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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蘭花》是一個雲裡霧裡的故事。

這個故事裡的人,也如霧中花、水中月一般,透露出種種神秘而不可接近的氣息——就連這個故事中的局中人自己也看不明白。

一點紅只覺得那文中成功又愉快的一點紅,彷彿只是另一個人,與他自己倒是毫無關係,半晌,他定了定神,手指連一絲猶豫也無,直接關掉了這本《午夜蘭花》。

楚留香道:“你瞧見了什麼?”

一點紅撩起眼皮,淡淡地說:“沒什麼.”

他倒也不是那種會向人訴苦的人,無論是他覺得自己未來不可能幸福、還是手臂被削去之事,都並沒有必要告訴楚留香。

楚留香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一點紅立刻明白了,眼神閃動了一下,啞聲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楚留香嘆息了一聲,又道:“但是這件事既然已經提前知曉了,我們就可以避免它發生.”

一點紅淡淡笑了一下,道:“無妨,殺人者恆被殺之,只掉一隻手臂,想來還算是我的氣運.”

楚留香道:“在這第二卷《大沙漠》之中,有寫到這件事,你可以看一看.”

一點紅道:“嗯.”

他便翻開了《大沙漠》。

這一本的敘述倒是十分清晰,易讀許多,一點紅一目十行的閱讀著,閱讀到他與姬冰雁決鬥,又被楚留香折中調和時,他原本冷淡的目光之中,也不由地浮現出了點點暖意。

那時他被石觀音手下的人所欺騙,孤身來到大漠之中,為殺龜茲王,正好與從龜茲國綠洲出來的姬冰雁狹路相逢,誤會之下,他們就鬥了起來,一直從朝陽鬥到正午。

大漠的太陽又烈又毒,照耀在他的脊背之上,只令他賁張的肌肉都已開始收縮,大漠的風像刀子一樣的刮在他的咽喉上,只令他的喉結也禁不住的顫動著,但他不在乎、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那一場酣暢淋漓的決鬥。

那時,姬冰雁身上爬了只毒蠍子卻不自知,他心中滿腹傲氣,瞧見那隻蠍子,想也沒想,變招去挑,身上便重重捱了姬冰雁兩下,這一戰還沒過去幾日呢,他身上還留著姬冰雁用判官筆戳出來的幾點青紫。

——那日來到秦蔻家中,秦蔻找了那又緊、又小的背心給他穿,他心中甚是抗拒,也是因為不想叫自己這些滿身的傷疤露出來,叫好心收留他的姑娘瞧見害怕。

結果秦蔻好像還挺高興?甚至多看了幾眼?眼神高深莫測,甚是難懂。

當時的一點紅:“…………”

……想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回過神,接著往下翻,再然後的事情,就是沒有發生過的了。

譬如在書中,他們是將計就計,前往了沙漠土匪半天風的旅店,上了石觀音的輕舟。

然而在現實中,卻是他們在半路上就遇見了這艘輕舟,於是他們上了輕舟,想要探查一番,結果輕舟忽然側翻,他與楚留香一道失落在了大漠中,奄奄一息,直到遇到了所謂的“時空亂流”。

因此書中所言的其他事情,他瞧見之後,也並無多大的感觸,譬如他對一個叫曲無容的姑娘一見鍾情。

自書中文字,他能看出這位曲姑娘過人的風骨,只是一見鍾情這種事極為微妙,講求的就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此時他並未身在大漠之中,即便是穿越之前,事情也早就起了微妙的變化,冥冥之中,事情早已改變,一點紅心境不同,瞧見這一段,也無什麼異樣之感,手指慢慢地點著手機螢幕,慢慢地往下看,即便看到自己斷臂,眼睛也沒多眨一下、呼吸也沒多亂一分。

半晌,他放下手機,伸手去拿可樂,用拇指單手去開。

楚留香此刻也看完了《畫眉鳥》,得知蓉蓉她們無事,便鬆了一口氣,也有心情幹別的了。

他瞧見一點紅,登時笑道:“大沙漠中,你我已是老相識,想來你我在正是在那開山之作《血海飄香》中相識的.”

一點紅眼中浮起了一絲笑意,道:“應該是的.”

楚留香坐在懶人沙發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這時候,秦蔻養的那隻肥墩墩的大橘一路小跑著過來了,喵喵咪咪地叫著,甚至還學著他的模樣,也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快樂地往他肚子上跳。

這……

楚留香的眼力極佳,況且不用判斷,只要瞧一眼這貓的身形,就知道他的體重肯定驚人,這樣泰山壓頂下來,沒準他都得吐出半塊肝來。

他眼疾手快,伸手就揪住了貓咪命運的後脖頸,把它拎起來放在跟前大眼瞪小眼。

大橘:(^)喵~

楚留香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肚子上,又對一點紅笑道:“老實說,我現在最好奇的,就是這位古龍大師,到底是如何來寫我二人初遇的.”

