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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寒鴉橋》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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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衛生間去方便,裡面有四五個人。我順手將包放在開著半扇窗的狹小窗臺上,將手機塞了進去。一出衛生間,我就坐電梯熱烘烘地到了一樓。一看,一樓的人也不少。我正要找人詢問,過來一男一女年輕的行政大廳服務生,他們說帶我去體檢。我跟他們走到一樓大廳東南角的一個小隔間跟前,他們讓我到裡面坐下,看著立體操作檯字幕提示按鍵選項,這就是體檢。他們讓我把身份證放在操作檯上的識別處,藍色的大螢幕立即彈出對應專案。電腦先發出“咚咚”的聲響測左右聽力,接著辨色識數,還有左眼右眼看字識別距離。這些檢測,我輕易能過,只是操作不熟,在控制人員的提示下,反覆操作幾遍,才完成這次跟從前不一樣的體檢測試。

當我要用手機刷二十元的體檢費時,才記起好一陣沒關注手機了,於是,從包裡亂掏一陣,卻沒抓著手機。那種熟悉的惶惑又來了。我站起來摸褲兜、衣兜,都沒摸到。我開始緊張慌亂,又從包裡翻找一遍,還是沒有。我慌作一團。心想,夢裡幾年來無數次丟手機的場面沒想到今天要變為現實了。我嚇得魂不附體,像個面臨深淵的人,大聲地告訴隔間外面的兩位服務生:“天啦,我的手機丟了!”我希望得到一點安慰。男服務生聽了,對站在外面的女服務生說:“他手機丟了。兩人對看一眼,隨後冷漠地問我:“你有沒有帶現金?”我說:“帶著的。”他們便放心了,扭頭在一邊繼續聊天。我絕望地顫慄著,繼續輪流地搜查幾個包,腿嚇得快癱軟了。聊天的兩個年輕人突然回頭,男服務員對我說:“我們可以幫你在監控裡看看!”他們隨口的一句話,的確給了我一絲安慰。讓我心存一線希望,像一個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棵不能抓住的稻草。但我立即得出答案,即使查到了,看到了人影子,但人已走了,上哪兒去找。而我感覺丟在衛生間的可能性最大,順手放在窗臺上忘了拿走。兩個年輕人繼續看著往來的各類人,閒聊著天,並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去行動,他們也就是隨便一說。看著他們漫不經心的樣子。我心慌得快喘不過氣來,更不敢輕易離開小隔間,怕失去第二重要查詢現場。我找啊,翻啊,沒有,到處都沒有,似乎掘地三尺也沒有。

我想我的手機這一次是徹底的丟了,永遠地找不回來了。這樓上樓下這麼多人,它也許早已在一個還來不及開啟它的陌生人的包裡。再說,誰會為了你一個寂寂無聞糟老頭子的手機,調動人力物力去找,你既不是國家要員,也非明星大腕、上流精英,況且,衛生間裡也沒有監控,無法判定誰拾著了,就算有判定,但也拿不到確鑿的證據。想到這些,我的心沉到絕望的谷底了,看著大廳上下穿梭的人流,我眼前浮現出手機繫結的銀行卡,支付寶、微信支付、零錢通裡的錢馬上就要被撿到手機的人破解密碼,洗劫一空,一切重要電話將不復存在。我額頭上直冒冷汗,啊!惶恐幾年的手機終於在惶恐中丟了。

我脫掉外套,在不甘心地絕望中繼續找啊,翻啊。我倒掉大公文包裡的所有東西,一個筆記本、一隻筆,一張水費收條,甚至連包底部的塵埃都空出來。突然,我看見它,我的致命的手機,它正斜斜地安靜地躺那個最小的幾乎被忽略的夾層裡。我大叫一聲:“找到了。”外面的人聽見了,但沒有聲響。我像范進中舉,喜極而泣,差點兒倒下。我感覺到我的臉激動得變了形。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彷彿這手機突然從天而降,老天爺跟我開了個玩笑或是同情我,又施法術給我變了一個手機。我滿臉通紅,渾身發熱,拿著外套,夾著大公文包像箇中大獎的爆發戶走出小隔間,對著剛才兩個穿工作西裝的服務生,兩個走來走去,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服務生說:“我簡直像又撿了一個手機。”他們機械地笑笑,說:“噢,你又撿了一個手機。”我拿起手機,像開動航母一樣掃碼付了款,得意洋洋地向辦證層走去。我大踏步向前,像帶著七級颱風。

