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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齊安的話依舊在長孫無忌的腦袋裡嗡嗡作響，自已祖上雖是鮮卑，但如今已融入大隋，也以漢人自居，自已小時候除了騎射，漢家典籍也是必學之列。人類最早使用石器？自已為何沒在古籍中發現？從石器到青銅再到鐵器，漢家典籍浩如煙海，眼前的少年莫非也是學富五車之輩？三人一日百斤百鍊鋼？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恐怖，或許可以改變一個時代。自已的妹子嫁給了關隴李家二公子，妹夫是個有大志的人，曾秘密讓自已幫忙打造鎧甲，如果新的冶鐵之法是真的，不，不可能是真的。長孫無忌的內心很亂，雖然十分不相信，但也不容得他不重視，但凡有一絲可能……想到這裡，他抓住齊安的手，低聲道：“小兄弟，你可莫要誆我！”
看到長孫無忌的表現，齊安差點笑出聲，若不是看在長孫無忌端來一盤烤羊的份上，齊安都想罵他一聲土鱉，自已要是告訴他後世的大型鋼廠，他不得當場大腦宕機？輕輕掰開長孫無忌的手，道：“很簡單，試試不就知道了，從準備到實驗也不過三五天就夠了，你說呢？”
“那好，只要你的方法是真的，那無論是榮華富貴還是出仕做官，我長孫家都包了。”
“好說，好說。”
看得出來，長孫無忌真的很激動也很急切。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這酒會對於兩人而言便索然無味，但虎子不這麼認為，他還在吃。
“走了，虎子。”
“等會兒，還沒吃飽。”
“沒事，長孫公子家的飯食想必不比這裡差，是吧？”
“那是自然，虎子兄弟，走吧，我與你大哥的事更重要些，飯食的事不叫事兒。”
三人聯袂離開，直接上了長孫家的馬車，至於客棧裡的煤球自然有長孫無忌安排人去取，免費住在長孫家不說別的，食宿費起碼省了不少不是。
到了長孫家丟下虎子，長孫無忌安排管家帶虎子去用膳並且安排客房，至於齊安則直接沒讓下馬車，直接就奔向鐵器作坊。
長孫家的鐵器作坊很大，畢竟光工匠就近百人，雖然已經晚上，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依舊不絕於耳，看到鐵匠們一錘一錘地敲擊著鐵胚，齊安也很無奈，這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生產工藝了，這一年才產多少百鍊鋼？在長孫無忌略帶自豪地告訴齊安這百人一年產百鍊鋼千餘斤的時候，齊安也切實地理解了為何古代私藏重甲是死罪，一套重甲百斤左右，這麼大的作坊，全生產甲冑，一年也不過十餘套而已，費這麼大勁去搞盔甲，除了謀反實在是沒有別的解釋。也理解了歷史上的百騎破萬，兵甲之利而已，如果那一萬人也披重甲，不用人，就那一萬重甲堆那裡恐怕都要比城牆還結實。
喊來管事叫來三名老工匠道：“你們把手頭的活兒停一停，最近幾日聽齊兄弟安排。”
少主開口，底下的人自然沒什麼意見。跟在齊安後面觀看了整個作坊，見齊安不斷搖頭，便不高興了，不過礙於少主安排，也沒說什麼，只當是少主的紈絝朋友來體驗生活了，很多大家子弟在接手家族生意的時候都會下作坊考察，不過是走過場而已，最後支撐家族生意不倒還是要看老人手，家主也好，少主也好，只管維繫住家族的地位和影響力就好。
還好，長孫家的作坊用的就是石炭，就是爐子沒密封，也沒有煙囪只靠單向的風箱鼓風怎麼能達到需要的溫度？
既然已經心中有數，那便不再留在這裡，讓三位老工匠去休息，準備接下來的改革。既然工錢照發，三位也沒啥意見。
回到長孫府，連夜開始繪圖，雙動活塞式風箱簡單，後世小時候奶奶家的鍋頭還在用，畫好就吩咐虎子明日一早就去找木匠做出來，高爐自然有自已指導搭建，目前就差坩堝了，寫下尺寸和說明便交給長孫無忌讓他去搞。
三天之後，高爐在齊安的指導下建了起來，風箱也安裝完畢，最令人驚喜的是長孫無忌帶來了一個合用的坩堝，據說是老師傅燒了十多個才成了這一個。
