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除夕一過，何昕妍的新年伊始有些閒得發慌：鋪子裡無事可做——布莊初六開門且年後生意淡了些夥計們已足夠應付；後院還是隻她和翠枝，魯媽來信說到正月十六到金陵；她去了兩趟章府與章母說說話做做女工，期間與章琸寧匆匆打了照面——對方早出晚歸地忙，因街上人流洶湧/城門往來不停都需兵馬司的人手張羅。兩人即使見到，他也客客氣氣，雖不生分但也並不熱絡。
十五這早，何昕妍起床撫了會兒琴後，與翠枝大眼瞪小眼道：“可有什麼消遣沒有？實在無趣。”
“小姐，要不咱們去弄兩身男裝，晚上去看燈？聽說今晚是城裡頭最熱鬧的一晚。”
“我們直接去罷，為何要扮男裝？也不是未在外面露過臉。”
“熱鬧雖熱鬧，我聽說也有不少柺子會活躍其中，專門拐帶女子孩童，咱們倆個女子須小心些才是。您往日出去都是馬車來往，又有莫師傅護著，不必憂心。那……要不咱們叫上莫師傅一起去？”
“那便算了”，何昕妍托起腮思忖，“到時候人多擁擠，叫上他也沒用，玩得反倒不痛快。”她一拍桌子，“就按你說的辦！咱們扮作男子去逛燈會，想想便挺有趣。趁著魯媽沒回來我們趕緊出去玩一玩。”
“那去哪弄衣裳呀？”
“鋪子旁邊有一家制衣坊，現下就過去。”
兩人坐上馬車到了鋪子，何昕妍轉了一圈跟傅東扯了幾句話，帶上翠枝到了製衣坊。她買好兩身衣裳後，正要離開，茹婕走了進來，與店家招呼道：“掌櫃的，上次的一身衣裳好了吧，我來取走。”
“茹姐姐，你怎麼來了？”何昕妍驚喜喚道。
“昕妍妹妹，我來拿新制的舞衣，這般巧。”茹婕看見了她，也十分高興。
“好幾次去尋你都不見，哎，整個坊中都無人。這陣子可忙好了？”
“今晚還有一個場子，明日可以休息了。”
兩人正說著話，店家將一身舞衣拿了過來，“茹婕姑娘，我們按您給的樣式制下的，請檢視。”茹婕接過來——一襲長裙紅豔逼人，領口袖口俱十分緊湊，下襬寬大，如波浪散開；她皺起眉頭“也不知道像不像。”
“姐姐，這不似尋常的舞衣，倒像......”何昕妍也旁跟著端詳，還沒等她說出口。“像尼月族的衣裳。”翠枝在旁邊搶著說。
“正是尼月族的，你如何認識？”茹婕驚訝道。
翠枝看了何昕妍一眼，見她點頭才開口解釋，“小姐先前就在雲邊長大，那裡很多尼月族人與漢人混居，他們服飾與我們不同，一眼就能看得出。”
“原來你從雲邊而來啊”，茹婕衝著何昕妍瞪大了眼，喜道，“那太好了，你快幫我瞧瞧這衣服像不像？正是要製成尼月族的樣式。”
“大差不差了，就是這個袖口與領口處不能光有花色，還得配點暗紋，才能有那股味道。”
“是叫是呢，我就是瞅著缺點什麼。店家，煩再改改，我過兩日再來取罷。”待茹婕交待完，三人一起往外走時何昕妍不解道，“姐姐的舞衣為何要做成異族樣式？”“你有所不知，論樂器我們雲樂坊在金陵中已經算叫得上號的了，但論舞還是差了些。坊主本指著我們幾個能擔起來，但畢竟姐妹們都不是從小練舞的，身姿差了不少，我冥思苦想，只能弄點不一樣的，聽說尼月族人擅舞，咱們模仿她們的衣飾舞樣或許能讓人眼前一亮也不一定。”
“明白了，衣裳倒是好弄，那舞姿怎麼扮？”
“我也正在尋摸”，茹婕轉臉衝何昕妍上下一打量，笑道，“可巧老天就讓你過來了。”
“我怎麼覺得姐姐笑得不懷好意呢？”何昕妍故意板臉道。
“看你這樣子我覺得更有譜了”，茹婕往她面前故意一擋，“你且讓開，我先問問你的丫鬟，你們家小姐是不是見過尼月族的舞？”
翠枝笑道，“我們家小姐不僅見過，她還會跳。”
“可是真的？”茹婕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
“翠枝不敢騙您，在雲邊時我確實學過一些。”何昕妍點頭。
“你......難道不是千金小姐？家裡還讓學舞？”
“這裡面有些故事，父親當年被派雲邊，我們家從金陵帶去的僕人不多，中途或病或走到終點後身邊幾乎無人，因雲邊為邊陲之地，異族眾多，宅子裡便僱了不少尼月族的人，她們個個擅長舞蹈，我孩時初見極為驚豔，纏著她們教，母親知道也不生氣，還幫我瞞著父親，算學過一陣吧。”
“這倒極好，你明兒就來教我吧。”
“我那三板斧......”
