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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古語叫作繭自縛。
謝天如今便陷入了這種多少有些可笑的處境中。當年創出“大寂滅”的時候，謝天還真沒想過如何才能在“大寂滅”之下活下來。
殘留在體內的寂滅之靈，時刻都想要將謝天直接抹殺。謝天必須時刻以神識來壓制寂滅之靈。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一旦遇到麻煩，壓制寂滅之靈的神識就會無暇他顧。
唯一讓謝天多少還算鬆一口氣的是：孤星的處境，應該不會比自己好。至於那個俊美儒雅的公子，短時間內，應該不可能再次穿過無盡深淵來到這個世界了。
所以，眼下還不算太遭。
“嘖嘖。”小丫頭手裡捏著謝天剛才寫好的方子，一臉唏噓。“原來，你就是謝天。至於那天樞老人，想來應該也是你咯？年紀輕輕，竟然這般強悍。若非親眼所見，真是不敢相信。”
謝天應一聲，起身，下了床，抓起那未完成的劍，對小丫頭說道，“你剛剛變身，只要按照方子吃藥，不足七天，便可重新修煉了。”
小丫頭審視著謝天，問，“你要走？”
“嗯。”謝天道。
“去哪？”
謝天要繼續去把手中的劍來完工，不過，他卻不打算告訴小丫頭，所以直接敷衍了一句。“去辦一件事。”
“什麼事情？”小丫頭顯然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謝天苦笑，“你這人。我這麼敷衍你，就是不想告訴你。你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了。”小丫頭道，“但老夫還是想了解一下。”
謝天一愣，一咂舌，道，“我以前呢，也認識兩個老傢伙。他們倆比較討人嫌，總喜歡找我的麻煩。不過呢，倆老頭兒比較懂規矩，不該問的事情，從來不問。”
“你是說老夫不懂規矩？”
“是啊。”
“嗯，很多人都這麼說。”小丫頭笑道，“但老夫還是想了解一下。你到底要去辦什麼事情？你又是什麼人？你的對手又是誰？你們使用的力量很奇怪，又是怎麼個狀況？”
“知道的太多，不是什麼好事。”謝天道。
“威脅我？”
“是啊。”謝天微微一笑，徑直離開，剛走到門口，胸口處就是一陣難忍的痛楚，腳下一個趔趄，竟是栽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小丫頭走過來，蹲下身子，探了一下謝天的鼻息，發現謝天還活著，這才撇撇嘴，費力的將謝天拉起來，重新扔在床上。
沒了修為，幹著點兒活，把小丫頭累得直喘氣。
坐在一旁休息了一陣，見謝天似乎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小丫頭便離開家，在藏龍鎮上買到謝天方子上寫的藥物，回到家裡，將藥物配好，又遲疑下來。
看一眼臥室的房門，小丫頭不禁嘀咕：這藥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仔細想想，小丫頭又將藥物的各種性質逐一分析了一下，確定“大概”是吃不死的，這才一狠心，把藥吃了。
一直捱到晚上，謝天終於悠悠醒來。先是驚了一下，之後看到那未完成的劍還在自己手中，這才安了心。
“嘁。”小丫頭在一旁鄙夷，“放心，老夫不會偷你的劍。”
謝天訕訕一笑，又差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眉頭不禁緊蹙。那把劍雖然汲取了大寂滅的絕大部分力量，自己也將剩下的寂滅之靈以神識壓制了，可是……大寂滅之前對自己的身體造成的創傷，還是存在。像剛才那樣的狀況，眼下隨時可能發生。斟酌良久，謝天看向小丫頭，“丫頭，跟你商量個事情啊。”