接下來就簡單了，燒化的鐵水加礦粉，不斷攪拌，等到冒出藍色火焰，便有兩位老工匠用鐵棒架著坩堝將鐵水倒入範模，考慮到鋼鐵的純度，做三稜刺是最好的選擇，這是經過了後世檢驗的。樣胚做好，就要進行簡單的打磨，不得不說老工匠的手藝很好，之前比齊安強。而後淬火(行業一般讀zhan，為的是與退火區分)，一把閃著寒光的三稜刺就做好了，三條鋒利的刃口，直達手柄的血槽，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殺人利器。
齊安拿過三稜刺，在眾人的注視下就捅進了身旁的實木柱子裡，流線型的設計最大程度地減少了阻力，柱子不粗，直接被刺穿。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長孫無忌驚訝的合不攏嘴，自小除了求學練武，對於家裡的生意也是瞭如指掌的長孫無忌稍微一估計就知道齊安沒有誇大，三人一日百斤百鍊鋼絕對只多不少。“銅能化水，鐵為何也能？”
“溫度的原因而已，這是一門學問。怎麼樣？長孫兄，我的承諾已經兌現，我們該談談生意了吧？”
長孫無忌也不是一般人，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是自然，好說，好說。”
長孫無忌恍惚中突然覺得自已好像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並不是只因為齊安的冶鐵之方，說不上來，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先安排管事帶齊安去休息，齊安也不急，他知道長孫無忌需要平復心情。
這個夜晚對於長孫無忌而言，註定是無眠的，一封長信便趁著夜色被送往了晉陽。
齊安最近過得就像大爺，長孫無忌已經把他奉為座上賓，是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就算自已去作坊轉悠轉悠，也會被一眾工匠硬按在椅子上，端茶倒水自不必多說，現在的齊安在一眾工匠眼中那簡直就是大神。
又是四五日過去，長孫無忌便來邀請齊安赴宴，齊安還當是這傢伙終於平復好了心情，終於想起來和自已的生意還沒談呢。至於嗎，這才是一個冶鐵之法，這要是把其他的製鹽之法，槓桿滑輪弄出來不得驚呆他？齊安一邊跟著長孫無忌一邊腹誹。
很奇怪，到了大廳，首位已經做了一個人，器宇不凡，看得出來也是個大家公子，不過穿著倒是低調，至少與面前的長孫無忌比要樸素的多，既然能坐在首位，齊安不認為他的身份一般。
見齊安到來，那人便起身相迎，禮節之足讓齊安覺得自已像個野人。
“齊兄弟，收到無忌的信，我連夜就從晉陽趕來，實在是來的匆忙，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豈敢豈敢。”晉陽，李家來人了。王世充開始儲備人才，看來晉陽的李淵也耐不住寂寞，開始提前佈局了，看來自已丟出的這魚餌夠大，亂世能掌握鐵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也是自已為何還沒有得到長孫無忌的生意承諾就直接丟擲冶鐵之法的原因，總要亮出自已的長處和發光點，是金子總會發光就是句屁話，你首先得有發光的地方。深埋地下，等到被發現那得猴年馬月？不管來人是誰，齊安對於這次的交談很有興趣。
果然，長孫無忌藉口檢視鐵器坊進度，離去了。
寒暄一陣，很快進入正題，互相都沒有追問對方的身世底細，彷彿都保持著該有的默契，齊安甚至於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齊兄弟擅長冶鐵之道，為兄想要請教。鐵比銅更難熔鍊，難成鐵水，只得靠工匠鍛打，齊兄弟為何能將鐵化水？”
“溫度的問題而已，用石炭要比木柴溫度更高，而用高爐再加鼓風機能進一步提高溫度，那麼鐵化水便水到渠成，若是先把石炭煉成焦炭，溫度會更高，效率還能提高。匠人手段而已，不足掛齒。”
“受教了。”對方拱手施禮。齊安自然起身相扶。
“齊兄弟對當今的時局怎麼看待？”