我走進電梯,看著同乘者一張張忙碌疲倦的面孔,意識到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悲大喜已經結束了。我慢慢放鬆身體,肌肉、臉部表情,骨頭骨節都放鬆了。一場驚險的雷霆風暴總算平息了。

我返回到二十八層時,已恍若隔世。大廳裡依舊穿梭著辦事的男男女女,年輕人,中年人、老人。我走到置換駕照的櫃檯前,拿出提前照好的白底免冠彩照,尺寸為32mm*22mm。辦事女工作員又讓我背靠雪白的牆壁照了一次像,比對了一下。然後,讓我坐旁邊椅子上等著喊名取照。

十分鐘後,就辦好了。我拿起新駕照看起止日期:唉喲,二十年後,就得一年一換了。這得有多麻煩呀。我這麼想時,完全沒考慮到二十年歲月對一個人的殘酷侵蝕,好像我二十年後的今天,還跟今天的自已一模一樣,哪兒都沒變,像今天一樣風風火火,意氣風發地來換駕照。好像二十年馬上就到了,我只是又跑到這兒來換張照片,修改個日期而已。隨即,我心裡就笑了。二十年後的自已已是一個白髮蒼蒼、步履蹣跚的老頭子,真正地古稀老人了。那時手腳還利索嗎?還能開車嗎?再怎麼健康,也不可能跟今天一樣啊!呵呵,還能活到那時嗎?想想自已一個五十出頭的人了,還以為自已是少年,不由得笑話起自已來。

我回到家裡,看到老婆悠淺兒正在跟遠在慕尼黑的閨女打影片電話。聽閨女說道:“我們剛從阿爾卑斯山度假回來,就下起了暴雨。這地方的大雨說來就來,比翻臉還快。近期這邊物價飛漲,家裡能屯的我們都屯了點兒。計劃明年回來看你們。”我探過頭去說道:“寒沿,工作不要搞得太累,學習該停停一下,別一天三頓都吃漢堡。”閨女的蘋果圓臉堆起笑意和關切:“爸,看您頭上白髮又冒出這麼多,媽媽剛說你現在動不動就發呆,一發呆就不像個地球人。您少琢磨點兒那些虛無縹緲的事吧。”我“嗯嗯”幾聲走開了。撂下她們嘮嗑。她娘倆一聊就得兩三小時。

我坐到窗前的椅子上,翻看手機上的國際新聞,發現今天跟昨天發生的事件大同小異。軍事上,強國繼續挑起弱國與自已的對手互相征戰,製造地區緊張局勢。貿易上科技上,強國發動一切手段限制與之比肩的對手成長。地球環境不斷遭到新的破壞。

我抬頭看月亮,月亮在天上,看著地球上像螞蟻一樣的生物—人類總在打打殺殺,互相殘害。它總是冷漠的一笑而過,暗紅色的表情裡好像在說:“你們這些寄生在地球上的小蟲子,從沒安靜過。年年月月,白天黑夜,殺來殺去,終將反噬到一個不留。唉,可嘆可悲的小生物,你們互殺到寸草不生時,離滅亡也就不遠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目光逃離了月亮,躲進書房整理書架上一本本看完和沒看完的書籍。當再次翻開托爾斯泰的書時,發現他總是用平靜、理性的語氣去敘述事件,對惡人也是那麼平和、理所當然的敘事態度,這樣反而更突出的表現了惡和善。巴爾扎克就不一樣了,滿懷激情的批評、譏諷,尤其是讚美。《幻滅》中,他講七星社的朋友在寒冷破舊的頂層閣樓裡,一天一塊麵包,一杯牛奶,忍飢挨餓,受冷受凍的生活裡學習、創作,展示著他們純潔高尚的友誼、高貴的精神生活,讓我至今看來也深為敬佩。我站在書櫃前,翻書好一陣,才上床休息了。