小丫頭眉頭一挑，嘴角一抽。“你喊老夫什麼？”
“呃……喊你什麼合適呢？”
小丫頭張張嘴，怒道，“隨便了！商量什麼？”
“我暫時能不能在你這裡住下？”
“嘖嘖，你不是要走嗎？走吧走吧。老夫這裡地方不寬敞，你住這裡不合適。”
謝天看著小丫頭賭氣的模樣，忍不住樂。“這樣，我不白住在你這裡。我教你一套武技，算是報酬了，如何？”
“武技？”小丫頭不屑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會的武技數不勝數。你又能會什麼高明武技？”
“也沒什麼高明的，你就當行行好，幫一下我。如何？”
“這個嘛……可以吧，老夫我一向心地善良，大慈大悲。且勉為其難的留下你好了。”小丫頭道，“至於你的武技……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高明東西。這樣，你先跟我說說，我瞭解一下。若是武技裡有什麼不足，我給你指點一二。”
謝天笑著點頭，道，“明天吧，天色不早了，我也有些餓了。吃點兒東西，明天教你……嗯，明天請你指點。”
小丫頭有些失望，不過卻也沒有纏著謝天立刻展示武技。哼唧一聲，道，“吃點兒東西，這還包吃包住了。想吃什麼啊？”
“隨便吧，我對伙食，沒有多大的要求。”
小丫頭道，“等著吧。”言畢，出了家門。
約莫小半個時辰，小丫頭回來了。手裡提了二斤牛肉，還有一壺老酒。兩人簡單吃了，又喝了點兒小酒，這才安歇。
翌日，天還不亮的時候，小丫頭便推門進來。謝天被吵醒，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問，“這麼早？”
“呼，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有。”小丫頭道。
“哈哈。”謝天苦笑一聲，無力的吐出一口氣，“可惜，我還活著。”
“嗯嗯，真是可惜呢。”小丫頭陰陽怪氣的嘟囔了一句，道，“昨日裡你不是要老夫指點指點你麼？”
“唔，這一大早的。先吃個早飯吧。”
“早飯啊，行，趕緊起來，老夫帶你去嚐嚐鎮口的大包子，味道很不錯的。”小丫頭催促道。
謝天應一聲，起身穿衣，收拾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劍，跟著小丫頭往外走。清晨的藏龍鎮上，依舊帶著一股莫名的燥熱。偶爾有熱浪吹過，讓人心生躁意。“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老夫張城北，盟京張家人。”
“唔，張家……十大家族之一啊。”謝天笑道，“失敬，失敬。”
張城北呵呵一笑，十分老派的揹著雙手，微微仰著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老夫是年少成名，三十餘歲，便打遍天下無敵手了。當年若非打斷了尚善家的一條狗的狗腿，《江湖風雲榜》上，自也有老夫的名字。當然，老夫也不在乎這些虛名。老夫一向淡泊名利，前盟主請我出任盟京總督都被我拒絕了。”
“嗯，淡泊些好。”謝天敷衍道。
張城北斜了謝天一眼，清了清嗓子，又道，“淡泊也分很多種。有些人啊，是想揚名立萬而不得，自我安慰，選擇淡泊。像我這樣的，有名利而不在乎，甚至隨意的拋去，這才是真正的淡泊。”
“有道理。”謝天敷衍著。
張城北又看了謝天一眼，莫名的有些壓抑。自己好歹成名已久，可在謝天面前，竟然總感覺自己以前那些風光，都是個屁！雖然他也承認，在火羽山內，謝天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絕對比自己厲害許多。可多年“高高在上”的身份，突然間變成了“弟弟”，實在是有些不習慣，臉上也倍覺無光。“最近些年，老夫一直在領悟內功心法，前些時候剛好有些體悟。本打算再深入一些，說不準會有些收穫，沒成想被你殃及。唉……我也是心善，看你重傷，不忍見死不救。”
