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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眼、大資料、移動支付等科技進步，現在需要偵破的刑事案件越來越少。張琪之死結案後，刑偵隊很是輕鬆了幾天。局裡也安排一直加班加點的刑偵隊同志們調休了幾天。
第三天，程普被一個電話叫去了市局。
全國“長安杯”評選工作小組派工作人員來福市，做評定前的最後一次驗收。市公安局警員全部取消休假，隨時待命。
工作組抽查了最近發生的一氧化碳意外致死案，看了案宗和結案報告，沒有發現問題。但還是請程普當面進行了詢問。
詢問程普的兩位工作組成員比較年輕，顯得書生氣很重，一看就是高學歷的學院派人士。其中一人又稍顯年長，接近40歲的樣子，卻已經隱隱涵養出了不怒自威的氣勢。程普看看了桌牌，這位部裡下來的領導叫紀旋，另一位稍顯年輕的叫做張磊。
紀旋詢問了案發現場的一些細節，是否有與案宗記載的一致，是否有遺漏等等。聽取了程普對他們調查方向的介紹。
聽完程普的介紹後，紀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這個案件結案挺快，我們驗收組討論了是否存在迫於驗收的壓力，不得已以意外結案的可能性。但我剛才聽了您的介紹，感覺你們確實很辛苦，也很努力，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疑點。透過案宗和您的介紹，我相信這確實不是一宗刑事犯罪。”
紀旋來福市之後，聽說過程普一些破案事蹟和剛正不阿的性格。作為公安部派下來驗收的人，他應該至少是個處級幹部，按道理是完全沒有必要奉迎程普這個基層刑偵隊長的。不知道是他性格圓滑，還是出於由衷的敬佩，他略帶讚賞的繼續說：“程隊長您不愧是辦案經驗豐富的老刑偵，說實話，您的一些辦案思路和對細節的把握連我也沒有想到。僅這一個案件，都讓我們受益良多。我們組一個同事之前和您接觸過，他一看結案報告是您籤的字，就說這案件肯定沒問題。現在我也是深有同感，哈哈。”
最後，紀旋似乎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個問題：“我看了技術部門的鑑定報告，似乎沒有鑑定引起火災的水晶球是天然水晶還是人工水晶。程隊長您沒有考慮過嗎？”
程普一聽這話，瞬間感到額頭和背後都有冷汗流了下來。他剛懊悔自已怎麼連這一點都忽視了，卻聽端坐在對面的紀旋繼續說：“算了，至少模擬實驗證明這個水晶球能夠聚焦起火，焦點也在著火處。這個問題不關鍵。今天謝謝您的配合，程隊長。”說著，便起身要和程普握手。
程普慌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紀旋身邊要和兩位握手。由於太慌忙，他甚至不小心把腰磕到了桌子的桌角。
程普忍痛邊握手，邊向紀旋說：“謝謝領導。”說完便低著頭走出了詢問的會議室。
他知道這個問題不是不關鍵，紀旋能問出來，就說明了他的水平。之所以後來又說不關鍵，那是放了他們一馬。
他之前沒有想到，是因為他不懂有錢人，也不懂風水局。但經紀旋一問，他才馬上警覺起來。以張琪的資產和他生前展現出來的對風水的重視，他如果要用水晶球做一個風水局，那是肯定會想辦法謀到一顆天然水晶的。
如果水晶球鑑定是天然的，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但是如果水晶球是人工的，那麼結合他之前迫於壓力而忽略的那個問題，其中的可疑點就不只一個兩個了。
出了會議室，他馬上走到技術部門，想要詢問他們是否鑑定過水晶是否是天然的。
很快，他就找到了技術部負責人唐予田。唐予田聽到他的問話，打著哈哈說：“我說老程啊，這個案件不都結案了嗎，您還關心著呢。”