“哎”，茹捷止住她的話，“不許推脫哈。今天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坊裡趕場子去。就這麼說定了，明天見！”她說完揮揮手，小跑著走了。
何昕妍無奈地對翠枝笑了笑：“一直念著的茹婕姑娘，今兒見到了吧。”
“見著了，是個美人，更是個爽氣人。小姐不用謙讓，你那舞跳得極好，就教她們一招半試好了。”
“你當是習武哪，一招半試。行了，我們也早些回吧。”
“恩，咱們換好衣裳待天黑時便可悄悄出門了。”
----------
金陵城內，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主街口各式燈籠早已掛好，此時全部點亮，遠遠望去好似一道星河，配上酒樓茶鋪裡映出來的燈光照得整個城中璀璨奪目，毗鄰的幾條街上小攤販的叫賣聲，行人的歡笑聲，猜燈謎的爭執聲......喧鬧非凡。
人群中夾雜著一位俊俏公子與一個書童，正是何昕妍與翠枝。兩人走走停停，興奮不已。“小......公子，金陵城真的好熱鬧啊。”翠枝的兩個眼睛都看不過來，興奮地低聲呼道，何昕妍高興地連連點頭——父母故去後她難免常有傷懷，布莊、章家的事情兩世都讓她不敢鬆懈、耽於思慮，而此刻的人間繁華讓她有了全然放鬆的融入感，又冒出些快意人生的灑脫來。
兩人賞燈笑語，往返各式攤販，一個多時辰後何昕妍跟翠枝搖頭：“我走不動了，又餓得慌。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坐會，吃些東西吧。”
“行啊公子。剛路過一處金陵聞名的瓊元酒樓，聽說它家的特色糕點和湯糰，別處吃不到。要不要去嚐嚐？”
“走。”
“不過它們家不便宜哦。”翠枝誇張地扁嘴道。
“今天晚上隨便你點。”何昕妍一拍口袋。
兩人來到瓊元酒樓前，雖只有兩層，並不華麗，但儼然已是老字號。兩人跨進大門，本欲要個樓上的包間，小二怪叫道：“兩位外地來的吧，我們這包間每年得提前訂，從臘月裡至正月十六的全滿了。”見何昕妍與翠枝面面相覷，他又殷勤笑道，“公子，小哥，要不二位將就下在大堂？本來也滿了，現下時辰有些晚了，才空出來幾張桌子。”
“那大堂吧。”何昕妍只想快點找個地方坐下休息。
小二將兩人帶到角落裡的一張位置，聽完點單便點頭退下。何昕妍舉目打量，大堂里約十來張桌子，基本都坐著人，堂內裝修樸實，堂中還別出心裁地擺了個石磨，上面寫著幾個字“小樓十年磨百年”，她正看得有趣味，翠枝將布兜裡剛買的一堆小玩意兒拿出來清點，突然間她眼一瞪道：“這攤主居然暗裡短貨，明明他賣的時候說好每串二十顆石珠，這串只有十六顆！不行，我得找他算賬去。”何昕妍勸道：“算了，沒幾個錢，你現在擠回去他還認你不認？”“不行！我最見不得這種哄騙人的。公子你坐著，我去去就回。”見攔不住，何昕妍只得由她去。
翠枝前腳出了酒樓，小二後腳將一堆吃食擺上桌，何昕妍沒有舉筷，想等著翠枝一起，結果一柱香過去了也沒見人，她有些心焦，心中寬慰自己：“大街上這麼多人應該無事。”正想著，突然一群身著四爪飛魚紋制服之人衝進酒樓，領頭的大聲喝道：“錦衣衛拿人，此刻起這裡的各色人等，待在原處，不許出入。”
大堂裡頓時一片譁然，何昕妍整個人懵在那裡。
----------
晚上，章琸寧在街上各處巡視，見燈會雖人流不斷但總體井然有序，慢慢放下心來。他正領著嚴充在一個花燈下踱步，忽見一幫錦衣衛從眼前風一般跑過，兩人對視一眼，正疑惑間，前面人群中有人高喊“瓊元酒樓快別去了，已經被官爺們圍實了。”兩人聞聲，趕忙跑了過去。
瓊元酒樓外已經被一行錦衣衛圍將起來，其中一人穿的尋常衣服，在一群飛魚服中格外扎眼，章琸寧認出此人不是錦衣衛而是兵部的蘇大其參將，便上前招呼道：“蘇參將。”蘇大其看見他，示意錦衣衛放他進來：“琸寧，你也來了。”