一個月後,悠淺兒參加團隊採風活動前往大漠戈壁去了,為期二十天。這期間,家裡少了一個人,格外安靜,茶几上小魚缸裡所剩不多的幾條小金魚格外醒目。

我養小金魚四年了,前後總共買了八十多條。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小金魚被我馴養一週後,不知是憑氣味還是顏色什麼的,就記住了我。我一靠近魚缸,它們就像一群小雞歡快地奔向飼養員,朝我不斷地張嘴仰頭討要食物,每當此時,我心一軟,就忍不住給它們投放較多的魚飼料,它們吃得皆大歡喜之後,第二天就會有一兩條被撐死了,我不斷地自責後悔。買再多的魚,最後缸裡也只有幾條活著。

我既不是養魚專家,也不是蟲魚醫生。我連養魚所需要的耐心和基本設施、知識都沒有。魚缸只是個長30公分,寬20公分的敞口長方形玻璃缸。每批魚的活期一滿,我都只能站在魚缸旁,眼睜睜看著它們相繼死去,束手無策。它們一條條蹦跳著而來,一條條無聲而去。我無奈地撈起它們的遺體,將它們冷酷地扔進馬桶裡沖走。

我就這樣買了一批又一批小金魚。 在這四年中,魚兒活著時,隨時可能遇到危險的水質,惡劣的氣溫環境,因好奇跳出魚缸長時間未被人發現,以上無論哪一種情況出現,它們都只能等待死亡。

魚們在我換水撈它們時,一部分從撈網裡蹦出來摔傷,靜養幾天就好了,有的也許摔壞了心臟,沒過一天就死了。病死撐死的魚臨終前,都受到活魚群的啃咬。它們奄奄一息地睜著眼躺在一角,活著的魚嗅它們、拱它們,搖擺著身子撞擊它們,在它們身邊游來游去,進行撲咬騷擾。病魚們從此處躲開,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游到彼處。彼處的魚又圍上來試探著攻擊它們,企圖咬它們當口糧。它們傷痕累累的病體從倒下到彎曲,到越來越彎曲,直至僵硬的浮在水面上,死了。

一條條魚,活得險象環生,死得悽惋悲涼。我對它們卻愛莫能助,最多讓它們與活魚隔離開,躺在那小小的魚缸裡,掙扎著自然死去。我也曾採取挽救措施,將它們撈起單放在另一個水盆裡,免遭健康魚的打擾、攻擊、欺負,並不斷地給他們換水,但它們還是在我某個醒來的早晨,靜靜地飄浮在水面上,死去了。

還有一次,我甚至撈上一條,輕輕地捏了捏它們的肚子,以為像人吃多了,往下揉揉肚子就好了,結果,魚兒還是死了。我不懂魚的救治,顯然,這些措施是蒼白無力的,說不定還加速了它們的死亡。一批又一批的魚兒就這樣被我養了一段時間後,大多都死去了。

四年來,透過它們該活的活,該死的死,我看到了活著的若無其事,繼續勇往直前地活。死了的,無聲無息地掙扎著就死了。我常常細緻地觀察,出神地地想,像觀察著人類幾十萬年以來的繁衍,同這魚兒一樣,該活的,若無其事地活,該死的,無聲無息地死。倖存者,總是強壯耐磨,就像那條活到最後的“魚王”一樣,歷盡千辛萬苦,逃過驚險,九死一生地活著。倖存的魚和人,就像一批批在炮彈轟炸、槍林彈雨中前進計程車兵,倒下的就倒下了,再也沒有起來,衝過去的就過去了,繼續活著等待老死。多少年來,人類生生不息的宏大場面,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我養的魚,頭兩年大多是撐死的,後兩年有一部分是撐死的,有一部分不明原因。今年死去的魚也許是品種不適合這裡的水質。最終只剩下第一批買的那兩條還活著。其中有一條吃得多,似乎可以適應任何水質。它是所有魚中最活躍最能吃,長得有些肥胖的土黃色小金魚。我稱它為“魚王”。

最初,我以為它是一條懷上孕的母金魚,我甚至擔心它產下一堆小魚該如何處置,太多了,我是養不完的。然而,一年半過去,它只是壯實著,肥胖著,並未產下什麼小魚。眼看著一天天的,其它的魚死光了,它的小夥伴也死了。只剩下它獨行。它似乎很享受這種“地廣人稀”的清靜,看我健身,它也在魚缸裡翻跳起來,上下游動,這頭跑那頭。它整天精神抖擻,一點兒也不感到孤獨。它一條魚的狀態,卻活出了一群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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