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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命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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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後會無期,還真是敢說。

他把握很大啊,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根本不去,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唐鑫可是有傳音符的,與其去擔心唐鑫,倒不如想想董錫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不被梁忠給射成篩子。

就算唐鑫沒有戒心,被董錫給一拳穿胸,那他也不是死在我的命運裡,這次可不會再有人來我面前跪上一整夜。

即便是跪上一整夜,我也不會再回應什麼。

不會再這樣了。

月光照進床前,銳利如刀;我並不在床上,可疲憊感卻如同霜一般,壓在了我的上眼皮上,他大概是叫啞了,或者被方家的奴僕給打的半死了……

他還跪在那裡。

小龍的母親被沈家抓走了。

可我……不能出去,不能。

我已經說過了,對著所有人,那就是最後一次了。

我很後悔沒有在睡前把窗關上,已是深夜,儘管我還藏在陰影之中,可那光卻反常地傳遞出了冰冷,這溫度突破了常理,來到了我的指尖,碰到了我的臉上。

“怎麼會這麼冷?”我不由得在心裡問到自己,明明那天雪夜裡在臺階上一個人坐著也沒有這種感覺。

我如坐針氈,不再用手去託著腦袋,而是整個人向後靠去,透過椅背,靠在了冷冽的牆壁上,我的雙手也被刺骨的扶手緊緊吸附;精力憔悴的我像是被釘子,一顆又一顆地釘死在了椅子上,流出來的也是沒有溫度的血。

我是個冷血動物。

就這樣吧,這個折中的法子不會讓我太過自責,我想在天亮之前我都不會閉上眼。

我在心裡默唸著秒數,從一數到六十,如此往復。

屋內是死寂,牆外是寂滅。

我多希望我這房間裡能有個鐘錶,聽著指標滴答滴答的轉動聲,好讓我切切實實地感受著心裡的落空,戳破我那浮華虛偽的幻想。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救不了,真的救不了。”咬著我食指的底部,對著周遭空氣,我一字一字地吐露了出來。

即便是腦內那聲音也對我毫無辦法。

低下頭,瞅著地面上如墨潑散開的紋路,我只感昏沉,若這是一副潑墨畫,那那些本該歡笑的人家都溺死在了本該繪成山水的墨汁中。

為什麼?你一定要看著這樣的事情朝著壞的方向發展嗎?

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模糊了我做人的底線,朦朧之中,我好像仍能看見,在他孃親的注視下,那嬉鬧的小孩將上岸的魚兒“啪”的一聲放回了水中。

儘管聲音有些沉重,伴隨著緊接而來的開門聲。

我心情哀怨,不知是誰,在這麼深的夜裡又來造訪。

“有人進來了。”那聲音提醒我道。

我彷徨了好一會兒,最終在那腳步聲過了門檻之後才止住了啜泣。

我轉頭看向門處,剛入門的方爺也正看著我。

屋很黑,黑到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屋很靜,靜到我言不明我的感想。

擰著頭,看著他將門輕合;他身形佝僂,雙手還搭在門的把手上。在這一刻,他進入了我的世界;這也意味著在未來的某一刻,他同樣也會以這個姿勢從我的世界中離開。

我不想再失去。

好奇怪,他能看到我的表情,知道我什麼心情。

“少爺,你又哭了啊。”

“沒……沒……”我想否認,可我的聲線卻變得單薄,站不住腳。

我癱坐椅上,低著頭,不知以何面目來示於他。

見我如此,他也單腳跪下,做著揖,仰頭以僕人的身份來寬慰我。

“少爺不必如此忍耐,屋外之事常人看了也難免心生憐愛,更何況是您……咳咳”

我在幹嘛?

