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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名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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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數,你嘮嘮叨叨說什麼呢?”許女士的聲音從主臥傳過來,聽著腳步聲就要過來了。

餘數趕緊把布蓋了回去。一個彈射衝到了廁所,一邊刷牙一邊從廁所探出頭來,裝作一臉迷茫地問,“怎麼了老媽,我什麼都沒說呀,你聽錯了吧。”

“你洗漱完就快點睡了。”許女士剛下班也累的不行,懶得多嘮叨什麼,交代了一句就自已躺床上去了。

餘數一個大字癱在床上,心裡裝著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轉過身看著謝欽,眼睛裡一點睡意都沒有,他聲音放軟,有些撒嬌的意思,“師父,你看起來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把那個琴絃修好的吧。”

謝欽坐在窗邊,一隻腿支著凳子,聞言轉過來看著餘數,頗有些哭笑不得,“別叫我師父,拜師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餘數也不多做糾纏,他覺得像他這麼機靈的小朋友,又是被上天選中的驚世之才,拜師是遲早的事情。他摸了摸鼻子,“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謝欽,我叫謝欽。去之千古,肅肅我欽的欽。”他眼睛很專注,沒有因為餘數只是一個小孩就有什麼輕慢的意思。

餘數把他的名字在嗓子裡滾了兩圈,雖然沒聽懂,但是不妨礙他覺得好聽極了。小孩兒的心思是單執行緒運作,得了一個答案就把別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空氣靜了一會,就響起綿長的呼吸聲。

謝欽又兀自笑了一下,他垂下頭,透過朦朧的窗戶看向外面車水馬龍的新世界。雨停了,水光襯得陌生的地方更加光怪陸離。他再也感受不到風,摸不到雨,在這盛夏時節,卻莫名覺得冷。

“臭小子,還不起床!是想讓我幫你掀棺材板兒嗎?”許見蓮女士手裡拿著漏勺,身著印滿了肌肉的寫實派圍裙,砰得一下推開餘數的房門,兩手叉腰,氣勢凌然。

餘數感覺自已像是被冰水澆了個透涼,多少有些魂飛魄散的感覺,他在床上賴了一會,接著閉著眼摸到廁所,靠著機械記憶完成了排洩洗漱吃飯一條龍。

等他走在上學的路上,清晨的冷風一激,才恍然夢醒,鬼鬼祟祟地在周圍掃了一圈,沒有看到記憶中的影子。他抿了抿嘴巴,又對著空氣喊了幾聲,“師父?”

他等了一會,沒等來回應,想了想又換了個詞,“謝欽?謝大俠?”

路過的小孩兒偏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餘數的尾音打了個轉,哼起了歌,改編得奇形怪狀,他越哼越上頭,聲音竟然愈發高昂了起來。

謝欽臉皮薄,雖然現在沒人能看見他,但是替人尷尬的毛病總是好不了,沒忍住現了形,又急又輕地斥了一聲,“你在幹什麼。”

餘數看見謝欽,眼底陡然被點亮了,他稚嫩的聲音充滿活力,“師父!你去哪兒了?我差點以為我昨天在做夢呢。”

謝欽感覺太陽穴突突跳,無奈地說,“別叫我師父。”

餘數人小鬼大,心下有了計較,小嘴撅得老高,滿臉的不開心。

小孩兒不說話了,步子也邁得快,這下連樹上的鳥叫都變得難聽起來。餘數揹著他的小書包像是扛了個炸藥包,陳老師提溜著小孩兒的揹帶,攔住了餘數往裡衝的勢頭。

“幹嘛呢幹嘛呢,紅領巾呢?”陳老師是個身材幹瘦的女人,她的頭燙成泡麵卷的樣式,又盤了單髻,收拾得很整潔,但是她說又很兇,小朋友們都有點怕她,除了餘數。

他低頭看過去,才發現今天許女士走得早,他跑得又急,把小學生的榮譽落在家裡了,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忘帶了。”

陳老師也拿這些刺頭小孩兒沒辦法,讓餘數去記了名,威脅他要扣他們班的流動紅旗。餘數癟了癟嘴,拿著鉛筆鏗鏘有力地寫下,“三年八班,謝……親”

陳老師沒來得及細看,又來了遲到的小屁孩,小屁孩遲到也不著急,正拿著校外買的烤腸邊走邊吃,這可一下子觸了陳老師的逆鱗,餘數頓時成了個無關緊要的小嘍囉。

趁著陳老師轉身,餘數趕緊開溜,跑的時候還不忘朝著犧牲小我的大兄弟致以崇高的注目禮。

等餘數溜進班級的時候,同學們已經開始早讀了,餘數聽了搖搖頭,覺得沒有了自已的帶領,這讀書聲就是不夠響亮,感情不夠充沛。

他正準備掏出語文書,投入到激情演講中去,就被班主任逮個正著,“你小子是不是遲到了?滾後面站著去。”

