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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我又來看你了。”白風輕聲低語,抬手點了一炷香。臉龐上看不出表情,空氣中卻瀰漫著無盡的悲意,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石碑上刻著幾個字:義妹清婉靈位。
往後看去,這祠堂內立著大大小小几十個石碑,雕刻著故人簡潔的生平與名字。
這裡其實很突兀,佔了後院很大一片地方,跟富麗堂皇的白門樓格格不入,看樣子建設初期並不在酒樓的規劃中,屬於是臨時搭建的這麼一個悼念死者的地方,堂內一塵不染,看著很乾淨,或許是因為前來悼念的人每天都會打掃,顯然是白風囑咐過的。
“酒樓關門歇業了,以後大概是沒錢賺了,哥是不是很沒出息。”白風忽然抬起頭,那石碑上貼著一張人像,畫中女子赫然是一副絕色容顏,眉眼帶著笑意,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竟畫的栩栩如生。
“這些日子發生了不少事,城東街頭的李大爺患了病,去世了。記得以前你最愛吃他家的糖葫蘆,每次從書院回來都會纏著我要銅錢買著吃,這一眨眼都過去十幾年了。”白風喃喃自語道,雙目漸漸渾濁。
“後來你長大了些,糖葫蘆吃得少了,跟我說糖吃多了會長胖,但夜裡還是會藏起來,偷偷吃上一根。有一次被我發現了,你看著很慌張,怕我以後不給你買了,怎麼會呢?我只覺得我家婉兒長大了,做壞事知道揹著哥哥了。”說到這,白風低低地一笑,落下淚來。
“婉兒這麼乖,做過最大的壞事也不過是偷吃糖葫蘆,老天爺怎麼捨得讓你死呢?你說他是不是有眼無珠?”
兩行血淚順著臉龐緩緩落下,他的身軀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雙拳緊握,原來英俊的面容此時透著憤怒與猙獰,眼中似乎藏著滔天的恨意。
他恨這世間的不公,恨蒼天有眼無珠,更恨懦弱無能的自已。
轟隆隆。
外面忽的一聲巨響,雷霆在雲層中明滅,下起了暴雨。
一陣大風忽然刮開了祠堂的門,白風緩緩站了起來,挺直了身體,轉過身走了出去,遙望黑黑的天穹,表情不知何時變得堅毅,眼睛裡透著死志,像是要去打一場必敗的仗,但他非打不可。
“聽得見是麼?老子不怕你!”白風近乎咆哮著怒吼,天穹之上,滾滾天雷躁動,震徹九霄,卻蓋不住他的怒火。
他那麼渺小,隨便一道天雷落下都能送他歸西,但他就是站在狂風暴雨中,質問蒼天:“修仙者就可以肆意踐踏別人的尊嚴?就可以視人命如螻蟻?我白風在此立誓,這天下惡人,當斷手的斷手,當斷腳的斷腳,總有一天,我要將你們趕盡殺絕,替天行道。”
原來這麼多天,他一直都是偽裝的,心中藏著洶湧的苦痛,清婉的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他守不住家業,也守不住最疼愛的妹妹,死後連屍首都撿不回來。
不知老天是不是聽到了他的誓言,天地間的景象逐漸平靜,狂躁的風也溫和下來,只留得一縷清風,將他往屋裡推去,團聚在心田,似乎是要撫平他的傷痛。
那石碑上清婉的畫像,竟是也落下淚來,一聲輕輕地呼喚,響徹白風的腦海。
“哥,不必念我。”
白風怔怔地抬頭,好像看到畫中的清婉對他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幻覺。
但妹妹的這聲呼喚,確實讓他充滿仇恨的內心逐漸清明,猶如神助,有了一絲明悟。
若夜裡有風吹來,那便是我來看你。
他依舊落淚,卻不再難過。
“婉兒妹妹,你是怕我去那合歡宗尋仇,枉送性命對不對?”白風輕聲回應著。
他冷靜下來,方才的他確實有些反常,那是修煉中走火入魔的徵兆,只是他並不知道。
外面的陸卿看得很清楚,他站在房簷上,遠遠地俯視著,雙手環抱在前,沉默不語。
