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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沐沐沒按捺得住，週六早上，不到七點，她就躡手躡腳越過睡外邊的安晶晶，爬下床了。
她要去財大找林昊澤。
根據以往的時間推測，林昊澤今天一般會在上午參加一些校內社團的課程或活動，時間大概在八點半到十一點左右，她這時候坐一個小時的公汽趕過去，應該正好趕在他上課前碰著頭，再晚一點的話，就不知道他會鑽進哪幢教學樓，哪間教室了。
至於說一個六年級的小姑娘大清早獨自坐公汽危不危險？安沐沐覺得可以忽略。雖然看外表是個學生，但自個兒的內瓤子裡有多大歲數，她自個兒心裡有數，要這樣都還會給人套話拐了去，她也可以灰飛煙滅，再不提重活的事了。
再說了，九十年代末期，她可是經歷過的，這正是一個承上啟下的好時代，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大多數想的都是如何抓住機會，勤奮努力奔小康。
壞人雖然有，但還是沒有好人多，而且，還怕光。
她給安爸安媽留了張紙條，在晨曦的照耀下，一路哼著小曲，很是順利地來到了財大。
賣萌找學生問到經管系的寢室樓，運氣很好，就在她猶豫著是上樓還是在樓下等待的時候，林昊澤夾了兩本書耙著頭髮出來。
他是一丁點兒都沒想到安沐沐會追來學校，臉色繃得有些緊，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傷腦筋的事，頭微微下垂，眼睛望著地面，卻沒有看路的意思。
整個人有種置身熙攘人群但又獨立於紅塵之外的離索。
——那是上一世的安沐沐看習慣了的模樣。
此際的她看得有些眼熱。
“林昊澤。”她慢吞吞叫了一聲。
按理應該叫“林大哥”，一如六年前他們初相見時，他的年齡和身高優勢完配“哥哥”的稱謂。
可安沐沐就是不想再用那個區別意味太濃的稱呼了。
林昊澤下意識抬頭循聲望去，乍看到安沐沐時，他沒反應過來，愣怔眨了眨眼，然後才換上一副震驚得掉了下巴的表情。
“你......你怎麼過來了？”林昊澤驚訝得狠吸一口氣，結結巴巴地說：“也，也不給......給我說一聲。你，你，誰帶你來的？”
安沐沐攢了一夜的憤懣、心疼、委屈等等情緒，就在林昊澤的呆萌相里化成了水。
她慢慢走近他，即便快一米六的身高在面對一米八的他時，依舊需要仰起頭，但她已經在他的眸子裡看到了褪去嬰兒肥後，少女容貌與線條乍現的自己。
同樣，她的眼眸中，也印滿了青年俊逸而又張揚出鋒芒的臉。
“你送給我的那個存錢罐，我很喜歡，只是被周勇和姐姐他們亂塗亂畫塗壞了，我很傷心，不想再擱外邊讓人隨便觸碰，就把它收進了櫃子裡。原本說買原木漆重新刷一遍，可一來是功課吃緊，二來也怕自己手拙，越補越壞，所以就擱下來了。
並不是我不珍惜你送的東西。
上週你打電話來之前，媽媽硬拉我出門，我叫姐姐轉告你打我的拷機，結果姐姐壞，她故意不告訴你，我又找不著你，所以這一週裡發生了好多事，我都沒辦法告訴你。
我來就是要給你解釋這兩件事。”
一口氣說完，安沐沐喘得有些厲害，小胸脯也跟著一起一伏。
講真，林昊澤聽得有些稀裡糊塗。他的關注度還在女孩一大清早出現在財經大學、他的寢室樓下，而且，還是一個人。現在幾點鐘？八點左右吧！從廠區過來，公汽有十二個站，要搖晃約一個小時，那她多早就得從家裡出發？安爸安媽知道嗎？知道的話肯定要送她過來，沒有，就說明他們不知情。天！一個小姑娘，大早上獨自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汽？
林昊澤倒吸一口冷氣，很是氣急，胸口還隱隱生疼，想代表安爸安媽為她的冒失行動讓她吃點皮肉苦，長個教訓，又想安慰她再別這麼傻乎乎地為著幾句話衝過來。
倒沒有認真聽她講了些什麼。
“還有，”安沐沐緩過氣來，指指自己包裡的BB機，小臉變得有些可憐巴巴地說，“路上我爸媽拷了我兩次，你......能不能找個電話讓我給他們報個平安？”
林昊澤氣笑，“你也知道要報平安？”
這個早上，林昊澤沒有去參加社團的課程，他讓同學給請了假，又給安家打電話，告訴他們安沐沐已經到了財大，他會負責把她送回去。
然後，帶安沐沐去食堂吃早餐。
餓了的原因，安沐沐連吃了四個灌湯包，還有一杯八寶粥。
她打著飽嗝問林昊澤怎麼不吃，林昊澤說他已經吃過了。
“騙人。”安沐沐撇嘴，“不都是吃了早餐直接去上課嗎？你還會吃了早餐重回寢室兜一圈再去上課？”
林昊澤笑，“我沒有騙你。五年前就有個小姑娘不停在我耳邊嘀咕，說三餐要定時吃，尤其是早餐，一定不能不吃，後來，我去二中讀書，她又追著託人帶話、見面就唸叨，叫我不要吃富含亞硝酸鹽和鈉成分的泡菜、鹹菜、醃菜。現在我什麼好習慣都沒有，唯有好好吃飯，不吃鹹菜兩個好習慣刻到骨子裡了。今天休息日，室友都在宿舍睡懶覺，我起得早，出來吃早餐時順便給他們買了一些包子帶回去。”
安沐沐也笑起來。
“還有啊，”他將腳伸出來，“你既然來了，就順帶一起檢查了吧！你看啊，我的鞋子全都換成41碼的了，合腳得不得了，不合腳的......”
