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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在說工廠要在W市城郊建分廠的事。安建渠說其實不是建分廠，而是工廠打算整體遷廠的頭部曲。
“工廠連生存下去都艱難，哪還有餘力談發展？不過是這屆領導班子終於下決心要實施規劃了多年的遷廠計劃了。”安建渠顯得很激動，“老鄭已經去開過科室領導會了，他給我說，咱們機修部應該會隨著生產線第一批過去。”
老鄭是機修部的科長，作為副科長的安建渠對他非常瞭解，那不是個嘴上跑火車不靠譜的，更何況，這種事經他口說出來，那就不是訊息，是通知了。
換句話說，安建渠很快就要隨先頭部隊去往W市。
“啪”的一聲，李瓊將自個兒的大腿拍得又響又脆，嚇得安沐沐打個激靈，發生了什麼？她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太好了！說了多少年啊，終於要走出大山了，我還以為這事得等到晶晶、沐沐那輩才辦得到呢。”李瓊也很激動。
但安建渠顯然有超出興奮之外的顧慮，“整體搬遷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據我所知，先是一線生產線搬，跟著是配套部門、總廠辦、財務，最後才輪到行政和後勤。整個週期完成，至少兩、三年吧。我擔心......”
李瓊哈哈笑，“你擔心什麼？擔心我屬於行政，最後才走，夫妻分離兩、三年？啊哈，你忘了我已經買斷工齡，現在是家庭主婦了嗎？我可以立刻打包跟著你去，請廠裡照顧一下，安排夫妻宿舍也好，在外面租一間房子也好，都沒關係，誰也綁不住我的腳。哈哈哈！”
安建渠也笑，雖然他知道事情並不像媳婦想的那麼簡單，但他就是喜歡她腦子裡一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孤勇。
等李瓊高興得差不多了，安建渠這才潑冷水，“孩子們怎麼辦？老鄭說廠裡倒是會和地方政府和學校談接收事宜，但估計不會是現在，怎麼的也會等大局定下來，遷過去的職工和家屬有了一定比重才會開始操作。還有......”
李瓊默了默，她當然懂老公這些話的意思，接收事宜沒談妥之前，孩子算插班，涉及到戶口和學校的級別，十有八九會有轉學費用。
哦，對，還有安建渠沒好說出口的、他們正幹得如魚得水的昊文教育。師資到位了，口碑也打出來了，正穩步進入上升期，這下好，關了可惜，留也留不下去，就算現在強留下去，將來呢，廠子裡的人一波接一波遷走，孩子只會越來越少，掙扎幾番，關門也是早晚的事。
“唉！”直到這時，李瓊才長嘆一口氣，側臉看向“創始人”安沐沐，發現這丫頭的表情、的表情，真是，真是怎一個“一言難盡”可形容。
安沐沐被安爸帶回來的這個訊息炸得外焦裡嫩。她首先想的不是昊文怎麼辦？她和林昊澤之間的距離會不會越來越遠？而是，上一世，她歷經艱難才讀上的醫專，就在安爸所說的軍工廠要遷去的那個位置！
人生多富戲劇性。原來，在上一世，安爸安媽早不早就離開了大山裡的軍工廠，遷到了她後來讀醫專的地方。這樣說起來，她們相距並不遠，咫尺天涯，明明也許早餐攤上會遇著、步行街上會遇著、公園裡會遇著、商場裡會遇著......她們卻終其一生，直到她穿越，都沒得團聚。
一瞬間，安沐沐鼻子酸酸的，眼睛又脹又澀，明明很想哭，眼淚卻毫不配合地沉寂。
世界上最悲傷的不是離別，而是你明明在我身邊，我們卻沒能在一起。
“妹妹，”李瓊被她灰敗的臉色嚇住了，以為她是不願走，一把把她摟進懷，安慰道，“你不想搬到大城市去住嗎？我跟你說，外面很精彩、很有意思的，吃的玩的，比廠裡多多了，學校也比咱子弟校好，選擇也更多，你不用捨不得這裡，真要留在這兒，你的一生才是完了，現在就可以看到盡頭了。”
安沐沐當然知道。她很快平靜下來，看著似乎被嚇壞了的媽媽，解釋道：“我想搬，想和你們一起搬走，我只是......”
只是有很多遺憾和難過而已。
卻說不出口。
只能強提出笑容，找藉口搪塞爸媽，“有些捨不得我的同學和好朋友們。”
“咳，我還以為你反對搬走呢。”安媽拍胸口，“被你嚇一跳。”
安建渠笑話安沐沐，“需要你捨不得嗎？大家陸陸續續往一個地方搬，再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嗯，嗯。”安沐沐連連點頭，假裝被安撫好了，刻意打個呵欠，說她要回裡間再睡一會。
在裡屋躺了很久，都仍能聽見安爸安媽在商討此事。
確實是足以影響一家人命運和前途的大事，值得他們認真推敲。
第二天一早醒來，安沐沐不顧安爸的保密要求，飛快洗漱好，抓了一個煮雞蛋就要出門。
安建渠叫住她，“你去哪？忘了今天不上學嗎？感冒這麼快就好了？”
安沐沐說她去找林昊澤。
夫妻倆一起想到了昊文。李瓊沒再深問，只讓她等等，等安晶晶收拾好了陪她去。
安建渠想得更周全一些，將安沐沐叫到身邊，問她是不是要將遷廠的訊息告訴林昊澤？
“對呀。”安沐沐不加思索地答。
“不行。”安建渠顯得很嚴肅，“昊澤這孩子沒啥，但若是他媽媽知道了這訊息，我真保不定她會幹出些什麼事來，萬一搞大了，廠裡是要追究洩密責任的。嗯，你懂什麼叫‘洩密’嗎？”
除了最後那句問話之外的其他話成功阻止住了安沐沐的腳步。對喲，林母身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她那腦回路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預料的。萬一大家都認為很明智的遷廠計劃她覺得不好呢？上下一鬧騰，難免會把自己老爹牽扯進去。
“那怎麼辦？”她抬眼問安爸。
安建渠乾脆地說：“憋著，誰也別說，等訊息流出來，他們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到時你倆再慢慢說。”
安沐沐想了想，“不能告訴他，然後叮囑他不要給林媽媽說嗎？”
安建渠笑，“換成是你，工廠要整體搬遷，先走的人不是你，然後叫你不要告訴你爸媽，你做不做得到。”
李瓊當即就搖頭。
安沐沐默了默，垂頭，是的，她也做不到。
“她媽媽那個性你們都是知道的，想早點走，她會鬧一場；不想走，也會鬧一場。再加上她復工後，總拿她兒子給金副廠長家姑娘補習功課的事到處說，話裡話外都是有了靠山的意思，大傢伙一來同情她家孤兒寡母，婆婆上吊那事還差點把她也逼死；二來嘛，也是顧忌著有金副廠長這層因素，所以，大都讓著她，退避三舍。倒讓她以為了不得，現在可以四處橫著走了。就這德性，加上沒腦子，呃，妹妹，這話你可別過給昊澤啊。一鬧騰起來，你說說看，是誰不知輕重把事給搞大的？”安建渠以少有的嚴厲盯著安沐沐說。
沒錯。
“那你還出去不？”安建渠又問。
安沐沐悶悶回桌前坐下，拉了一碗粥到面前，“不去了。”
“哎，這是我的，要吃你自己舀去。”安晶晶叫喚，伸手要去將粥碗拉回來。
李瓊輕輕拍了一下安晶晶的手背，嗔怪說：“和妹妹計較什麼？自己再去盛一碗很難嗎？”
安晶晶......這是難不難的問題嗎？是你們太偏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