祠堂內驟然爆發一縷金光,往天上看,黑夜中從四面八方湧來泛著彩色華光的靈氣,先是一個個小點、再連成無數條長線、最後鋪天蓋地的湧了進去,星星之火,卻璀璨如星辰。
這道奇景照亮了整個街道,煙花般絢爛,星辰下蘇蘇和晚晚虔誠地祈禱,雙手合十、閉著眼睛。
“求老天爺發發慈悲,讓遭受苦難的人再少一些吧。”
從她們身上也冒出一縷無形的靈氣,但卻悄咪咪地飛向了樓頂,緩緩沒入陸卿的體內。
後者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了變化,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其實那並不是什麼靈氣,而是天下蒼生的意念。來自戰死沙場的將士、橫死街頭的乞丐、無家可歸的孤魂、亡命天涯的浪子。
這亂世中,多少人在顛沛流離。
白風緩緩睜開了雙眸,彷彿洞開整個世界,風從耳邊流過帶來整個世界的聲音,風中有人歡笑,有人哭泣,他聽到了。
他緩緩地邁步出去,放聲大笑起來,念頭通達,一念築基巔峰境。
“恭喜啊。”陸卿縱身一躍,落入院中,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陸兄,其實你早就知道了?”白風摸摸鼻樑,面色羞愧。
“嗯。”陸卿回答的很乾脆,語氣很淡,“早就知道你想去送死了,但沒想攔你。”
“是因為太過愚蠢麼?”
“不。”陸卿頓了一下。
“是因為你心中藏著仇恨,帶著仇恨的人,抵得過千軍萬馬。”
“我大概明白了。”白風點了點頭,雙手抱拳,微微躬身行禮。
陸卿對於他來說,亦師亦友,原來每天表現的懶散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就和他一樣,只不過他的偽裝能被輕易看破,而他卻怎麼也看不透陸卿的想法。
怪不得蘇蘇和晚晚都成了修士,卻唯獨落下了他,原來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愧是仙人,當真是手眼通天。
白風對他這個師尊可謂是心悅誠服。
“你明白什麼了?”陸卿很好奇。
“您是故意讓我深陷仇恨之中,否則我也不能一念築基。”白風回答。
“不全對。”陸卿若有所思,再三思慮之下,還是決定將心中想法說出來。
“我在想,若你不知死活硬要去合歡宗報仇,該買個什麼樣的棺材替你收屍。”
“......”
或許是感覺太過殘忍,陸卿拍了拍他的肩,開口勸慰道:“徒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家仇大恨固然重要,但咱們要認清自已。”
“合歡宗很強?”
“不算強,但在這中天南域算是個大勢力,有不少金丹期修士,宗主好像是個元嬰老怪,我聽別人說的。”陸卿說道。
“若你出手有幾成勝算?”
陸卿沉默了半晌,神色認真的伸出三個手指。
“三成?”白風有些驚訝,三成的勝率絕不算低,他從今日起苦心修煉,將勝率拔高到五成,便可準備復仇大業了。
怎料陸卿搖了搖頭,神色認真地說道:“三息。”
“三息之內,那合歡宗宗主就得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死。”
“......”又沉默了半晌,白風開口道:“那你那天還將那合歡宗弟子放回去,豈不是放虎歸山?”
“愚昧。”陸卿淡淡地說道,“他不過是個煉氣修士,充其量能混個門童的職位,你要進過宗門就知道了,外門弟子連狗都不如,哪裡來的話語權?相反,若你將他擊殺在這,礙於面子宗內大能反而會對我們出手,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
“陸兄真是深謀遠慮。”白風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