甚至會直接動手。
因為祁歲長是祁家的養子。
和黎昧倒是身份相同,不過看起來比黎昧慘多了。
只是這些事情黎昧也是道聽途說,祁歲長成為“養子”的時候他還不會說話呢。
祁歲長本來就是祁家的長子,是個典型的大少爺,驕橫跋扈,不過也只體現在揮霍無度上。
但是他的父母都很喜歡他,因為祁家是軍事世家,本來就不差小孩子揮霍的那點兒錢,而且祁歲長駕駛機甲的天賦絕佳,據說很小的時候就能用精神力連結上機甲的精神網了。
可以說祁歲長那時候就算想要星星,也真的會有人給他去某顆星星上鑿石頭下來。
不過天意真難測,黎昧想,祁歲長好像……是在十二三歲吧,得了很嚴重的病。後來病治好之後,順便做了全身檢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檢測報告裡面竟然有親子鑑定。
祁家父母就得知了祁歲長不是自己的親生子。
據他的養父科什夫說,那對夫婦足足做了六次基因檢測。
其實這也不算大問題,祁歲長就算不是親生的,他的機甲天賦也能讓祁家把他當親生的養上幾年,甚至還可以用苦情戲之類的手段讓祁歲長更加死心塌地依賴祁家。
但是很不巧,隨著那六次基因檢測被一起檢測出的除了祁歲長的血脈問題,還有他基因上與生俱來的“枯萎病”。
枯萎病是不治之症。人的精神力本來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強大,等到年老時會慢慢衰退。
但枯萎病讓人的精神力像一朵花一樣,開的迅速豔麗,枯的也堅決徹底。
祁歲長那時候剛剛進青春期,先是失去父母,接著確診枯萎病,精神狀態已經有點兒不對勁了。
人本來就是嬌養大的,沒受過挫折,而且最引以為傲的機甲天賦也被否定,鬧了幾天之後,整個人徹底瘋了。
他足足被軟禁了半年,精神才稍微好點兒。
全聯邦幾乎都知道這件事情,同情居多,幸災樂禍也有,當然了,想趁此機會打擊祁家的蠢貨也有。
祁家當然不可能被這麼一件荒唐事打擊,也沒說找親生孩子,而是為了面子留住了祁歲長,養大了他。
不過大家都知道,祁歲長這輩子基本算是完了。
所以當他二十歲成功報考最高軍事學院圖蘭的時候,整個第一星系都炸了。
一個枯萎病,二十歲的時候還他媽能駕駛機甲!
最後祁歲長何止是能駕駛機甲,他簡直把自己變成了機甲,整個圖蘭沒有一個學生能比過他。
圖蘭學院是積分制,據說當時的祁歲長和第二名差了三萬分,因為他已經開始在戰場上積累軍功,年紀輕輕就能用二級機甲單挑類神級機甲而不死,從此枯萎病變成了天才,而祁歲長也站到了祁家的對面。
科什夫和祁家就是死對頭。
要不然新秀那麼多,就算祁歲長特突出,他大可以多招攬幾個,要祁歲長,無非是秉承了“敵的敵,我的友”原則。
祁歲長那時候的院長是前線退下來的上將,歲數直逼三百二十,給他的評價是“此子大有可為,必超前人,你與我”。
祁歲長倒也沒辜負這麼高的評價,年紀輕輕就成了將軍,後來一路高歌猛進,軍功赫赫,升任上將。同輩裡不管是不是從軍,各種職業,無人能望其項背,成就無人出其右。
黎昧不算,科什夫一個鰥夫,又沒家世又沒背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幹到大法官,最瞧不起的就是世家子弟,他的養子也和同輩的那些人格格不入,除了案子就是宅家睡覺。
……總而言之,黎昧不想和祁歲長有什麼交集。
但是既然“父親”吩咐了,也不能敷衍了事,反正人還有十幾天才能回來,足夠他準備了。
黎昧越想越睡不著,從座椅上爬起來,頭彈出車窗,看著已經黑下去的天。
祁歲長的脾氣爛,其實也只是對軍委的那些老頭……大家也知道他和士兵相處時的平易近人。
不過最終怎麼樣,還是得人來了之後再下定論。
只是祁歲長根本待不了多久,怎麼處好關係也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