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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再折根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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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的樣子,觥籌交錯間,兩家人交談的氣氛逐漸濃厚。說到高興處,不禁飄飄然乎而時有哈哈大笑。尤其米慶豐先生和蘇國強相談甚歡頗有引為知已之意。

實為米慶豐先生與蘇國強的經歷確有雷同之意,一個顛簸半生,米家三起三伏終於在他這一代又重回書壇領袖地位,不及先祖百一,仍寥有慰藉;蘇飄零半生,白手起家,風裡爬雨裡滾,終有所成就,幸是光宗耀祖。

人到中年,幸得老天青睞,家室和諧,兒女俱全,難免感嘆,乃引發共鳴,遂有相見恨晚之意,或者說十多年前的相遇太過匆忙,還來不及互相瞭解。不過,又有誰能說的清,究竟十餘年後的相遇才是緣來如此。總之賓主盡歡,相處愉快。鍾離香與趙梅多有共同言語,在馭夫和育子的重任上,各有見解,互為印證。不過在育子之路上,鍾離香夫人多有請教之意。

畢竟,米蕊相對而言,塑造的過程中多少引起一些不可預見而又難以避免的意外。蘇亦可,鍾離香以往就聽說過,又逢相邀為客,就花心思更多的去了解一番。

難說引為天人,卻也不可否認小蘇的優秀。至少,教育界對小蘇的追捧極其之高。聽說很多在任的大佬準備押注,賭小蘇能為他們博的一個名聲,博的一個更進一步的臺階。

有道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雖然米蘇二人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苗頭,拿此語形容一番鍾離香心中所想,也是合適的。旁邊的趙梅隱隱有察覺,只打量一眼蘇亦可,不置可否。

而一臉純真的小蘇只管吃吃吃,偶爾與米蕊碰杯,只他倆喝的是一種聽都沒聽過名字的飲品,據說是古代官宦世家的獨有享受之物。牛飲的小蘇並未嚐出箇中仙味,就著滿嘴的食物,的確好不滿足。

他,可是早早的就餓的咕咕叫,青少年的食慾正好旺盛,長身體長個的時候,能堅持到飯桌上大快朵頤,已經極為不容易。所以,小蘇更絲毫沒有在人家裡吃飯的客套,桌上一大半的飯菜都讓其消滅。

胃口好,不挑食,又成為鍾離香夫人的一大印象,能吃是福啊,容易養活,在古代,幹活的一把好手都能吃;小蘇卻一點兒也不胖,說明他並不懶惰,至少有保持運動鍛鍊或者體力勞動在。

直到九點鐘,兩家人復而坐在茶室聊天,飯後飲茶,去油解膩,再談天說地一番。一是多增進感情,二是待客之道。米蕊侍奉在米慶豐先生與鍾離香夫人左右,坐在下手右手邊的是蘇國強與趙梅夫婦,左手邊蘇亦可自成一桌。

茶,懂的人可以悟道,由技成藝,再衍生為道。不懂的人,就如蘇亦可一般,能說的頭頭是道,大多從書中引經據典,卻無法與茶道中人共情。所以,他牛飲即可,不必管這不著調的玩意兒。

主要看米慶豐先生與蘇國強的表演,米大書法家,泡一手好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小蘇雖不解其意,不妨礙確定米先生精通此道;至於老蘇,有裝懂之嫌,卻也不是小蘇可比擬的境界,蘇國強喝茶亦是講究之人,不然也不會收藏一些極品茶葉,每次小蘇偷他一點兒都心疼要死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暗罵兒子是教不會的蠢驢。

蘇亦可有些百無聊賴,甚至有點兒犯困,吃飽就想睡,也是青少年的一大特性。忍住幾個哈欠,蘇亦可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就像極品毛尖兒不要錢一般,如果白開水能解困的話,他並不介意多喝幾杯。

“慶豐先生,”蘇國強略顯為難的開口。

“哎,國強老弟,你我兄弟稱之即可,不必如此拘禮,暢所欲言,能幫你解決,我義不容辭。”米慶豐先生忽而露出草莽氣息,一時間,蘇國強還稍稍不習慣。

只多喝了幾杯,兩人就有桃林結拜之意。全然忘了米家舉辦本次宴會的主要考驗物件,小蘇能偷閒躲懶全賴米蘇二老渾然忘已。

“慶豐老哥,小弟便恭敬不如從命。確有一事相求,我家小子,這不年紀稍大,可性子一直沉穩不下來,所以我想著是否能讓他修一門技藝紮實下心境。”蘇國強欲言又止,一邊察言觀色。

“哦?你說說,想讓他學哪一方面,琴棋書畫,不敢說樣樣精通,確有幾位好友識得此道,不論蘇侄想學什麼,引薦一番無有疑難!”