“屬下拜見蘇參將”，章琸寧拱手問道，“這是怎麼了？您要和錦衣衛一起拿人？”
“貢嘎的探子從城外混了進來，此人我從涼州就注意起，當時沒有逮住，沒想到今晚在金陵看見，我與錦衣衛的顧僉事一起悄悄跟在了後面伺機而動，跟到這兒時對方貓進了眼前這個酒樓，故錦衣衛兩下已經酒樓團團圍住，只等拿人。”
“原來如此，那我將周圍無干系的人都驅了去，免得等會誤傷。”章琸寧退後幾步，正勸看熱鬧的百姓，人群中一人衝上來哭喪著臉揪住他道：“章公子，我家小姐還在裡面。”章琸寧定睛一看，“翠......翠枝？何小姐在酒樓裡面麼，怎麼回事？”
翠枝將兩人男裝出行，酒樓歇息的前因後果說了說，又道：“章公子，看你與那幫官爺相熟，能不能跟他們說說，將小姐先從酒樓裡放出來。”章琸寧皺眉道，“今天錦衣衛在場，十分地不好辦，我先去看看。”他又轉回酒樓門口，看到蘇大其正要往裡去，忙上前道：“蘇參將，屬下也想一起幫忙，多個人多份力。”蘇大其點頭。
----------
何昕妍打量著一直站在門口處一身便衣的男子——長相斯文，五官秀氣，鶴勢螂形，眼神透著一股陰鷙。他雖看著不大，也未著官服，但儼然是這群人中身份最高者，領頭的錦衣衛拱手請示幾句後，看他點頭便帶著幾人上了二樓。酒家的掌櫃站在他旁邊候著，一臉焦灼模樣，卻也不敢出聲。
下一刻，她看到了章琸寧。
蘇大其領著章琸寧走到錦衣衛僉事顧銘昌面前，“這是錦衣衛的顧僉事。”章琸寧恭敬行禮，“兵馬司章琸寧見過顧大人，久仰大名。”對方眉頭微微一皺，冷聲道：“兵馬司的也來湊什麼熱鬧。”蘇大其解釋：“他是章延道大人之後，與韓總兵及兵營裡的一干兄弟們都熟，雖現下在兵馬司遲早也要入營，都是自己人，他今晚在外巡街，看到我們在此想來幫忙，功夫亦不錯。”見他點頭表示知曉，蘇大其又問：“現下什麼情況？”
“那人躍上屋簷翻進了酒樓的二樓，現在我的人手已經一部分將外面圍住，一部分上了樓正在搜查。”
章琸寧邊聽著，邊在用眼神一樓大堂裡搜尋何昕妍，目中所及全是男子，直到看到牆角那邊的一張粉面，心裡略定了定。何昕妍與他目光對上，不知怎的，剛才還有些慌，這會子安心了不少。兩人眼神默默交匯了一會，章琸寧別開臉去：“顧大人，蘇參將，那一樓大堂裡這些人可以放走了麼？”
“當然不可。”顧銘昌白了他一眼，“這人能進金陵，少不得有同夥或接頭，這一堆人豈能說放就放，不僅不能放，每一個都要問清楚，搜遍身。”蘇大其點點頭，“有理，此人十分狡猾，定有人暗中相助。”
顧銘昌衝外面一揮手，“進來兩個，將這堂中人全搜問一遍。”
章琸寧忙道：“外面不能放鬆，怕探子跑了去，要不進來一位，我亦可幫忙。”
得了應允，章琸寧趕忙搶在前頭往何昕妍那片走去，將她第一個帶到旁邊假意作審問狀，小聲道：“今晚有些難辦，你只乖乖配合，讓做什麼便做什麼，不要出頭，靜等事情過去。”何昕妍小聲道：“能不能跟那兩位大人說明真身，放了我去？”
“錦衣衛是出了名的疑心重，尤其這個顧銘昌，一等一的刑訊審查狠手，他們若知道你是何大人後人，從雲邊回來，今晚又故作男裝出門。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恐只會查得更深。”
何昕妍點頭，“你說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借用個家裡護院的名字吧。只是這搜身？”她雙眸一抬，臉色已經漲紅，欲言又止。
“我......作作樣子，你配合下。”章琸寧邊說邊瞥向門口，顧銘昌的眼神如箭一般地射了過來，直直盯著他兩，彷彿要看看有沒有人敢糊弄他。
章琸寧咬了咬牙，“何小姐，恐作不了樣子，只能得罪了。”
何昕妍垂下頭：“那你便......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