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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銘昌睜開雙眼，外面天色大亮，不遠處的官道上依稀聽到些車馬聲，他看了看對面仍睡著的何昕妍，本想叫醒她，轉念一想，“不若我先找找附近有無吃食，帶著她一道走不快，這幾日她吃得少，腳又成了那般。”於是獨自起了身，臨出門前他不放心地回看了一眼，又糾結了幾番，想著只出去一會兒功夫，就在附近應該無礙，還是踏了出去。
一刻鐘後，顧銘昌帶著吃食回到屋前開啟門，卻見熄滅的火堆前空無一物，他一怔，邊想著“難道是她醒來不見人出去尋我了？”邊盤腿坐下等著，誰料左等右等不見人，心中逐漸覺得不對勁起來。他一下站起，奔到官道上，三三兩兩有人在路上往來，他左右張望了一下，未見異常，又低頭細看了看——路上有一行馬車印跡，從北邊過來，在附近突然亂了幾分，似是停留了片刻，變得七扭八歪，然後又變深往南面去了。他腦中“哄”地一聲，心中暗叫不好，深悔自己非要單獨走開片刻，跟著車印往南追去。
追了片刻，路上迎面走來一個趕路的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揪住對方，問道，“可曾見到一輛馬車？”那人被唬了一跳，往後縮道：“看...看見了。”
“駕車的人什麼模樣？”
“一個...一個男子，頭上裹著塊頭巾，那車一下就過去了，看不清什麼樣貌。”
顧銘昌放開那人，心裡千頭萬緒：“頭上戴著頭巾，那看來應該是那禿驢了！尋常人不會作如此怪異的打扮。往前應是黃萍方向，他要把她帶到那裡嗎？唉，早上一時糊塗......可恨這身子，雖毒慢慢弱了去，內力仍只恢復到一兩成的水平。”他越想越急，奈何身子無法追上腦中所想，只能快走一會兒再緩行一會，如此往復，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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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昕妍一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搖晃的馬車裡，待腦子清醒了些，反應道，“難道是顧大人弄到了輛車？”她掙扎著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繩子縛住，她抬起頭從不時揚起的車簾中看到外面一個壯漢的身影正在馬伕位置上駕車，她心中大駭，“這決計不是顧大人！”她往腳邊拱了拱，那頭正朝著車簾處，待腳夠到驅車的人，她不斷用腳蹬著對方，嘴中喊著，“你是何人？放開我！”那人轉過頭來，咧嘴笑道，“何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何昕妍看見至平的臉，驚得幾欲倒抽一口冷氣，“你......如......如何......”
“我在施安等你不到，便順著路往黃萍去，那山雖大，往外走的山腳就這麼幾處地方，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竟真讓我在那小屋中‘撿’著了你。”他說著，朗聲笑起來，賣力地揮著鞭子，似乎更加亢奮。
何昕妍聽得心中發冷，她深吸幾口氣，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心中暗暗琢磨：“他說撿到，估摸著是顧大人一時走開，我一人在那時被他發現。現下得在他面前裝一裝才行。”她心裡計較好後，假意柔和下聲音，“大師，多謝救下我。”
至平轉過頭來略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後又抬頭前後檢視，見無人慢慢降下速度，讓馬兒從疾馳變成緩行。他放鬆地側過身子來，饒有興致地盯著何昕妍，略帶譏諷道，“何小姐不用跟我客氣。”