我彎下腰,將他扶上了椅子,他以前不會咳嗽的,我也不會怠慢了這麼久才去扶他。

我想我忽視了他太久。

他的想法很陳腐,為人謙卑,永遠都是禮數在前。

我能留在方家,他們父子倆得承受著族內很大的壓力。

也正因如此,我也該多念著他才對。

“我不會再出去了,我答應過方成叔,我不會給方家惹禍的,不會的。”

我點了根蠟燭,放在了我們之間的茶几上。

燭光的另一頭,他將手壓在了茶几上,俯下身子,殷切地關心著:“可那畢竟是少爺您最好的朋友啊。”

我被觸動了,但又反覆整理了腦中的想法。

“方爺,您……您是希望我去幫助他嗎?可……我,可我們才認識沒幾天而已。”

“那少爺您又是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睡呢?”

“我……”

“其實您大可不必因為揹著老奴出去而愧疚。”

“您早就知道了?”

“還請少爺莫要生氣,您不在府上,老奴自然會發現。”

果然,我還是無法……還是無法去正視他。

我交叉著手,身子微斜,只是用餘光悄悄在看他。

我沒有在防備他,即便他是我的長輩,他也是我少有的願意靠近的長輩。

不是我親近了他,而是他一直都在接受著我,無論我什麼情緒。

也正因如此,這一切不能就那麼理所當然,我應該與他保持距離,否則我的自私會讓他為我奉上全部。

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再這麼為我付出。

“您沒有阻止我,而我這樣翻牆去貧民窟也有了小半年的時間,您還包庇了我,對嗎?早些的時候,方成叔說您了吧?我都聽到了。”

“害呀,這有啥好講的,我畢竟是做老子的,你方成叔也不能拿我怎樣,過幾天還不是該幹啥幹啥。”

氣氛變得有些滑稽,可我還是不能就這樣心安理得的笑出來。

是啊,面對著方爺,方成叔又能怎樣呢?父命難違,方爺這樣觀念傳統的人總歸是做什麼都要讓自己這邊吃虧一點,更何況我年僅十歲,他自然要照顧小的。

這才是我最怕的。

年事已高的他想要維繫好他眼裡的每一段感情。

也許東家以前真的幫了他很多。

但好好想想吧,方爺,“您不必對我操那麼多心,我們也不必去為了其他人而牽連整個方家。

在這方家大院內,您的親朋健在,子女孝順,兒孫滿堂,相比於這份主僕關係,相比於我的感受,您還有更多值得珍視的東西,不是嗎?

我不想您因為我,而可能度過一個悽慘的晚年,無論是我,還是您,還是方家,我們都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您不該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身上,這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沒有了之前的頹喪,淚水也在我的臉上幹竭。

我站了起來,比劃著雙手,此刻的我好像有些不可理喻,認為我所說的就是真理。

我的腦中盤繞著一種情緒,一種難以明說的情緒,這種情緒好像能滲入這房間裡的每一處,讓本就沒有光亮的房裡變得更為壓抑。

真是荒謬,我竟然忘掉了年齡的差距,在教他如何與命運共處。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天性為何要與我的大腦做對,但好在現在是理性佔據了高地,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雖搖搖欲墜,但都還沒有崩塌,我應該滿足於此。

“讓我們言盡於此吧,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想這樣說,可我卻說不出口,我只是半張著嘴,又開始了遲疑。

我將視線下移到方爺的下巴,我希望我的眼神能傳遞出我的堅定,可我展現給他的卻似乎只有動搖,他看的出我的彷徨,我也不爭氣地想像個小姑娘一樣,想要將我的右手掛在我的左胳膊肘上。

我很快地剋制了。

我只是將右手稍稍向左抬了一下,可這一下卻還是被他看在了眼底。

在打量了我一番之後,他無可奈何地將笑容收在了嘴角的皺紋裡,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當我再嘗試去看他時,他的目光已投在了桌上的燭火中。

他笑的很溫馨,皺起的臉頰流溢位了時光的模樣。

他開了口,自顧自地。

“老爺的孃親是東家的侍女,在姥爺出生時,東家沒有任何人在她身邊,房間裡也是像現在這樣,只亮著一根蠟燭,看著那跟蠟燭,老夫人給老爺起了名字,那時老奴我才九歲。”

