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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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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船並沒有把我直接送到橫濱。

我只是和眾多士兵一起,在一處港口登陸。

在登陸之後,艦船就頭也不回的繼續駛向了大海。

至此為止,彷彿我和常暗島的聯絡就徹底斷了。

在港口上聚集了很多人,男女老少。

他們在看到士兵登陸之後就喜極而泣的擁了上來。

小小的港口在此刻成為了人類世界的縮影,演繹出了所有的悲歡離合。

我看到有士兵和妻子兒女相擁而泣,看到了有士兵緊緊擁抱著年邁的父母。

也看到有家屬得到了來自前線士兵的遺物,更看到了有士兵就茫然的站在原地,孤身一人,沒有人尋他。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家人,我也是那些孤身士兵中的一員。

我就靜靜的看著人們互訴思念,慶幸逃脫了戰爭和死亡的魔爪。

但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即使那些孤身計程車兵沒有親人來接,他們還是有著一個目標的,他們最終邁著蹣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那個曾經生活過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的地方。

我沒有家。

我只是孤身一人。

我沒有錢可以買東西,我也不熟悉人世間的一切。

那些人類所謂的工作和生活——他們需要學習各種技能,這樣才能找一份或穩定或不穩定的工作,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最低層次的生存需要,繼而才叫生活。

我沒有技能,除了在常暗島上所積累到的一切關於戰鬥和殺人的技巧。

這是相對安定的人類社會,這不是常暗島那種只有永不停歇的炮火作為背景音的戰場。

我與整個人類社會都格格不入。

於是我開始了流浪。

那是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形容我的。

流浪大概就是這個人類社會中最簡單的能生存下去的辦法吧?不會被既定的社會規則束縛著,也沒有具體的方向和目標。

只要不追求高質量的生活,那活下去就變成了一個很簡單的目標。

我不用在意過路人類的眼神,也不用在意和陌生人相處,甚至不用在意休息環境。

我偶爾會詢問一下路人橫濱的方向。

其實大多數人是不願意理我的,但總歸還是有小部分熱願意給我指明一個方向。

我就會順著那個方向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流浪。

我只需要一路走到橫濱,找到森醫生。

我相信,我終有一天可以到達橫濱。

我學著其他流離失所的人,和我看到的所有流浪漢一樣,睡在街邊巷角的垃圾桶旁,睡在公園的長椅上,睡在蚊蟲多的橋洞旁中。

只是我依舊會被飢餓感所侵襲,那種源於人身上最本能、最原始的渴望所帶來的痛苦,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消去的。

早已經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說法了,餓極了的人會吃掉自己的胃。

我不知道我的胃會不會被身體吃掉,我只知道我早已分辨不出我是餓暈還是餓死了,但是我還會醒過來。

這種折磨的感覺,比在常暗島上還要漫長和煎熬。

為什麼痛苦還在繼續呢?

人類社會又是不同於戰場的另一種殘酷環境。

*

不知道渾渾噩噩的過了多久——

當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甦醒過來再次體驗飢餓的感覺的時候,我卻發現我躺的地方已經不再是街邊散發腐爛氣息的垃圾桶了。

這是一間簡單卻又明亮寬敞的屋子,而我睡的地方是一張單人木床。

床上鋪了厚厚的墊子,還有乾淨的床單。

屋子裡飄散的是一種混合著食物和洗滌用品的香氣。

很溫暖的感覺,陽光的溫度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遇到了心軟的人。

是一對年邁的夫妻。

他們說在艦船登陸的當天也有去港口接他們的親生兒子,可是他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

他們從早等到晚,一直等到港口剩了最後一個穿著軍服計程車兵,他們依舊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

而那最後一個穿著軍服計程車兵,是我。

他們說,他們已經知道了兒子的結局。

他們說,我和他們一樣孤獨。

當他們再次在街邊的垃圾桶旁看到被餓昏迷的我之後,他們就決定把我帶回了家。

因為我的身上穿著和他們兒子一樣的軍服,而我還年輕。

他們說,這是一種幸運。

是命運讓他們遇見了我,是命運讓他們將我帶回了家。

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兒子,而我沒有家庭。

他們說,這是一種緣分。

我和他們註定要成為一家人。

他們會努力做好我的父母,而我來承擔他們兒子的角色。

就這樣三個孤獨的靈魂,終究能互相取暖,有了依靠。

我就這樣決定延緩了去找森醫生的計劃,在年邁夫妻的家中住了下來。

我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也許是每天都能吃到充滿煙火味的溫熱飯菜,也許是因為這對夫妻時不時會對我吐露出的關心話語。

也許就只是……貪戀於這種簡單而又純粹的溫暖,這是我在和森醫生的相處中不曾體會過的新奇感受。

我短暫的體會到了親情。

在和他們都日漸相處中,我彷彿已經能忘記在常暗島所經歷的一切了。

我很自然的叫他們伯父伯母,白天和伯父一起上工,晚上吃伯母做的飯菜,在和他們圍坐在飯桌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會輕鬆的聊起了天。

雖然大多數都是他們問,我回答。

甚至對於他們提出的想要知道他們的兒子在常暗島上度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我也願意從大腦深處挖出最不堪的、不想記起的回憶,再輕描淡寫的告訴他們。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常暗島的戰爭有多苦。

比如[不死軍團],再比如無盡的死亡。

命運似乎終於眷顧了我一次。

直到在某一次很隨意的談話中,我得知了他們的兒子的姓名——

上野村正。

我當時的反應是什麼呢?好像笑容凝結到了臉上。

在呆愣了好久之後,我才顫抖著聲音又向他們重複問了一遍,是誰?

