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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無隻字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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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他往日脾氣,肯定是要調笑一句“別找了,人不是已經在眼前了”,但見她神情複雜,顧不上搭理自已,一雙眼睛流顧四盼,那眼神中流露出萬千情緒,又是焦急又是委屈又是失落的模樣,知道她約的另有其人,多半還是和男人,心中一痛,這調笑的話便出不了口。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出神,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樊卓傑陪她站著,任由下班的同事們從身邊經過,用好奇和羨慕的眼神打量兩人,饒是樊卓傑見過大場面,這樣被人圍觀也有些不適應,小心翼翼地提醒秦依蒙:“打算一直站在這裡發呆嗎?要不賞個臉和我一起去吃晚飯?”

她像是猛然被他的話驚醒一般,突然轉過身來,狠狠地盯著他:“是你對不對?你對他說了什麼?”

樊卓傑一愣,臉上有些訕訕地,“嗬,你都知道了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把你牽扯進來的,我是不想讓人產生誤會。”

秦依蒙氣極,眼淚奪眶而出,伍毅然的孤傲和絕情讓她傷心欲絕,幾乎沒有氣力對樊卓傑發脾氣,轉身就走。

樊卓傑沒想到她反應如此大,急忙追上去抓住她胳膊:”秦依蒙,對不起,我以前說話隨便習慣了,如果給你帶來麻煩,我真的不是故……”

他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只見她眼中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眼睛裡又是絕望又是心灰意冷,彷彿片刻之前的憤怒在一瞬間燃盡了她體內的所有能量,他一驚,不由自主地鬆了手,張口結舌地看著她:”你……”

秦依蒙也不理他,掙脫他的手,往公司裡走去。她只想跑回宿舍,把自已關在床簾裡大哭一場,路上接到一個電話,是門衛打過來的:“是設計部的秦依蒙嗎?後門有你的東西,過來拿一下。”

秦依蒙立刻轉怒為喜,也許自已昨晚聽漏了資訊,伍毅然說的就是在後門等她。她急忙擦乾眼淚朝後門走。

可走到後門處,卻不見伍毅然人。她心頭一下子空了,失望至極,竟呆在原地出聲不得。

她因給外國人做翻譯,前段時間常陪凱瑟琳出入,在廠裡也頗有些知名度,門衛大叔認得她,見秦依蒙來了,便把一個信封遞給她,“是那個前段時間在給你拍照的攝影師留給你的。”

臉上笑呵呵的,一臉樂見其成的姨母笑,秦依蒙接過信封,臉上一紅,心中狂跳,說了聲謝謝,便往宿舍走。

她想,也許是他有什麼急事走了。伍毅然是真的有點古怪脾氣,這年頭居然還寫情書,心頭嗔怪著,卻不由得沁出絲絲甜意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了。

回到宿舍,因為正是晚飯時間,宿舍一個人也沒有,她坐在床上開啟了信封,不出所料,信封裡裝了那枝木棉葉,上面用白色針管筆畫的畫依舊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這枝木棉葉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的心仿若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從胸腔摘空,劇痛之後是茫然,但仍舊不願相信,徒勞地把信封倒過來,又撐開了對著空氣看,到底連個紙片兒都沒找著。

她發了很久的呆,也不知道多久,回過神來,才覺自已臉上一片冰涼,而眼淚依舊不停地往外流,臉上滿是淚痕,淚痕處面板緊繃,又幹又癢,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隔壁宿舍已經有人吃完飯回來。很快室友也會回宿舍。

秦依蒙急忙走入浴室,衝了涼,也沒有心思再像往常一樣去辦公室加班畫圖,把床簾一拉,便躺下了。

她應該早就知道,如果在榕樹下那次還不確定,那麼在樓梯間那天,她從他茫然的眼神裡就該確定,伍毅然從來都不是喜歡她,不過是在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而一旦這影子試圖證明自已的存在,便被視為非分之想。

淚水再次流了出來,沿著額角向下滑落,如同一條冰冷的蟲子爬過她的臉。

她又何必打電話去要回什麼木棉葉!她坐起來,從床頭架上拿起那片木棉葉,想撕碎它,但不知為何,就是下不了手。

然而看著它又讓她羞憤不已,心中如煎如沸,她只得再次把它收起來,卻沒有放回寫生本,而是放回一本已經寫完的日記本里,捨不得毀去,只好封印起來。

木棉葉,木棉葉,說什麼不想讓他留著作為感情的戰利品,說什麼要拿回來毀掉,說到底,其實不過是藉口而已。

之前她不願意承認,但是現在卻不得不面對事實:她找各種藉口,說服自已打那個電話,不過是因為內心深處對他難以遏制的思念。她想念伍毅然,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的面容,甚至於想念樓梯間裡那個充滿男性力量和氣息的擁吻,那種令人心醉神迷的眩暈感。她想見他,想到心口一陣陣地生疼。

然而此刻,意識到這個事實只是讓她心如刀割。她到底為了什麼會一再自取其辱,到底為了什麼總是親手把刀遞給別人,讓人對準自已心口插落。

伍毅然豈止不願再見她,甚至吝惜留給她隻言片語,應要求把木棉葉還給她,此外連一個紙片都不寫給她。

怕再引起她的遐思嗎,怕她會糾纏他,兩人牽扯不清嗎?她對他的感情,竟然讓他如避蛇蠍。他甚至顧不得最基本的禮貌。

秦依蒙咬牙,只願意自已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這句話很熟悉,她陡然想起,哦,是了,這疼痛的感覺是如此熟悉,只是更痛而已。

那次是在現實世界裡,哦,現實世界,這裡是她的夢中世界。

只是一個夢,一個青春長夢而已,可為何一場夢裡也能這麼痛,如同無間地獄一樣時間長不到頭,空間裡全是絕望。她沒有勇氣再去挨完後面的十一年。

秦依蒙希望自已此刻就死去。

然後她意識到她不會死,一切只是一個夢而已。在這個晚上,她不想再要什麼夢想,只想儘快從這種凌遲的痛苦中逃離,她希望明天一覺醒來,這十二年已經過去,就回到三十六歲,忘了一切,躺在民辦學校的小宿舍裡,安安心心,平平淡淡,無波無瀾地直到老去。

當時覺得平庸人生不值得過,可如果所謂精彩的人生需要忍受這種痛苦,那麼她寧可回到現實裡。一覺醒來便是十一年後,時間是一劑緩解痛苦的良藥,對她來說,便是特效藥,她要比伍毅然還要決絕,搭上時空的船,逃往沒有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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