方爺頓了一下,流出的幾顆淚滴不知是苦是甜,他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老奴很慶幸自己能被老夫人買下,成為她的侍童;也很慶幸能陪著老爺一起長大,又看著少爺您成長。

一切好像都變了,又好像都沒變。

我陪著老爺風光,看著老爺遇上了夫人,之後又跟著他們奔波,躲避著東鳳兩家的追殺,最終在一個同樣漆黑的夜裡,老爺將夫人和剛出生的您託付給了我。

蒼天無情,讓老爺與少爺您都要經歷這般境遇。

老奴不知道您對老爺怎麼想,您也許也是今天才聽老奴提起老爺和老夫人的事情。

在老奴的眼中,您與老夫人和老爺很像,在您的身邊,似乎能讓我忘卻過去的艱辛,看見老夫人和老爺的樣子;如今大限將至,我已經知足了,能作為老夫人這一脈的僕人,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我摸著下巴,不知是何種情緒,也許慚愧更多一點,我又低下了頭。

他和藹一笑,如過去一樣;只是這一次,他離我更近。

“少爺您總是這樣,總是說不上兩句就開始疏離別人,像是在害怕什麼。

您不喜歡與老奴主僕相稱,也不喜歡被夫人一直照顧,與老爺小時候害羞不同,您比老爺更早成熟。

有時候,老奴甚至不覺得您是一個孩子,畢竟您才十歲卻要面對這些事情。您甚至沒有像我和老爺以前那樣笑過。

您的顧及,老奴都知道,但老奴這麼做真的是出於自己的內心,對於您和小龍,老奴真的希望咱能幫他,就像那時老夫人買下老奴那樣。

老奴真的希望……希望您能遇上一個比老奴更好的人,一個能好好保護您的人,一個能保護您眼前真實的人,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奴知道您以後一定會遇到。

到了那時,您不用再每天都擔驚受怕,也不用每天一個人在牆上發呆;您會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會有人陪您去看年底的煙火,也會有人替我伴著您,看著您。我知道您一定能遇上的……一定能遇上……”

我趴在了桌上,聽他說話哽咽,我還是看不了他……看不了他的眼睛,我的淚淌的滿臉都是,我不想被他就這樣看到,我不想以這種面目示於自己。這種狼狽而又沮喪的模樣,即便我每天都是這樣,我也不想一直在自己身上看到。

可我真的止不住哭,真的止不住。

我無能為力,什麼也改變不了,我早就知道的。

哪來的什麼吉人自有天相。

“您這麼做是在騙我,方爺你不需要這樣,真的不需要……我不會有一個好結局的,您這樣做是在騙我,您這是在騙我……是在騙我……”

屋子很大,在這裡,只有我和他,還有我回蕩著的哭聲。

將近十年,我想他終於在我身上看到了孩童該有的模樣。

燭火很滾燙,我沒有靠得太近,頭頂上方,一隻滄桑的手在我頭上附近來回浮動著,他沒有上來摸我的頭,可能是為了保持著主僕的禮節;但總之他為我留出了空間,只是隔著燭火在撫慰著我,笨拙地安慰我道:

“您會沒事的,您一定會沒事的,不知少爺是否願意相信,老奴可是大人,老奴不會騙您……”

我是不會相信的,可我願意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聽他說下去。

火之將熄,只有留存的溫度還能證明這火來過這世上,絕無虛假。

我探出頭,如剛開口時那樣顫聲問道:“只是去沈家幫小龍看一眼對嗎?只要遇上厲害的人我們就跑。”

“依您所言。”

出了房子,我們攝手攝腳地繞過了熟睡中的守衛,在一處水池邊,我竟將在地面上掙扎的魚兒“撲通”一聲放回了水中。我什麼也沒想,回過神來又嚇了自己一跳,但方爺並沒有責怪我什麼。

水池星光閃閃,卻又因此而顯得幽暗深邃,我想這沒什麼不對。

這麼做沒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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