程普沒有接茬，固執的繼續問：“那顆水晶球到底是不是天然的？”
唐予田知道他認真的性格，回道：“這個確實沒有。我們技術部門哪有人會鑑定水晶，這個又不關鍵，我們就沒有請水晶專家鑑定。但是結合水晶的折射率和形狀，我們做的模擬實驗是實打實證明了，那顆水晶球就是聚焦起火的真兇。對於我們來說，能夠鑑定火災起因就足夠了。你說是不是，我的程大隊長？”
程普立馬要求對水晶做進一步鑑定，唐予田卻拒絕道：“程隊長，這個案子現在已經結了。我不明白鑑定水晶的必要性，也不會因為您的一句話，就浪費納稅人的錢，去找外部專家鑑定水晶。如果您確實認為，這顆水晶球的天然性對這個已經結了的案件有影響的話，請您走程式，到時候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程普的臉垮了下來。他明白，現在這種情況下，走程式就意味著需要分管的周副局長簽字。今時今日，以周副局長的尿性，是萬萬不可能籤這個字的。他也知道站在技術部門的立場，這個檢測是非常沒有必要的。但還是爭取的說：“唐科長，我們配合過這麼多年，你知道我是不會無緣無故請你們鑑定的。這顆水晶球如果是天然的倒還好說，但是如果是人工的，那這個案件就有很多疑點需要進一步探查了，甚至案件的定性可能都錯了。我們拿著納稅人的錢，把每一個案件辦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是沒有浪費老百姓繳納的稅款。”
唐予田聞言，思考了一會說：“水晶球現在在證物室裡，而且我們技術模擬的時候取了一塊殘片，一起裝在證物袋裡。我想僅憑殘片應該也能鑑定是否是天然水晶吧。不過老程，我還是建議你凡事以大局為重、考慮影響，目前先全力以赴爭取‘長安杯’吧。聽說我們福市勝就勝在犯罪率低、破案率高，那可都是程隊你帶領手底下的兄弟擼起袖子幹出來的啊。”
程普沉吟片刻，道了聲謝就走了。
此前，紀旋放了他們一馬，所以他說了謝謝。紀旋之所以放過這件事，因為他已在心理推理了一遍，即便水晶球是人工的，那也有可能是佈置風水局的人找了一塊假貨欺騙張琪。最不濟也就是張琪明知水晶球是人工的，那麼水晶球擺放在那裡佈置風水局只是一個幌子，真實目的就是為了引起火災。那麼整個案件頂多算是自殺偽造意外，也不是謀殺案。最關鍵的是，整個案子確實沒有動機和嫌疑人，所以紀旋不想深究。正是這樣大是大非有原則，小處顯圓滑的性格，讓他一路平安升遷，又沒有得罪什麼人。
但是程普不一樣。他查案向來是一個疑點一個疑點的逐一排除，而不是預先推理然後去找證據。這是他多年基層刑偵經驗形成的教訓，也是紀旋這樣的學院派不具備的。
此刻，程普向唐予田道謝，是因為他聽懂了唐予田的暗示。唐予田雖然表面不會支援他鑑定水晶，但他這個刑警隊長進入證物室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回到自已的辦公室，程普泡好了茶，邀請夏學生過來坐坐。
夏學生坐下後，程普說了今天紀旋問他水晶球是否是天然的事情，並讚歎道：“上頭的人就是眼界高啊，一下就點醒了我。最後還向還一副不想深究的樣子。”
夏學生聽說後回過味兒來，說：“也就是說，如果水晶球是人工製作的，那麼以張琪的身份，如果他明知水晶球是假的，用人工水晶球擺放風水局的起因就不成立，後續水晶球導致起火的結果就有可能是刻意為之了。”
他又接著推理，結果居然和紀旋差不了多少：“但是即便水晶球是人工的，也有兩種可能。一是張琪確實錯把人工水晶球當成天然的，那麼一切也都解釋的過去。二是張琪明知水晶球是人工的，卻還擺在那裡，可能就是故意想引起火災，卻偽造意外了。第二種推理，也就是自殺，目前沒有任何動機支撐，但如果我們發現他在水晶球聚焦的地方還故意擺放了助燃的物質，就能提供佐證。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咱們先看看水晶球是否是天然的再說。”