還真看得起自已，突然就是這麼尖銳的問題，頗有曹操煮酒論英雄的味道。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隋千瘡百孔，二世而亡恐怕已成定局，接下來就是群雄逐鹿而已。一個王朝的興盛到衰敗，我們往往總是把原因歸結於王朝末期的皇帝昏庸，官員腐敗，可真的就這一個原因嗎？一個王朝有歷代皇帝，不見得每個都是英明神武，有數不清的大小官員，又怎麼可能個個清廉如水？所以王朝的興衰和氣候也有很大的關係，這也就是佛道常談的氣數。我們這個世界很大，每個地方的氣候都不盡相同。比如我們現在所在的洛陽，春夏秋冬四季分明，而往南的嶺南確是四季如春，而嶺南再南的地方便會四季炎熱，反之往北會越來越冷，在我們這個世界的最北，冰雪常年不化，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兒。”
“這個確實，我聽說過嶺南，確實要更加的溼熱，也聽一些邊關的軍士說過突厥的草原，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凍死人並不少見。”
“是了，這便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氣候規律，不過這個規律有時是會改變的，南方有時候也會突降大雪，而北方有時候也會更加溫暖，從而水草豐美，牛肥馬壯。溫暖的時候都好說，糧食豐收，稅收充足而王朝興盛，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氣候出現了嚴寒天氣又會如何呢？”
“糧食減產，成為災年，朝廷就需要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了。”
“不錯，我華夏民族地處中原，又有屯糧的習慣，在氣候變化的初期還能抗一抗，那再往北的突厥與其他遊牧民族可就不好過了，牛羊大量凍餓而死，人也凍的活不下去，那他們該如何？”
“他們自然會來我華夏搶掠糧食。”
“沒錯，遇上這種天降的災年，突厥犯邊就成了必然，畢竟人都要活下去。災年本就傷了王朝的元氣，而遊牧民族犯邊帶來的戰爭無疑讓王朝的元氣更加衰落，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如果王朝的底蘊不足以支撐過災年，那覆滅也在情理之中。但史官不會分析這些，他們只會給最後的皇帝扣上一頂亡國之君的帽子罷了。當然眼下雖然風調雨順，義倉遍地。但陛下殺父篡位，得位不正，急於建功立業來掩飾，又是行兵事又是大興土木，對百姓煎迫過深，不佔仁孝，徵高句麗而敗，武也差強人意，二世而亡幾乎已成定局，雖開運河聯通南北，開科舉給天下士子機會，但恐怕只是恩澤後世，大隋是吃不到運河和科舉的紅利了。”
對方沉默，在仔細地品味著齊安的話。
齊安有些傷感，傷感我華夏民族，縱觀歷史，還真是命途多舛啊。
對方內心很震驚，齊安的確如自已猜測的一樣，是個有大才之人，自已與父親見到長孫家的信之後，父親只是為已方陣營得到了新的冶鐵之法而欣喜，吩咐重賞。而自已卻不這麼看，新的冶鐵之法如此輕易交出，對方不是傻子就是人才，所謂的合作生意，不過是藉口罷了，這也是自已親自連夜趕來的原因，看來這一次或許收穫匪淺。
“那不知道齊兄弟怎麼看待天下這些勢力呢？”
“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年的世家，皇帝輪流做罷了，只是苦了百姓。”
“齊兄弟能在這世道下胸懷百姓，實乃心懷天下之義士，在下李建成，在此拜過了。”說罷起身，躬身而拜。
竟然是李建成，這倒是有些出乎齊安的預料，本以為一個冶鐵之法能進入李家視線就不錯了，沒想到直接接觸到了李氏集團的核心人物，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建成的命運……
趕緊扶起建成。“萬萬使不得啊，大公子！”
建成起身，望著眼前的少年自是滿心歡喜，對於齊安的學問，自已還有太多要問，不過不急，來日方長，收納人才非一日之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