“大師，你是不是誤會了？”她委屈道，“那晚我本來在殿前等著，瞧見一人偷偷往您那房裡去，我就悄悄跟在後面，誰知被他突然挾持住，拉著我藏到櫃子裡，後面您就來了。”
“噢”，至平笑了笑，“那你那晚為何要跟著他跳窗逃走？“
她瞪大眼睛，“那晚你們打成那樣，我怕得要死，就糊里糊塗也跟著跳窗走了。”
“噢，那為何第二天你又與他一起從山上的破廟中逃走呢？”
何昕妍怔住，她想起第二天早上追殺而來的黑衣人，心往下沉去，猜測至平與那邊必有勾結，且此人陰險狡詐，與他周旋必須小心，她看向至平試探道，“我實在沒有辦法，那人......似是朝廷中的人。”
至平聽得這話，面色一緊，“朝廷中的人？”
“是啊，他逼近我跟他一起，不然就成共犯，我實在沒辦法。而且那一早追來的一群黑衣人，箭箭要奪人性命，難道我不該跑麼？”
至平沒有出聲。
她頓了頓，似是突然想到，“大師，你如何知道我與他一起從山中逃出的事？難道你與那些黑衣人......”她立即做驚恐狀，“你....你是真的犯了什麼事麼？”
“何小姐，今日與你說實話吧，我特別喜歡你。”至平笑著伸手去捉住她的小腿，端視著她的腳面，坦然道，“只要你願意跟了我，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何昕妍心頭一緊，她知道至平垂涎自己的顏色，本以為他還要再假惺惺幾句，沒想到竟就這樣赤裸裸地說了出來，一時亂了方寸，只是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腳。
至平卻越捏越緊，臉色逐漸陰沉，“怎麼？不肯？”
“可...可你是得道高僧啊，且我已經有婚約了。”她帶著哭腔答道。
“這些都不是問題”，他鬆開手，恢復了笑臉，“我可以在離寺不遠的地方，比如黃萍尋個房子，三不五時來與你歡好。至於婚約你不用急，現在金陵的人都當你死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婚約呢。”
何昕妍聽到最後一句，整個人失了神，“死了......那這輩子我都見不到琸寧了......”她還來不及悲傷，看到至平的笑臉，一股巨大的恐懼襲來，“你是要把我關起來？”
“怎麼能叫關起來？我哪裡捨得喲，咱們會是一對恩愛夫妻，成了親你自然要在宅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何昕妍聽得這話，哭著要往車外爬，卻被至平一把拉住狠狠摔回車內，她本就體力不濟，這一摔更是雙眼發黑，半天才緩過神來，至平索性將車停了下來，爬進車裡，捏住她的臉道，“你最好給我乖一些。還有，跟你一起的那個男子後來去哪兒了？”何昕妍邊抽泣邊強行按下自己心神，”此時萬萬不可惹惱他，這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等到了黃萍，人多的地方還算有個指望。”她似是服了軟，慌亂搖頭，“我跟他一起到了河中，兩人就被溪水衝開，我再醒來時便是一人，在山中走了幾日才出來。我不知道他哪裡去了，他的樣子好似中了毒，估計掉在河裡也說不準。”至平有些狐疑，“你一個人能從山裡走出來？”
“順...順著那溪流走便是。你先鬆手，我幾天沒吃東西了，餓得沒力氣，想跑也跑不了。”
至平上下打量她幾番後鬆開手，他抬起右手，示意她看他腕上綁著的一個粗皮圈，“嗖”地一下從裡抽出一根銀針來，“你不要想跟我耍心眼，這幾根針上抹著藥，只要抬手一插，你就立時昏死過去。待會即使到了人群堆，但凡你有逃走的心思，哪怕是喊一嗓子都別怪我這針不長眼。”
何昕妍眼淚滾滾地點頭，心裡的絕望又添了幾分。
至平瞧她被唬得不輕，拍了拍自己的手，“你這身衣裳都變成灰泥了，看弄得我一手。回頭給你買幾身。”他正要起身，突然又轉向她，“那人有跟你說過他是什麼官或者姓甚名誰？”
“沒......”
