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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跪下！”
擔心聖旨下來會嚇到寧婕妤，桑無爭回到梧桐居，先把自已今日做的事大致說了。而後她就見到記憶裡從沒動過怒的寧婕妤被氣得臉色漲紅，嘴唇發白，渾身發抖。
不敢廢話，桑無爭麻溜跪下。
“你好端端的插手政務做什麼！你才多大年紀？即便做對了，以後論功行賞有你什麼事？你——”寧婕妤雙眼含淚，高高舉起手朝桑無爭身上揮去。
桑無爭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又忍住了沒有躲。
但那高高舉起的手打到背上卻是收了勁的，只發出又輕又悶的一聲響。溫熱掌心貼在她的背心，帶著顫抖緩緩撫過她單薄的背脊。
滴答。
一個水滴落在桑無爭膝蓋邊的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緊接著寧婕妤也跪倒在地，一把將桑無爭摟進懷裡抽泣起來。
“北地那麼遠，你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你怎麼就那麼傻呢？我們母女倆安安分分、不吵不鬧的待在宮中平靜度日不好嗎？這兩年也沒什麼人刻意為難我們了，你為何還是不知足？”
寧婕妤口中俱是對桑無爭的責備，但語氣卻充滿了疼惜和不捨。
桑無爭抬起手環抱住寧婕妤，也一下下輕拍她的背安撫。
她緩緩對寧婕妤說：“阿孃，這兩年的好日子都是太子殿下給的，欠了他的人情，總得要還啊……”
寧婕妤的身子僵住了。
她當然知道這兩年母女倆是靠著什麼平穩度日的，而且她自已也擔心過，受太子太多的照顧，日後還不起。
只是寧婕妤一直存著僥倖的想法，覺得或許太子只是看在貞仁皇后的面子上順手照顧著母女倆。
而且桑無爭一個女兒家，能幫得到太子什麼？無非就是日後的親事。
“……即便太子殿下要插手你的婚事，用你去拉攏什麼人，他會給你安排的人家也不可能差。總歸會在老牌勳貴，或者新晉的有能力官員中挑，這些、這些都比阿孃能給你謀求的要好，你不會太吃虧的。”
桑無爭沒想到寧婕妤也做過這方面的考量，此時聽她說起，才明白母親也默默注視自已許久，有著她的打算。
用力抱了抱寧婕妤，桑無爭在她耳邊低語：“若是太子想讓我去和親呢？”
寧婕妤瞪大了雙眼。
桑無爭挪動跪得有些發麻的腿，一邊起身，一邊將寧婕妤也攙扶起來。
她向寧婕妤坦白今日所為之前，就已經將伺候的人都攆去了外面，此時也不怕再對母親透露一些。
“據我所知，鉞族這兩年為了與我們交戰，在域外聯合了不少其他的部落，隱隱有成為草原共主的架勢。太子殿下能有信心插手西疆戰事，手中定然有些籌碼。”
寧婕妤怔了好一會兒才驚道：“你是暗指——”
“阿孃！”桑無爭止住寧婕妤沒說完的話，“戰事持續兩年多，不僅我軍疲憊，鉞族人或許也累了，若有適合的臺階，雙方未必不能談和。昨日我去見太子時，他想讓我學些鉞族的語言。”
連續受到的震撼太多，寧婕妤此時反而麻木到冷靜了。
“你過了年就是十三，學一族的語言，至少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正好殿下想換掉二皇子的人也要費些周折。他……他算得可真細緻。”
戰事拖一年半載，雙方談和又要花些時間，再到定下具體章程時，桑無爭就算沒有及笄，也不遠了。
噼啪！
蠟燭的燭芯忽然爆了朵燭花，嚇了寧婕妤一跳，也讓她回過神來。
她目光落到桑無爭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細細描摹她的輪廓，良久，她嘆了口氣：“若太子真有這樣的打算，你去祖陵確是正確之事。”
永朝最近兩代皇帝沒有和親的例子，但往前看，越是接近皇朝初建之時，和親的事就越多。
那些嬌養在深宮的公主們，在送到域外後，往往三年到五年的時間便香消玉殞了，大部分甚至來不及留下一個有自已血脈的後代。
而皇帝為了邊疆穩定，即便前一個和親公主死得莫名，也還會再送新的過去。
雖說宗室女子的婚姻幾乎都是朝政大局的一部分，是她們受天下供養應承擔的責任……
但寧婕妤絕不希望自已唯一的女兒也成為那些死後都不能迴歸故土安葬的幽魂中的一縷。
明白了桑無爭一系列看似衝動的行為背後的原因，寧婕妤再沒有責備的想法。她伸手揉了揉桑無爭的膝蓋，輕聲問：“疼嗎？今日見聖上時，想必也跪了不短的時辰吧？都怪我，沒有先讓你說完。”
“不疼，女兒跪下去時沒用力呢。”桑無爭抿唇一笑，忽視雙膝傳來的刺痛感。
相較於梧桐居雲銷雨霽的溫情，深夜的紫微殿後殿的氣氛則是風暴來臨前的凝滯。
桑琞忐忑地坐著，深夜宣他來此的始豐帝卻像忘了他的存在一般，自顧坐在御案後面揮毫潑墨。
來紫微殿之前，桑琞已經知曉桑無爭來過了。
他昨日從桑無爭處得知侍衛程厚這張牌時，的確是打算要用的。沒想到二皇子卻是超乎他所想的莽撞，暗算程厚不成功，索性便仗著身份使出陽謀，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早該想到的，以老二凡事都想盡快見到結果的衝動性子，能讓撞見秘密的程厚多活數日，恐怕都是其手下人規勸的結果了。
原本能用的一張牌忽然被毀了，桑琞正琢磨著自已是否要效仿二皇子，也“衝動”一回的時候，就接到眼線的急報，說五公主去了紫微殿。
在桑無爭離開後，紫微殿處死了一名宮女，又臨時召左相謝潮等官員入宮。
那時桑琞就猜到，桑無爭應該也知曉了程厚出事的訊息，比他更快作出應對，而且應該還取得了不錯的結果。
正當他為此心情複雜之際，便被傳來了紫微殿。
小五都說了些什麼，有沒有涉及到自已？大約是提到了自已的吧，不然父皇為何要喚自已來？
桑琞覺得自已快撐不住不知情的模樣了。
始豐帝則在此時停下書寫，抬頭看向他：“知道為何喚你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