餘數小小年紀就已經修煉出金剛不壞之臉,他甚至覺得自已現在這放浪不羈模樣酷極了。他提溜著語文書往後面走,站也沒個站相,還勞煩班主任賞他個拳頭。

餘數捧著書,閉著眼搖頭晃腦地跟著背古詩,張著嘴卻懶得出聲,但他清楚地聽到有聲音在唸,“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那聲音又低又沉,跟小學生高亢的讀法毫不相關。

餘數睜開眼睛,看著身旁的謝欽,他正極目遠眺,眼神空茫,好像只是在發呆。

餘數見不得他這樣,他在朗朗讀書的掩護下,低聲問,“嘿,你那個qin,到底怎麼寫。”

謝欽指了指他的手,餘數便把手伸出來,謝欽虛握著他的手,手尖在他手心毫釐的位置,一筆一劃地寫下“欽”,生怕小朋友看不懂,一邊寫一邊講解,“這邊一個金字旁,然後一個欠。”

餘數從小怕癢,雖然謝欽沒有真的碰到他,他還是覺得癢得不行,手心快速地搓了一下,又恍然大悟地說,“你說欽佩的欽我不就知道了。”

上課鈴響,班主任抱著書進了教室,開啟了多媒體,謝欽看得新奇,扔了餘數站在後頭,自已坐到了餘數的位置上,他支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下了課,餘數又像個房屋中介,帶著謝欽在學校裡轉了一圈,謝欽倒是看什麼都新鮮極了,他常常仗著自已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本事上竄下跳。直到一次他直接從一樓竄到了二樓的男廁所,以一種一言難盡的視角和姿勢從茅坑裡鑽出來,這之後他倒是收斂了很多。

下午第二節是生命與科學,餘數這個小學,廟雖小,卻五臟俱全,鈴聲還沒響,教室就已經空了,孩子們就已經在綜合實驗室外頭乖乖地排起隊來。

這節課講植物細胞,上週老師就交代小朋友要帶上自已觀察的植物,餘數隨手薅了一朵路邊的小花。

沈慎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和這幫小崽子見面了,他當了快四十年的老師,快要退休了,卻要兼任品德課、科學課、和安全課,講課的時候說話又慢,講得人昏昏欲睡,有幾個淘氣的孩子還要在下面說笑,聽得人心煩。

等沈老師終於把理論部分都講完,才開始一步步的示範,怎麼製作標本,調整顯微鏡。餘數自小就喜歡搗鼓這些東西,手指靈活,動作麻利又幹淨,謝欽多看了一眼,沒說話,對顯微鏡躍躍欲試。

他透過現代科技,看見以前從未見到過的瑰麗的微觀世界,它們像一面像冰冷的精密的機器,一面又被賦予豔麗的色彩。謝欽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這陰差陽錯之下,竟說不出這神鬼經歷是厄運還是幸運。他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望重新瞭解這個世界。

下午放了學,謝欽在心裡琢磨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有藏書樓。”

餘數先是懵了一下,“藏書樓?”然後他恍然大悟,“你說的是圖書館吧?”

他歪著腦袋笑了一下,小朋友雖然一肚子的壞水,也不顯得討人厭,“如果你收我為徒,我就帶你去圖書館。”

謝欽對老一套的師徒之禮其實沒有那麼在乎,但是其實他也明白,這不過是小孩子的打鬧,他在餘數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儘量以一種平等的,朋友的態度和視角坦白,“我不是什麼世外高人,如果你要學武功,我只會一些皮毛,教你也沒關係。”

餘數興奮得差點跳起來,他腦子裡已經完成了一套武林高手從入門到精通,在他看來這不過是謝欽這種高手的謙辭,武功都教了,那師徒之名慢慢的不就有了。

他小手一揮,快速地收拾好書包,當場打算今天就帶著謝欽去圖書館。

社群的圖書館太小了,餘數整就要整一個大的,他跟同學打聽了一下,打算去區上的圖書館。

區政府正在打造所謂的文創小鎮,圖書館修得高檔又開闊,文化氣息濃厚,大家都安靜地看著書,這搞得愛鬧騰的餘數很不自在。

門口的工作人員看他是個小孩兒,主動地問,“小朋友是來看書的嗎,兒童區在一樓右邊哦。”

呵,無知的人類。

他裝作高深莫測地說,“我是來看看有什麼武林秘籍的。”

工作人員啞然,她抿了抿嘴,像是在忍耐什麼,指了指三樓,“那邊有一些古籍類的,你可以去看看。”

謝欽在一旁聽得牙都咬緊了,此刻,他無比慶幸沒有人能看到自已。

三樓環境更清幽一些,來得人明顯更少,餘數站在書架前,朝著謝欽挑了挑眉,拿出了一種“隨便看”的霸總氣勢。

謝欽點了幾本書,餘數個子小,有幾本夠不著,一隻手伸過來幫他取下來。餘數回頭一看,這不是早上遲到的大兄弟嗎。早上沒注意看,這位兄弟發育得很好,小小年紀就已經直逼一米六,他對“捨身取義”得俠士有天然的好感,於是盪開了一個開朗的笑容,主動低聲問,“兄弟,你哪個班的?”