至平死死盯著她，“沒事，咱們來日方長，日後再聊此事。”說罷笑了笑，伸手掐了把她的臉蛋，滿意地爬出車去，又去趕馬。何昕妍在車內低聲抽泣起來。
待車子又行了一段，馬車停下，何昕妍從簾縫裡瞧見一個男子迎到車前，“你可來了。”他朝車裡望了望，“車裡的女子是哪個？”
“那晚燒香的那個。”至平與他隨意說著話，似是非常熟悉。
何昕妍又仔細辨了辨，認出男子正是前幾日帶著茗詩在山上的那個人，她豎起耳朵，認真聽二人的說話。
“噢，那看來施安撈上來的是青樓的丫頭了。”
至平的話憋著火氣，“就剩那個男的了，不知在哪兒？”
“說不準也淹死了。”
“你個蠢貨！”至平突然提高嗓子，揪起他的衣領，“那晚既都已經那僕子放倒了，你為何還不弄得乾淨些，他後來又被他們找到了你可知道？”
那男子立時腿腳發軟，半跪著求饒道，“我......我就是想給你送個美人開心開心，順便賺點錢，殺人的事我實在有些慫。而且我...我把他扔在那溝裡，想著那麼高他必熬不過去，誰知道這幫人居然擺出了翻山的架勢，愣是把他找到了。不過您放心，他就算醒了也說不出什麼來，絕計扯不到您頭上。”
“你後面不要回金陵了，他們必定會尋你。”
“是是，我就在黃萍伺候你就是。”
“黃萍就安全麼？”至平皺緊眉頭，“離金陵不遠，我還是難以安心。”
“我有個親戚在這兒當小吏，已經打探過了，這裡地方小不大引人注意，近些年不少人往外走，空置的宅子也多，已已經幫您尋好了一處。萬一萬一真有什麼動靜，它就在這山腳下，只肖往山上一藏，根本奈何不了你。”
何昕妍正聽得入神，忽地見簾子被掀起，至平又爬上車來，笑道，“一會帶你去看看宅子好不好？要不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晚就成親。”
“大...大師，我這幾日在山上宿著，又髒又臭。至少也得洗漱一番，再.....吃些東西吧。”她低下頭，將縛著的雙手放在餓癟的肚皮上，眼淚簇簇地落下。
至平見她模樣，似有些於心不忍，“自然會要讓你吃上，咱們到了鎮上一一安排。”他說罷轉出身去將簾子拉好，掖緊了幾處的布角，將何昕妍的視線完全堵住，又招呼那男子上來，駕上車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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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琸寧再睜開眼時，已經躺在了一張床上，他起身坐起，看見不遠處圍在桌子旁的張麟階與蔣昇晉放下手中的碗筷，抬頭看向他，齊聲道，“你醒啦？”
“恩”，他緩緩起身，捏了捏眉心，看向窗外的夕陽，邊說著“我竟睡到了現在”邊走到桌邊挨著兩人坐下，“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黃萍鎮外，咱們宿的這處是一個驛站，有些簡陋，本來想進到鎮裡，陸大人說不要折騰了，反正歇一晚就走。”蔣昇晉將一碗麵推到他面前，“剛端上來，還熱乎著，吃些吧。”
章琸寧聽說到了黃萍，心定了些，他攬過碗筷正準備吃，又問，“大人呢？你們為何不一起吃。”
“還不是你。”張麟階笑了笑，“你睡得死沉，我與蔣兄一起把你抬進房裡，又擔心你不知什麼時候醒，就想守著。陸大人便讓店家送幾碗面上來，他和家丁僕子們在下面堂中吃。”
“我們都在這，陸大人在下面會不會不太安全？”
“店裡就我們一行人，外面天還亮著，應無礙，待晚上天黑了咱們再去堂中輪流守一守。”張麟階吞著麵條說道。
章琸寧點點頭，沒精打采地用筷子挑起兩根麵條，慢條斯理地吃著。
“怎麼？還是困麼？”張麟階瞧著他的樣子，生怕藥勁還沒過。
“沒有，清明瞭”，他搖搖頭，將臉埋低，似在猛嗦那些麵條，含糊回應，“明日一早我直接過去施安。”
另外兩人對看一眼，沒再說話。三人在靜默中吃完麵，聽得傳來一陣叩門聲，待蔣昇晉開了門，一個小夥計端著茶水站在門外笑道，“幾位爺，吃得如何了？”
“來得正好”，張麟階指指桌上的空碗，示意他，“剛吃完。”
“好來”，小夥計手腳麻利地進來給他們倒上茶並收拾碗筷，“你們若有何吩咐，只管招呼小的哈。”“對了，我們老爺和另外幾個僕子吃完沒？車馬停好了麼？”張麟階問他。
“差不多了，已經有兩個僕子上去鋪床了。車馬也都拉到站後停好了，各位爺安心。”小夥計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來，嘴裡叨叨個不停，“我們這裡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一下來這麼多人，還好房間剛剛夠用。雖只有我一個伺候的，但幾位放心，肯定妥帖。您幾位是不是要往旭州那邊去？現下來往的人要麼去金陵要麼去施安，很少有在黃萍停留的......”
“行吧”，蔣昇晉怕說多了“施安”讓章琸寧不痛快，不耐煩地擺擺手，“你退出去服侍下面的人吧，我們幾個再說說話。”
小夥計退了出去，章琸寧又問，“嚴充呢？”
“他應在後院伺弄馬匹呢，這小子倒是挺愛馬。”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