謝天彷彿就沒聽到張城北的話，嗅了嗅鼻子，道，“很香啊。”
前面便是包子鋪。
張城北暗暗撇嘴，道，“便是這裡了，多吃點，萬一下次昏迷醒不過來，包子都沒吃夠，倒是遺憾得緊。”
謝天哈哈大笑，看著張城北，道，“人生若無遺憾，豈不是少了許多味道？”言畢，快步進了包子鋪。
喊一聲掌櫃，要上幾個包子，再來一碗豆腐湯。如所有人一般，在矮凳上坐下，捧著湯喝一口，頓時滿口生津。
張城北在謝天對面坐下，拿起一個包子，大張著嘴巴咬了一口，之後一愣，看看包子上不大的豁口，竟是呆了一下。
唉，以前兩口能吃一個包子，如今……
嘴巴小了，很不習慣啊。
感慨了一把，張城北捧著碗喝一口湯，一眼瞥見了一角坐著的倆老頭兒。剛要張嘴打招呼，猛然想起自己的變化，立時又閉了嘴巴。
這倆老頭兒，跟張城北關係還算不錯。平日裡每天早上，總會坐在一起吃點兒早飯，之後嘻嘻哈哈的聊聊天，開開玩笑，相互挖苦一番。偶爾也會掙得臉紅脖子粗的，甚至動手“切磋”，但朋友之間，感情深厚，一點打鬧，傷不了感情。
“嘖，老張這老小子，今天怎麼還沒來？”兩位老友之一抱怨了一句。
“咋？你還想他？”
“屁！不來倒是清淨。”那人又道，“整日裡被他糾纏著，早就煩透了。若非礙於他是張家人，老子早就……”
“行了。”另一人道，“給張家家主一點兒面子好了。你當我不煩他？忍著吧。”
“嘿，我就奇怪了。他老是纏著我們做什麼？總不至於以為跟咱們算是朋友吧？”
“吃飯吃飯。”另一人四下裡看看，又壓低聲音，跟那人耳語數句。兩人匆匆吃了飯，這才起身離開。
張城北臉色變換了好幾次，一個包子吃了一半，竟是沒了胃口。
謝天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吃了飯，打了個飽嗝。想要起身，卻又重重的坐下。一隻手抓著心口，額頭上冷汗直下。
張城北迴過神，擰眉盯著謝天，“如何？”
“嗯……還好。”謝天咬咬牙，“回……回吧。”
張城北應一聲，付了賬，走過來，攙扶著謝天，低聲道，“你撐著點兒，若是昏死過去，我可拖不動……哎哎哎……”說著，謝天就昏死了過去。
張城北身材嬌小，沒了真氣，哪有力氣拽住謝天，整個人也差點兒趴在謝天身上。好在包子鋪的老闆是個熱心腸，趕緊檢視了一下，道，“姑娘，你夫君這可病的不輕啊。”
“老夫……咳咳，我……嗯，老mao病了。不要緊，掌櫃的，行行好，幫我把他送回家吧。”
掌櫃的暫時走不開，不過卻打發了小廝來幫忙。一路把謝天送回家裡，張城北倒也會來事兒，給了那小廝一些散碎銀子表示感謝。之後回到房間裡，守著謝天。
她有些不明白，謝天如今到底算是怎麼回事，他體內那股奇怪的力量還沒有消除乾淨嗎？這樣常常昏厥，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中午時候，謝天醒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又看到一旁坐著的張城北，謝天訕訕一笑，道，“謝謝。”
張城北道，“總不能經常這樣吧？”
謝天道，“暫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或許再等等，我要再瞭解一下大寂滅在我體內的變化才行。”
“大寂滅？”
“嗯。”謝天下了床，活動了一下手腳，道，“走吧，請你指點一下我的武技。”
張城北眉頭一挑，道，“你成嗎？”
“應該暫時不礙事。”謝天道，“昏厥並非隨時。”
“好吧。”
來到院子裡，謝天提著那把未完成的劍，道，“這是一套劍法，名曰《斷舍離》。此武技，唯有三式。一曰斷——”謝天持劍出招，劍鋒內斂，運氣，出招。劍氣落下，地面被劈出了一條深溝。“一曰舍——”劍鋒竟是往後打出，捨己身，而成劍招。“一曰離——”人劍兩分，卻相互呼應。以真氣御劍，如影隨形。