於是我又得到了他們肯定的回答。

他們在看到我的反常表情之後,就激動的拿著了相簿,指著某一張照片上笑得燦爛的年輕人問我——阿狩,你是認識我兒子嗎?

是,我是認識他。

那個以掙軍功為目標的青年。

那個在很努力的堅持了好久之後才終於忍受不了[不死軍團]的痛苦選擇自殺的青年,甚至他在死前還自嘲為膽小鬼。

我和他的死亡繫結在了一起,因為我沒有開口救他。

看到我點頭,他們就像升起了希望一般,又滿懷希望與激動的繼續問我——那你能講講阿正他在軍營時候的事嗎?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他在軍營是什麼樣子的,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他曾經過的好不好。

也許每一對父母都是這樣吧。

小心翼翼的盼望著孩子好。

即使知道孩子已經死亡的訊息,寧可自己心痛也想要從別人的口中拼湊出一個還算鮮活的曾經。

可是我能說什麼呢?我需要告訴他們上野曾在被當成棄軍的第四中隊?還是要告訴他們上野曾經參與了[不死軍團]的計劃,成為了眾多求死不能計程車兵中的一員?

或者我要告訴他們,上野因為堅持不下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主動選擇了自殺?並且我還是那個對他見死不救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殺死了他。

如果我當時沒有遵從他的意願救了他的話,那說不定現在能躺在柔軟床上的、吃上溫熱食物的、有父母陪伴的,就是上野本人了。

於是我想,也許不讓他們知道上野是因為承受不了折磨而主動選擇自殺的會更好。

所以我告訴他們,軍隊過得很苦,而上野是在一次戰爭中替我擋下了炮彈而死亡的。

他們就愣住了。

他們臉上的期待和激動就消失了,順帶著連整間屋子的氛圍、包括食物都冷了下來。

我感覺到無措,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我說錯話了。

從那之後,他們就有些逃避我。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

雖然他們待我和最初並沒有什麼兩樣。

可是從每一次相處中,我都感覺到他們對我的熱情在一點點的變淡。

我忽略了他們眼睛裡的傷痛,也忽略了他們眼睛中的傷痛變質為了哀怨。

直到某一天在我睡覺的時候,我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那種身體被割裂的疼痛。

我曾一度對這種疼痛習以為常。

可是在離開常暗島之後,在沒有了戰爭的安寧城市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疼痛。

我害怕的睜開了眼睛。

是他們將刀對準了我。

他們對我說:“為什麼被炸死的不是你,而是阿正?如果當時是你被炸死了,是不是現在能吃好飯睡好覺的就是阿正了?”

我害怕了起來。

他們的眼中再也不見往日的慈祥和溫柔,取而代之的是哀愁和怨恨。

他們當初想要讓我加入家庭的時候是真誠的,而現在對我的怨恨也是真的。

他們握刀的手是顫抖的,可是刺向我的時候卻是穩健的。

我逃跑了,我捂著被刺傷的腹部,狼狽的逃離了那個曾短暫的帶給我溫暖的房子。

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垃圾桶,那裡卻已經被別的流浪漢佔領了。

我沒有理會他搶佔地盤的挑釁,在隨手將他制服之後,就安靜的縮到了旁邊的角落。

他罵罵咧咧的捂著自己被扭傷的手臂,又用噁心的語言咒罵著我。

僅僅是因為我打了他,而最可笑的源頭是他的挑釁。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甚至因為流浪久了,身體比普通人還要虛弱。

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很輕易的殺掉他,用我在常暗島積累出來的經驗,他的全身都是破綻。

可是我沒有理他。

我只是抱緊了自己。

為什麼人類社會是這樣的?

冰冷而又陌生,隨時都會改變。

還有人類複雜又無法猜測的情緒。

我所以為的命運對我的眷顧,其實只是命運的囚籠給我的誘餌,只等待我鑽進籠子裡,再給我一次致命的打擊。

它會嘲弄的看著我,諷刺我不配,諷刺我的奢求。

其實命運根本不曾眷顧過我。

腹部的傷口還在不停的往外流血,我身體的溫度好像也在下降。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沒有感覺到過分的痛苦,真是有些可笑的體驗。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冷漠而又陌生的人類社會,我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又一次死亡的降臨。

死了就好了,就再也不用體驗這令人窒息的一切了。

腦中快速閃回了常暗島時期的記憶。

一個突然的想法突然蹦到了我的大腦中。

好想……回去常暗島啊。

那個承載了我無數痛苦回憶的地方,那個我一度想要逃離的地方,我竟然可笑的生出了想要回去的念頭。

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人類社會生存下去,我寧可回到常暗島去守著那吞噬了無數生命的焦土。

至少那裡,還有著和森醫生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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