“五年二班,馮正音。”

餘數驚呆了,他無法接受這個比他高了一個頭的人竟然只比他大了兩歲。不過小孩兒的友情總是來得又快又簡單。畢竟有一起遲到的交情,二人迅速結成了狐朋狗友,湊在一起看書。

馮正音拿了一本與本身氣質極其不符的寫滿了繁體字的書,餘數看了一眼沒看懂,為了不露怯,沒說什麼。

餘數在謝欽的指揮下翻開一本史書,史書是簡體字,謝欽一開始看得比較費勁,但是他從小天資聰穎,一旦習慣了之後,看起書來就非常的快,加上這次他帶了些查閱的目的,更是一目十行。

餘數本來對這些東西不感冒,後來謝欽看得越來越快,他也就成了一個麻木的翻書機器。

等翻了一個小時之後,餘數終於忍耐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有完沒完。”

此時他的小靈通也正好震動起來,餘數第一次感覺許女士如此上道,救他於水火之中。這傢伙聽著許女士的責罵臉上卻掩不住笑,這場景詭異又好笑,謝欽在一旁瞭然地笑笑了,沒在出聲,小孩兒在老媽急風驟雨的咒罵中收拾好東西,跟馮正音打了聲招呼,打算乾脆地撤退。

臨走的時候,餘數瞥見謝欽遺憾的眼神,撓了撓頭,手下的動作頓了頓,把剩下幾本書一起打包,登記借了出去。

晚上吃了飯,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小學生,晚上剩下的時間,當然屬於寄託了各科老師美好祝願的作業。許女士粗暴的關了電視,把小屁孩兒趕到書桌前。

餘數靠著書桌的右邊讓了讓,他一隻手拿著筆瘋狂趕著作業,一隻手空出來每隔一段時間翻一下帶回來的史書。

謝欽看完一頁,正要開口,就被餘數狠狠瞪了一下,“少說幾句,我翻到哪兒,你看到哪兒。”

他看著小孩兒飛揚的眉毛,知情識趣地沒有再出聲,安靜地看完兩本書。

餘數兩隻手左右開弓,早就累的不行,他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問,“你看那麼多史書幹什麼?”

謝欽虛靠著牆邊,餘光遊移在歷史書上,“想查點東西。”

翻史書,想查什麼,簡直是不言自明。餘數手支在膝蓋上,捧著臉,燈光落在他狡黠的眼睫裡,“查東西,還不簡單,明天帶你見識一下現代科技。”

這個年代,還沒到電腦人人普及的時候,下午放了學,餘數帶著謝欽繞過幾個小巷,進了一個小區。這家人的門大敞著,裡面傳出來聒噪的聲音,煙霧繚繞,原來是一家黑網咖。

老闆收了餘數三塊錢,便指了指角落的機器。

謝欽看著面前的灰白的箱子亮了起來,像餘數家裡的電視機一樣,電腦幽幽的藍光映在餘數的胖嘟嘟的小臉兒上。小孩兒平時淘氣,模樣看起來倒是乖巧,在這個魚龍混雜的房間裡看起來格格不入。

餘數開啟萬度,輸了謝欽的名字,跳出來一個外國人的臉。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詢問的眼神看向謝欽,謝欽沉吟片刻,又說出幾個名字。這下終於網頁上終於跳出了他們想找的東西。

彥敏,字成熙,嘉朝皇帝,年號“平雲”……永興八年繼位……

繼位?等等,謝欽指揮著餘數,又查了幾個時間。

歲月史書,成王敗寇,太子成了聲色犬馬的紈絝,被刺死在宴席上,彥王在關鍵時刻挽大廈之將傾,臨危受命,先後十年大刀闊斧的改革,南征北戰,收回故土,大興土木,雖然勞民傷財,單就這結果而言,不失為一名明君。

他謝欽,在這段歷史的洪流之中,不過是某個刺殺事件裡,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搭頭。

謝欽定了定神,心中的悵然若失像一縷青煙,風吹即散。他抓在摺扇上的手毫無意義地點了點,“那在幫我搜個人名吧。”

“謝支瀾。”他說話猶豫,有些近鄉情怯的意味。

謝欽是個棄嬰,無父無母,吃著百家飯,跌跌撞撞地長到五歲,被謝支瀾撿了回去,從此有了名字。謝支瀾是當世大儒,除了一手的錦繡文章外,一身琴藝更是出名。謝欽在他手下習書學琴,一曲“知舟”名滿江南,後來有好事者攛了個“江洲四傑”,他曲風詭譎又張揚,擔了個“琴狂”的虛名。

這黑網咖的網路不穩定,一個文字網站轉了半天,謝欽感覺自已的沒有實體的鬼手沁滿了冷汗。

謝支瀾,……永興七年,去世,時年五十二。旁的字他也有些看不清了,眼下只剩下幾個數字,冷冰冰地講完了他的一生。謝支瀾死在了和他的同一年。他一死,老頭不知道怎麼過的,怎麼也就跟著去了。

冥冥之中,彷彿有一雙大手,牽引著這歷史的滾滾車輪,碾過人間血肉,江山累骨,命如草芥。

惦念的事情有了結果,謝欽心裡卻悶悶的,沉鬱的嘆息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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