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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的林昊澤坐在很簡陋的書桌前發了很久的呆。
他的手一直放在一個木頭做的儲錢罐上。方方正正，沒有絲毫造型的儲錢罐，被不知是砂紙還是手指摩挲得泛出原木的瑩潤光澤，不留意還以為是抹了層蠟。
其實，這個儲錢罐做好已經有段時日了。原本是應該畫點裝飾畫在上面的，可惜他畫工比較爛，左想右想，還是覺得獻醜不如藏拙，最好是那丫頭自己畫，畫妖魔鬼怪也好，抽象寫意也好，都是她的事。
林昊澤知道她喜歡錢。一本小小的、薄薄的存摺可以在手上攥好久，自己都攥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輕輕放回衣包裡，沒一會，趁人不備，又掏出來，看看封面，再開啟看看裡面的數學，以為沒誰注意到她，就會摸摸姓名欄、餘額欄，抻抻邊角，抬起已經笑成一條線的眼睛，再次假裝不在意地放進衣包......
這個儲錢罐他做得很大，底板沒有封死，而是請教了金彩霞當木匠的小舅舅，用榫接裡的暗榫法卡緊。這樣做的目的，是方便她不僅可以將存摺放進罐裡，而且，還可以透過開底板的方式取出存滿了的零錢。
卻一直沒有機會給她。
不對，其實也有機會，只不過，被他用去討論他認為“更有必要”的事了。
想起她在自己面前滿不在乎的模樣，林昊澤嘆氣，也許，他應該站在她的年齡層面體諒她。
可她明明是明白一切、清楚一切的啊！
林昊澤相信自己對她的解讀。正是因為這種相信，使得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跟他裝佯、演戲。
不過，接下來，他和她都要離開軍工廠了，各自有不同的去處。她已經很多次又纏又鬧地要自己保證給她寫信、放假還要去找她，也算是巴巴求了和的吧？
不知不覺中，林昊澤微微笑了起來。
明天他和金彩霞去二中報名。金媽媽的安排是幫他倆在學校安頓好之後，這周就不回來了。原本他是同意了的，但現在他還是想回來一趟，趁金彩霞那個不乾膠不在，把存錢罐給那個小財迷，看她一個學期能存多少錢進去，等到放寒假時，假裝敲她一筆，又看她會肉疼成什麼模樣.
林昊澤盤算得很開心。
第二天早上，去金彩霞家匯合前，他鬼使神差地起了個大早，先繞到了安沐沐家，在寂靜無聲的清晨，久久凝視著她家大門，想象她打著呵欠開啟門，看見門外的自己，瞪大眼，張大嘴，驚得忘了自己還應該有女孩子的矜持......
林昊澤心想，哼哼，下午來時還要帶個鏡子，讓你看看自己那小模樣有多醜。
他離開沒一會，安家姐妹在李瓊的催促中起床。
安沐沐一起床就拉開門四下張望，李瓊以為她找搬家隊的車，看看時間，告訴她還有一會才能過來。
“林哥哥要過來嗎？你怎麼知道？”安沐沐驚喜地問。
“他要過來嗎？”李瓊迷茫地問。
呃，貌似兩人沒在一個頻道上。
早餐李瓊煮了一鍋粥，安晶晶一上桌就敲著碗要吃豬尾巴。那是昨晚周勇送過來讓她們拿著路上吃的，安沐沐第一次看見這隻皮猴子扭扭捏捏，以期期艾艾的語氣說他家可能是第二批搬遷，他爸媽都商量好了，過去還要賣滷菜，到時，一定請安沐沐吃滷牛肉。
想想也是，以安沐沐上一世的從醫史，能在陳大娘的滷食攤裡挑出來吃的，也只有滷牛肉了。
不知道周勇是怎麼發現的。
李瓊在笑安晶晶大早上吃那麼油膩的豬尾巴，安晶晶搖頭晃腦撒嬌說偏要、偏要，安爸則盯緊了晶晶的鹹鴨蛋，表示他可以幫只吃豬尾巴的大女兒幹掉她的鹹鴨蛋......
一派溫馨氣氛中，安沐沐心神不定。
終於，她敷衍地喝了兩口粥，說要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安建渠夫婦互視兩秒，異口同聲說：“她一定是去小林家了。”
她們沒猜錯。只不過，安沐沐到時，林昊澤已經走了。
“一大早就走了。”萬莉萍也正在和林昊剛吃早餐，她用非常遺憾的口吻說，絕口不提自己沒有告訴林昊澤安沐沐有找過他的事。
安沐沐掉頭就走。
突然，她轉回身，看著桌上的粥和泡菜怔忪。
她仔細回想這一世每一次碰見林家人用餐時的情景。
要說吃得不好，也不至於。萬莉萍雖然嘴裡說不出來，但心底還是很疼愛兩個孩子的。安沐沐曾經大致瞄過，一般來說，一個肉菜加一個素菜，有時，還會有個湯，偶爾她看得出來有前一天的剩菜混在當天新鮮菜裡的情景，雖然知道不妥，但這個年代的家庭，這樣的情形很普遍，即便是她自己家裡，李瓊也不時這樣做，安沐沐胳膊扭不過大腿，也談不上有相當迫切的扭轉需要，所以她也就暫時放棄。
可是，她怎麼今天才看見、才想起來，林家每次吃飯時，都有一碟泡菜在桌上！
泡菜是什麼？是一種長時間用高濃度食鹽液裡泡製出來的蔬菜乳酸酵加工品，內含有大量亞硝酸鹽。亞硝酸鹽是什麼？
不，不要科普，直接說那東西有什麼害處？
安沐沐上一世雖然學歷不過硬，但醫學基礎知識可是非常過硬的。她至今都仍能背出有關亞硝酸鹽進入人體後的危害：將人體血液中正常的血紅蛋白氧化為高鐵血紅蛋白，使血液的載氧能力降低，導致......，算了，這一點不重要，結合林家的情況，那條“亞硝酸鹽在體內合成亞硝胺而誘發癌症”才重要。
沒錯，泡菜裡含有大量亞硝酸鹽，攝入過量亞硝酸鹽會加大食道癌或胃癌等惡性腫瘤疾病機率。
而林家似乎餐餐有泡菜。
安沐沐努力思索上一世她到林家後的情景，好像......泡菜只是偶爾得見，她給林昊澤提過兩次泡菜吃多了不好，後來就幾乎再沒見過那東西了。之後萬莉萍、林昊剛先後因為胃病去世，林昊澤將病因歸咎於家族遺傳史，她便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不管是不是判斷錯了方向，林家愛吃泡菜這個陋習是絕對不行的。
“萬阿姨，你們每頓飯都要吃泡菜是吧？這個習慣好可怕。”安沐沐一急，也顧不上字斟句酌了，直接入主題不說，還走到桌邊，拿起那盤泡菜嗅了嗅。
唔，好大一股子酸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