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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林生剛一睜眼,眼前就闖入一張猴臉,頭上人模人樣地耷拉著頂歪斜的帽子,一雙金色眼眸懵懂又銳利,此刻正眨巴眨巴著,好奇地研究她。
雖然被嚇了一跳,但良好的前線素養讓她第一時間試圖雙手護頭,貼地翻滾,成功地在襁褓裡蛄蛹了一下——
等等,襁褓?
林生懵了,她不是應該在營地裡嗎?
她們羅沙營地是DWB無國界醫生和GPC綠色和平組織在羅沙地區聯合成立的戰區醫院,林生作為少有的堅持駐守前線多年且成功活下來的經驗豐富的醫生,是營地醫療隊的隊長,同時也擔任著營地的負責人。
羅沙營地一直遵循國際醫療守則,堅持人道援助的權利,恪守中立和不偏不倚的立場,護衛隊也由多方分別派駐的致力於維護和平的武裝力量組成,因而一直在前線與各方成功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是羅沙地區最後的非戰地帶了。
不對...不對,營地,營地已經...
林生頭痛欲裂,想起來最後的記憶裡突然投向營地的落彈,想起剛收容不久的全心全意信賴感謝她們的兒童,想起當時和她一樣以血肉之軀試圖護住孩子的戰友們,只覺得心頭一陣陣痛楚湧上。
她耗盡心血的多方周旋,一直堅定恪守的和平原則,黑紙白字簽訂的和平協議,自以為憑這些就能提供庇護的安全所,在隨意一架轟炸機面前卻全都不堪一擊!
短暫的區域性“和平”輕飄飄如幻夢,輕輕一碰便全部搗碎了。
更可悲又無力的是她居然至死連營地被毀的原因和兇手都無從得知,當真是“毀滅你,與你何干”。
“唔?哪來的小孩,嘿!”
正當林生沉入回憶中時,一隻毛絨絨的手指打斷了林生的思緒,強行將她從悲痛中扯了出來,是猴子試探地戳了下林生的奶娃娃臉。
“小孩兒好,小孩兒好,那老兄既不同我一道,小孩也省得!”
猴子也知人類小孩兒尚不能人語,只自顧自繼續說道,隨手一把拎起她,顯然是高興極了,不圍起來嘰嘰喳喳笑他,也不拿鋤頭傢伙事的趕他,小孩可好得很!
“能不能不用拎的,好歹抱一下啊。”
林生輕輕甩甩腦袋,盡力整理好思緒,並且試圖對目前的姿勢提出嚴正抗議。
但她發出的卻是嘰裡哇啦的亂叫,於是只好面無表情地被拎著襁褓皮兒,晃晃蕩蕩在山間小道上,重新思考起人生。
毫無疑問,這當然不是她原本的身體,也不是她的世界——
她世界裡的猴子聽說會搶遊客包包,懂禮貌的頂天了作個揖鞠個躬,可沒聽說會撿孩子,還會說話的!
而且,雖然她加入組織後沒什麼時間進行娛樂活動,但眼前這猢猻形象在她們那實在是家喻戶曉,她當然不會認不出來,打眼一瞧,不是孫悟空還能是誰!
他垮著綠色外袍的表情包連林生這很少上網衝浪的都用過呢,別說,跟他剛才的呆樣簡直一模一樣。
準確的說,即將是孫悟空——這會兒還沒起名。
林生看著前方出現的“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和推開門出來的道童,在心裡默默補充,好歹大致對目前的情節和時間節點有了估算。
“師父說,外面有個修行的來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們了?”
那道童迎上來,卻見是一隻猴拎著個奶娃,一時有些躊躇,暗暗思忖著師父剛剛說的是“有個”,“有隻”還是“有些個”。
猴子倒是一點不客氣,連連點頭:“是我們,是我們。”
“且跟我進來。”
道童雖然有些猶疑,但還是領著這怪異的組合進了洞門,反正是非自有祖師評定。
一進去,林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影視作品還是受限了,眼前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比小時候看的可大得多了!
林生一路被拎著,直至瑤臺之下,才看見一個身影坐在上首,看不清臉,卻叫人覺得莊嚴慈悲,似有似無,不出意外就是菩提祖師了。
不愧是大覺金仙,西方妙相。
林生還在感嘆祖師的仙風道骨,猴子卻直把她往旁的一扔,跪地開始哐哐哐地連連磕頭了。
林生:...
該說不愧是銅頭鐵腦?聽這聲兒,多響。
“你是哪方人氏?”
上方傳來祖師淡然的聲音,似響在天邊,又清楚得像在耳旁。
“弟子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人氏。”
...
林生任命滾落在地上,側耳聽著二人來回一問一答,直到猴子滿心歡喜地得了新名字,正式叫了“孫悟空”。
“而你...咦...”
菩提祖師手上捻著訣,有幾分驚異地打量著座下的小東西。
降生沐浴吉祥事,已然大開功德門,世外魂,草木身,原是光華流轉,碧海元現。
菩提祖師頓了頓,略微思索:“就也隨這一輩,喚林悟生如何?”
林生聽著聽著有些怔怔,感覺好像有一陣甘泉隨著祖師的清音湧入靈海,滌盪開了往事塵塵,硝煙和血火似乎都隨著雜亂的思緒越飄越遠,越飄越遠,一時間只覺前世種種,都已惘然,餘下的只有寧靜和新生。
是啊,來都來了,此前的,都已是過眼雲煙,若回不去,是該放下了。
“是,師父。”
林生不確定祖師能不能聽得懂兒語,但還是規規矩矩盡力應了聲。
祖師沒再有別的回覆,只一揮衣袖示意今日事畢,只神念一轉,就不見了身形。
倒是周圍圍坐的師兄師姐們,有不少個都被在地上嘰裡呱啦的娃娃逗樂了,一窩蜂湊了上來,耍猴的耍猴,抱娃的抱娃,好不熱鬧。
“這娃娃生得可好呢,尚未洗髓卻比師兄你還白耶!”
“小由,去取些靈露來;阿和,你腳程快些,辛苦你去尋些獸奶來。”
“那猴子喂什麼,爛桃山的桃兒還沒熟呢!”
“換我抱抱換我抱抱,我可還從未見過奶娃娃呢!”
“這猴兒誰帶他去洗洗,毛都打捋啦。”
“你剛來的時候還抱著你那鳥殼嘰喳喳呢,還笑上人猴髒了!”
林生,不,林悟生聽著周圍七嘴八舌的討論,圍上來的神態各異但個個精緻出塵的臉龐,又多了幾分穿越的真實感。
落葉他鄉樹,重歸阡陌生。
此間,她便是林悟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