林昊澤又笑，小小聲接著說：“全給我弟弟了。”
安沐沐破聲咯咯笑，引來周圍一圈學生注目。
“嗯，就是要這樣才對。”她滿意點頭，毫不覺得林昊剛撿他哥哥的鞋子穿有什麼問題。
因為安沐沐的過來，林昊澤把下午的兩個家教課也取消了。她聽到他在電話裡給人道歉，有些不安地嚅嚅說：“其實我就是來給你說兩句話，說完我就回去了，路上挺順暢的，你也不用送。”
說著，她還將那個BB機拿出來，“BB機嘛，我能用著的時候真不多，家裡也有電話，想想還是你拿著方便，我隨時都能拷到你......，要不，給你吧。”
林昊澤看著那著粉紅緋紅的BB機，啼笑皆非。
“給你買的，當然不能收回來。”林昊澤握著她的手包住BB機，想了想，又說，“我也正想和你商量個事，我想......我想......”
安沐沐等待著他說想什麼。
“這些日子股市行情還不錯，咱們......也賺了一些錢，我想......”林昊澤吞吞吐吐，似極難啟齒。
“你想收手？”他久不說後話，安沐沐被自己的臆斷嚇到了，老天！現在的林昊澤該不會畏手畏腳，見好就收吧？
林昊澤一怔，被她逗笑了，氣氛一放鬆下來，話反倒好說了些，“哪能啊，我花了那麼多功夫在裡面，剛剛把規矩讀懂，怎麼會收手呢。”
那就好，那就好，安沐沐拍胸脯。
“我參加了幾個財經研討社團，還有家教，加上股市也需要不時打電話證券公司下單，好多事都需要電話聯絡，我想，用賺來的錢，買個手機。”
林昊澤說這些時，目光直直看著安沐沐，似乎只要她稍有點異樣反應，就收回自己所說的話。
“噢！買手機是吧？”安沐沐大鬆一口氣，“多大個事，需要就買唄。”
林昊澤也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我看中了的那款很便宜，只要七千多......”
“啥！”安沐沐驚叫起來，“什麼手機七千多？還叫便宜？”
要知道，前世裡她自己買的最貴的手機也就九百多塊錢，七千多的最便宜的手機？訛人......
呃，不對，她想起來了，這是九十年代末期，好像......似乎......大哥大，也就是手機，價格確實挺咬人的。
“那就......”林昊澤立馬要屈服。
“買，買，買！”安沐沐忙不迭改口，林昊澤從不做無價值無意義的事，更不會花冤枉錢，他要買大哥大，噢，不，手機，他要買手機，只要錢夠，那就買唄。
情急之下，她握住他的手，“我不是反對你買，我只是.......”
她只是一下子沒想到初期的手機價格有多貴而已。慚愧，上一世她可以買手機時，價格已經打得稀爛，成了最普通的日用品。
“算了，我嘴笨，我解釋不過來，反正，你想買就買，我絕對不攔著你做你想做的事。”安沐沐懶得再費唇舌了，
林昊澤讀得出她話裡的真誠，況且，他是真需要一部手機，沒有矯情說客氣話的必要。
他點點頭，語氣平淡卻篤定地說：“我會賺回來。”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安沐沐注意到了他眼下的黑暈，這是熬夜的標籤，“你也知道，欲速則不達。”
安沐沐安慰林昊澤，林昊澤卻從她的話裡提煉到了資訊。
挑挑眉，他決定趁此機會揭開話題，“最近語文進步很大呵，古文信手就掂來了。”
安沐沐笑，眨眨眼，“你想說什麼？”
這個週六兩人都過得很充實。林昊澤帶著安沐沐參觀了他的寢室、教室，還帶她吃了很多學校的小吃，在安沐沐的飽嗝聲中，牽著她的手上了鶴山，在鶴山山頂，俯看山下變得如積木一樣小的樓房、汽車，講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他知道她是聽得懂的。
安沐沐也變得比平時話多了很多。她說的是心底不太願提及的頭疼、傷心事，譬如最初因為愁錢而不敢報考外校，跟著又不得不接受董家的幫助勉強自己去考，還有安晶晶，她的姐姐，心眼是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小的？自己能不能把她做的這些個損人不利已的無聊事告訴爸媽？說了能不能起到作用？不說又會不會慣得姐姐越來越囂張......
她講得很瑣碎，甚至壓根就沒有語言邏輯和修辭在裡面，但在她絮絮述說這些其他人眼裡的小煩惱時，林昊澤卻一直牽著她的手，彷彿在注入某種憐惜和理解，支援她哇哇哇地往外吐。
吐完，看著他能沉澱一切煩惱的目光，安沐沐驟然覺得舒服。
“哎，我說了些啥？”安沐沐撓頭，那麼多內容，東拉西扯，前言不搭後語，說到下句時她連上句說的是什麼都有些想不起來。這不是自己的正常水平，但似乎，她又很享受在他面前的這種“非正常水平”。
只不過，他會不會嘲笑她？
“唔，我懂。”林昊澤就回了這麼一句，順帶，側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附贈一個淡淡的笑。
你說的，我都懂，就像，你懂我說的一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