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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林代富讓進了門,王二婆一開始沒說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然後靠著桌子坐下,拿過鞋藤匾,做起了針線活。
很顯然,她在等他說明來意抖了幾抖。
“你……把衣服烘乾吧。”
他說話了,但自已也不曉得自已為什麼要這麼說。
可林代富也不急著說話。他一屁股坐在一張條凳上,掏出掖在懷裡的破荷包,抽出一張毛邊紙,撕下一角,往上撒了一小撮菸葉,捲起,擦亮火柴,一口緊接著一口地抽了起來。
看著他這麼抽菸,不說話,王二婆也不搭理,繼續做她的針線活。
林代富一根菸抽完,又掏出破荷包。這時候,王二婆開腔了。
“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啊?”她問。
林代富一聽王二婆說話了,趕緊收起破荷包,抬起眼睛。
“二嬸,我……”他說了半句,沒聲音了。
“什麼時候起,說起話來吞吞吐吐了?”王二婆說,“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嗯……”
“是偷了?是搶了?還是又賭輸了?”
“沒,沒有,我早就不賭了;我對我二大大發過誓,要再賭,天打雷劈……”
“那麼,是奸了?”
“不,不……”
“那你來我這裡,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她這一說,倒把林代富說醒了,他趕忙提起放在自已腳邊的藤簍,從中掏出一個蠟紙封著的包,上前,走到桌前,開啟,裡面是幾條鹹香魚和大黃魚鯗。
“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無功不受祿啊。”
“二嬸,我想……”他說了一半,又縮了回去。
“你舌頭怎麼了?短了是不是?你到底想說什麼?”
“二嬸,我想請你做個媒……”
王二婆一聽,放下針線活,站了起來,走到他跟前。
“做誰的媒?”
“我……”
“你,我曉得,可女方呢?何方人氏?芳齡幾何?姓甚名甚?”
“她叫……荷花……”
“她人在哪裡?”
“在……我家裡。”
“她怎麼到你家裡的?”
“……”
“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你就讓她不明不白地住下了?”
“來路……還是明的……”
“要是他家男人找上門來,還不把你打死?”
“她沒有男人,他家男人死了……”
“她說她男人死了,她男人就真死了?”
“她男人死了,他們把她送到大饅頭山嫁人,她半路上逃了出來……”
“大饅頭山?哪裡還能住人?”
“有一戶,窮得叮噹響。”
“沒人曉得?”
“沒人曉得。”
“她肯嫁你?”
“沒問過,就想請你去問。”
王二婆想了想,坐了回去,又把鞋藤匾拿在手裡了。
“古話說‘男女無媒不交’,”她說,“你現在把人都藏到家裡了,還用什麼媒妁之言。”
“不是說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嘛……”
“人都在一起了,還什麼成親不成親的。”
這可又讓林代富說不出話來了,他愣了半天,說:
“我……怕閒話,閒話……已經很多了。”
“我一出頭,閒話就能壓下去了?”
“二嬸,我求你了……”
“你求誰都沒用,菩薩也幫不了你。”
“真的求你了,無論如何你也得幫幫我,無論如何……”
“你要我幫你什麼?”
“把這門親事定了。”
王二婆好像有點被說動了,但還是沒有立刻答應。她思量了一會兒,問:
“這事,你二大大曉得嗎?”
“沒有,你去說了媒,我就去跟他說,要不然,他又要罵死我了。”
“這親事定了,臘梅怎麼辦?”
“臘梅……”
這一問,倒真的把林代富給問住了;這臘梅的事他倒真的沒想過,他就光想著自已的親事,把自已還有一個女兒臘梅的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你這一結婚,臘梅不就有了媽了?”王二婆提醒他說。
“對,對,有媽了,有媽了,”林代富連連點頭稱是,略加思索,說,“一結婚,就把臘梅給接回來,就接回來。”
按理說,按照這一帶的習俗,這男婚女嫁必須有人提親,依父母之命,經媒人撮合。
可林代富現在的這樁婚事就難以完全按照這樣的習俗來辦了。
提親的人有了,就是王二婆,可“父母之命”呢? 代富父母早已死了,荷花呢,聽她說父母也已不在人世,哪裡去找“父母”?
只能找代富他二大大林德泉,請他首肯了;林德泉點頭了,其他都可以省略了。
其實,這也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他林代富第一次討娘子,就是他二大大一手操辦的,這一次,也得請他。
就這樣,那一天一早,王二婆就讓林代富帶著,讓荷花在後面跟著,趕到鎮上,到漁碼頭邊的德泉號魚行棧,找林德泉去了。
那真叫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當王二婆一行三人白日當頭時找到以前去過的“螄螺棧房”,也就是二大大林德泉的魚行棧。
現在的魚行棧一看就比以前“螄螺棧房”氣派多了,大門上方掛了一塊橫匾,上面寫著“德泉號魚行棧”。
正好,這魚行棧的老闆林德泉帶著一夥人剛剛收完魚回來。
別看林德泉是個當魚行老闆的,腿還有點瘸,但照樣和他手下的夥計一樣東奔西走,在班船之間爬上爬下,跳來跨去的,一點也不含糊。
就看現在,他人還沒到,一股濃濃的魚腥臭就撲面而來,直往鼻子裡衝了。
等人到了,一看,這林德泉前襟兜著油布做的圍兜,渾身上下鱗光閃耀的,哪像一個賒賬投行兜小水的魚行老闆。
看到林代富站在魚行門口,對自已叫了聲“二大大”,林德泉一下子惱了。
以為他這林家堂侄代富這小子上岸沒幾天,又鬧出什麼事來了,正要罵出聲,卻正好看見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女子站在代富身後,怯生生地望著自已,又犯糊塗了。
當他再看到王二婆時,心情就平了下來,也明白了幾分。
等到王二婆上前簡單說明來意後,他甚至有點高興了。
“好事情,好事情,”他連連點頭,對王二婆說,“裡面坐,裡面坐,先等等我,等我換件乾淨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