張城北大睜著眼睛，一臉的驚異。
她自覺見多識廣，可這般簡單卻極為有效的招式，倒也是頭一次見到。捏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張城北道，“你這三招，有問題啊。消耗太重，劍法有太過單一，容易被破……”
“天下哪有完美的劍招。”謝天道，“一力破萬法就是了。縱然被破了劍招，對方也必然比自己受傷更重，也就算是取勝了。主要問題是，此劍招，必須依仗渾厚的靈……真氣。確實消耗過大，但必然可以達成目的。”
兩人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嚷嚷聲。
“老張！”
張城北下意識的答應了一聲，“誰——”一出口，聽出自己清脆的嗓音，趕緊閉了嘴巴。
“老張！前日裡跟你約好了今天去跟老蔣比斗的。怎麼……”那人說著，直接推開院門進來。看到張城北和謝天，不由一愣。“唔，老張呢？”
謝天看看張城北，道，“啊……他不在，您是……”
來人頭髮花白，看起來有七十來歲模樣，雖然年邁，腳步卻是輕健。“啊，我是他鄰居。他人呢？你們又是……”
謝天略一遲疑，道，“他有事出去了，我是他的遠親。輩分上，算是他的叔叔。”又指了指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張城北，謝天繼續說道，“她是我的丫鬟——”一眼看到天上不知誰放的風箏，謝天繼續說道，“名叫紙鳶。”
“哦，他叔叔？”老頭兒忍著樂，笑道，“行吧，他不在，我就回了。記得跟你那老侄子說一聲，跟人約好的比鬥，不去，可就算是輸了。”言畢，老頭兒樂呵呵的離開了。
謝天無視了張城北要殺人的目光，繼續說起這《斷舍離》來，“武技，有追求精妙，有追求簡單粗暴。無所謂孰對孰錯……”
張城北黑著臉，瞪著謝天。片刻，忽然一個激靈。苦著臉，上下打量謝天。“喂！小子！我問你個事兒。”
“什麼？”
“聽說你對變身女……有特別的嗜好。真的假的？”
“……”謝天一時無語，呆了呆，回道，“真的。所以你要小心咯。”
張城北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之後啐了一口，岔開話題，道，“追求精妙、簡單粗暴，確實無謂對錯，只要都達到極致，自也都是厲害的手段……”
……
藏龍鎮外。
一群人聚在一處。
雖然一向囂張，但還算守信的老張，竟然失約未來，眾人都有些驚訝。
亂哄哄的說了一陣，有人衝著那李百斬說道，“老李，上次你輸得很慘啊。”
李百斬臉色一變，想起上次的打鬥，哼聲道，“那小子手段詭異，真氣也不一般。聽說，他的真氣，有些像當年的絕命天子。”
說起這事兒，一眾人也是驚異。紛紛打聽起來那年輕人的來歷。只是，眾人只知他是陵州人氏，具體什麼情況，卻不得而知了。
那老蔣道，“那年輕人的行為也很奇怪。早上的時候，我發現他坐在鎮子西邊的湖邊，閉著眼睛假寐。我心下好奇，問他在幹什麼。他說等人。”
“等誰？”有人問。
老蔣道，“我也這麼問，他說等他師尊。”
“他師尊莫不是絕命天子？”有人驚道。
“怎麼可能。”立刻有人反駁道，“絕命天子，那是百年前的人物，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這個可不好說。”有人道，“當年絕命天子忽然遁世，生死不知。有謠傳說絕命天子閉關了，說是要尋找天道，意圖永生不死！”
老蔣嘴角一抽，不屑道，“天地有陰陽，人間有生死！陰陽生死，豈可單存其一？永生不死？莫要說這種幼稚話，我們又不是鄉野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