“我的意思是可否練書法,一事不拖二主,老哥,不如再試試?”蘇國強厚起臉皮,藉著酒勁終於還是重提當年之事。米慶豐先生聞言嘴角一抽,笑容頓時收縮。文人守諾,自已的誓雖然破的差不多了,但想起蘇亦可驚天地泣鬼神的天賦,他還是忍不住心悸。

“老哥,幫幫忙?要不記名也可以嘛。”蘇國強直接豁出去,為了讓蘇亦可多披幾張麵皮,他不惜身段。反正又不是他老蘇去端茶倒水侍奉身前,無非他開口提一提。

當然,此事蘇亦可的意見不重要,究竟沉穩與否亦不重要。但敢多嘴一句,老蘇今夜就直接收拾包裹將其扔出家門。

見老頭子左右搖擺,鍾離香夫人開口道,“沒事兒,歡迎小蘇多來我們家走動,多拜訪一下他米叔叔!”精明的蘇國強一下子明白,縱使米老哥不答應收徒,米夫人也會把小蘇當子侄輩兒看待,也是不可多得的殊榮。據他所知,還沒有一個外人能得到他們的承認,甚至部分米家與鍾家的子弟們,進米家大門都不容易。

小蘇腦袋並不愚笨,趕緊引茶,站起身,手捧茶碗,以茶代酒,“謝離香嬸嬸與米叔叔厚愛,蘇定不辱米家門風。”順坡下驢的本事一度讓鍾離香看好,心中更是滿意。

首先,女兒米蕊對小蘇的印象極好,其人品不用懷疑,為人母,她瞭解女兒的本性;其次,從進門至今,小節不拘,大禮不差,其品行可見一斑;最後,一聲嬸嬸兒喊得她極為舒坦,她心甘情願。

米家她還是說了算,老頭子反對也無用,管家以她馬首是瞻,以後小蘇進大門是絕對不會受阻了。米慶豐先生見狀,心中暗罵滑頭的同時也是感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時候調皮搗蛋不識禮數,如今也算是勉強合格,不如再給個機會?

“小蘇賢侄,不知儲藏室案桌的隨筆可還記得?”

蘇亦可心中一頓,考驗來了。早就知道老蘇不安好心,原來是想讓自已師從米慶豐先生,雖說書法他從未練習過,如今有機會跟隨圈內頂尖大家修習,不失為一種榮幸。

“小子斗膽品鑑一番。觀米叔叔其字,頗有顏柳之風,自成大家,渾然一體,磅礴氣勢撲面來。字中才情,小侄不及萬一;心中溝壑,小侄苦於比肩。”蘇亦可一邊說一邊搖頭,真情流露,不做作不掩飾,頗得在場之人認同。

米慶豐先生也不由得動情,小夥子有前途,話且不論真假,聽起來就是舒坦,但想僥倖過關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哼,小時侯糟蹋我恁多筆墨紙硯,得再給他上點兒難度。

但見鍾夫人神色,他知道自已不能太過分,否則老婆那一關他今晚必然得上幾百個難度,老了老了,不能叫自已忒難受,遂道,“小蘇侄兒可敢臨摹一番?”

練字,塑其形,明立意,正其骨,魂融道。任何一位書法大家都逃不出臨摹的魔掌,如果第一步都走不穩,後面的就無從說起。小蘇不敢怠慢,他手心都捏一把汗,不只是他緊張,在場所有人都一樣。

尤其米蕊,她經歷過,所以明白艱辛。不過她眼神鼓勵著小蘇勇敢去嘗試,母親的認可已讓她心中雀躍不已,父親的態度對她而言或許更為重要。

好在老頭子今晚沒有脫鏈子,也能說米蘇兩家有緣千里來相會。還是那間隱約熟悉的書房,面對攤開的宣紙,泛珍珠白的卷面猶如蘇亦可的腦瓜子,一片空白。抓起一隻趁手的狼毫筆,小蘇仔細觀摩家國天下那四個大字,大氣兒都不敢多喘,集中精神,只集中精神。

又磨蹭了十來分鐘,終於,他開始下筆,不敢有絲毫鬆懈。即使不曾練字,他也明白,這一股子氣勢不能斷,斷了這臨摹便也失敗,不過是照葫蘆畫瓢的塗鴉罷了。

艱難的一氣呵成,憋的小蘇額頭冒出一層細汗,夜間微涼並未能讓他放鬆,反而內心有一股燥熱,“米叔叔,小侄獻醜了,希望沒有辱沒您的大作!”

米慶豐先生作為書法大家,觀其形,知其意,不用查驗落何筆,那一種臨場氣機,先生是認可了,如果之後他能一直保持此態度,或可為有所成就!

“嗯,雖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確有可取之處!”

於是,他鬆口同意小蘇跟隨練習書法,總要找個衣缽傳人吧,為什麼不能是有眼緣之人,而非要天賦之人呢?他如今已不屑為之,是女兒米蕊讓他幡然醒悟,可惜悔之晚矣,如今不需要再犯此等錯誤。

“多謝米叔叔,小侄一定不辜負所願!懇請嚴厲教導,定不鬆懈,如有違,便如此筆!”蘇亦可在眾人來不及反應的神光中,先是光速拜師然後順手啪嗒一聲折斷手中毛筆以決意!

鍾離香夫人見狀無奈一笑,蘇國強夫婦有如願以償的興奮,只有米慶豐先生心痛不已,快步上前,給蘇亦可一個爆慄,並立下師門的第一個規矩,以後不允許折斷任何一根毛筆,哪怕掉一根毛,他都要找蘇亦可算賬!讓蘇亦可牢記。又補上一個爆慄,這次是為了小時候折斷筆的那件事兒。

原本嚴肅的場景,在蘇亦可無心之失下,讓大家都輕鬆笑起來。見此米蕊心中大定,難以言喻的心安浮現在以往十八年的人生中,她做出了一個影響一生的決定,“爸爸,我想再次練習書法!”

見女兒眼神堅定,米慶豐先生目含淚光,“好好好,好啊!”

米蘇兩家人在夜幕低垂時分離別。小蘇全身而退,堪稱大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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