紀旋、程普、夏學生對於水晶都是門外漢。但是紀旋之所以提出人造水晶的疑問，又能驚出程普一身冷汗，還能得到夏學生的認可，是因為三人都基於一種樸素的認知：如此圓潤通透，以至於能聚焦起火的水晶球，大自然應該很少見把。
如僅是本來很通透的水晶，經過打磨成球形，倒也說得過去。但如果不呢？他們就放過了一個很大的疑點。
更何況程普清楚的記的，此前S市報道的水晶球致火案，說白了“元兇”就是一個顆人造玻璃球。三人心裡都認為，水晶球是人造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當時如同技術部門的人一樣沒有多想，認為查明火災起因即可。但經過紀旋一提醒，他立馬想到人造水晶會帶來新的疑點。
“當下我們確實需要查明水晶球是否是人造的，但願是張琪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稀罕貨吧。同時，我們還要查明他辦公室裡的水晶球是否是天然的，每一塊都要查，藉此判斷他自身對水晶的鑑定能力，或者是否執著於風水局必須擺放天然水晶。”
關於水晶球的疑點其實還有很多，程普紀旋一番“醍醐灌頂”後，刻意往這方面深挖，才挖掘出更多的調查方向。
他說：“我們還要調查核實，他辦公室和臥室的水晶擺放，是自已擺的，還是請了風水專家。”
夏學生馬上插話：“我覺得他臥室水晶球擺放肯定請人測算過，嚴密地計算了擺放的方位，要不然沒有必要將底座固定住，生怕水晶球位置不對似的。”
程普似乎有些不高興夏學生的打斷，說了一句經典的話：“我不要你覺得，我要證據覺得。”他繼續說：“我們一定得查出臥室水晶球擺放的位置是由誰測算的，水晶球是由誰提供的。還有我剛剛才想到的一點，水晶球擺放的時間也極端重要。”
夏學生立馬想起來，如果水晶球是在梅雨季來臨前擺上去的，如果真能導致起火的話，那麼不應該等到梅雨季裡的第一個大晴天才引起火災。要麼早就引起了火災，要麼張琪早就發現了火災風險，移走了水晶球或者佈置了防火措施。
水晶球的擺放時間不可能太久。否則這就是一個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的疑點。
這一點此前夏學生沒有想到，紀旋也沒有想到。不然紀旋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放過去了。
夏學生問：“今天就調查嗎？”
程普明白夏學生此問的意思，說：“我們先自已調查幾處水晶的天然性吧。我想辦法先把證物室的水晶球殘片搞出來。你認識水晶方面的專家嗎？”
夏學生相對而言比較富裕，工作上同一些奢侈品廠商也多有接觸，說：“我認識一個香港的珠寶專家，但不知道他是否精通水晶。我先問問。”
所幸的是，這位姓武的香港專家正是水晶的愛好者。他回覆說：“水晶相對比較廉價的啦，造假的並不多的嘛。不過市面上常見的水晶球，只不過是對玻璃球的美稱啦，一般商家也都是按玻璃工藝品便宜賣的啦，就是名字好聽點。我人現在在香港啊，你們福市就有一家鑑定中心，一塊水晶的鑑定慧只要十五元人民幣的啦，我待會把位置發給你，你們自已拿去鑑定啦。”
說完便結束通話語音，用微信發來一處鑑定中心的定位。
“算了，我們先鑑定水晶球把。”程普說。他其實是想找一個鑑定師，一起去張琪辦公室當場觀測。這樣比直接要求把水晶製品都拿出去鑑定更方便，造成的影響也更小。
說完，程普便叫來助手小陳，讓他去證物室取出水晶球殘片。他沒有交待是要小陳偷偷取出，還是按程式登記。
一向耿直的小陳，這次卻多了個心眼。他找了個藉口進到證物室，用身體擋在攝像頭，偷偷取出殘片藏進袖口裡，隨後帶了出來。
看來小陳也知道，此刻調查這麼一個了結了的案子，有多麼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