楚留香是個十分敏銳的人,能非常快速地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他早就瞧出一點紅自看了那本《午夜蘭花》之後,神情總是有幾分異樣之色。

一點紅這人內心雖然悽楚、性格卻又孤傲,即便是面對楚留香時,也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情,是而楚留香也分毫不過問他的事情,剛剛說的這幾句話,正是為了叫他放鬆下來。

一點紅果然不覺笑了笑,道:“好.”

他便開啟了《血海飄香》一部,慢慢地看了起來。

這一本書裡講的便都是發生過的事情了,瞧起來實在熟悉得很,書裡的他自己也的確是個陰森桀驁之人,只因瞧上了楚留香的武功,便決心要與他酣暢決戰,楚留香本不願與他爭鬥,他為逼他出手,竟不惜反手一劍,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他平時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我行我素,根本懶得管別人的看法,如今自己站在第三方的旁觀視角再去細細看,果然只覺得自他出場的那一刻起,書頁之間,便好似有一股冰冷劍氣帶著血腥,直透紙背而來,陰森與肅殺之氣繚繞,久久不散。

這書在網際網路上就能找得到,而秦蔻一直就知曉他們是書中人物。

也就是說……這樣陰森肅殺的一點紅,其實她早就知曉了。

他又瞧了一眼自己手機上的文字,這一段兒便是他殺人時的描述了。

他殺的是天星幫的人。

那一次他以五萬兩白銀的價格,接下了天星幫二當家的委託,要殺的是他們的死對頭——硃砂幫門下之人。

但天星幫的人竟侮辱他是懦夫,於是他抬手便殺了那人,一條性命就這樣輕飄飄地結束,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甚至對楚留香陰森森地道:“你從不殺人,又怎知殺人的快樂?”

所以……原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早就被秦蔻知曉了麼?

他的面上連一絲表情也無,整個人就好似是石頭所雕刻成的一樣動也不動,半晌,他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都繃緊了,手臂上迸出了條條青筋。

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秦蔻的態度。

這幾天來,她說了很多遍“別害怕”。

不要害怕電視,不要害怕電梯,不要害怕攝像頭……那種像是對待初生孩童一般的態度,一度迷惑了他,令他以為她一定對他一無所知,才會待他如此之好。

可是她竟然……都知道麼?

既然都已見過了他的本色,她本該自己害怕的,又為何總是讓他不要害怕?如此大膽,如此……無私。

……饒是看見自己的手臂被胡鐵花削了下來,他的心情也並未有此時動盪。

半晌,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放下了手機。

大橘已經從楚留香的肚皮上爬起來了,快樂地朝他奔過來,跳上沙發蹭蹭他的胳膊,好似在催促著這個人類奴隸快點來撓它下巴,一點紅瞧了它一眼,沒什麼表情,抬起手敷衍似的摸了摸它的肚子,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一切,楚留香當然都看在了眼裡,也很容易想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他輕鬆笑了笑,朝一點紅晃晃手中的手機,道:“說來,秦蔻臨走時教了我們怎麼點外賣,此物著實方便,不若我們來瞧瞧,這附近都有些什麼鋪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懶漢,“外賣”,也可算得上是一種十分古老的行業了。

他們那時去酒樓,酒樓周圍便會有很多徘徊的閒漢,見到有客人來了,便上前伺候,比之店小二都殷勤,若是客人想吃別家的東西、或者想要歌舞助興,便會掏出金銀來,叫這些閒漢們幫忙去請——這便是外賣了。

再有,就是走街串巷的貨郎,有婦人懶起梳妝,聽見樓下貨郎叫賣聲,便推開窗子,把笆斗吊下去,叫貨郎在笆斗裡裝上胡餅……也算是外賣的一種吧。

不過怎麼說都不如這外賣app方便的,足不出戶,便能看盡方圓五公里內的鋪子,想吃什麼,手指動上一動,便可以了。

況且這也是一種瞭解千年之後的人們都吃什麼的渠道了。

他把手機湊到一點紅跟前,兩個人挨著坐,慢慢地翻著、慢慢地看著。

漏魚?這名字聽起來倒是有趣兒,點進去看看,楚留香失笑道:“這不是蝌蚪粉嘛!”

蝌蚪粉,就是用面與水和成糊糊,從底部有鏤空的甑中漏出,下進鍋中去煮,煮出的東西自然像個蝌蚪一般,圓圓腦袋,拖著一條小尾巴,想不到這東西竟在千年之後也有。

一點紅不覺笑了笑,道:“這湯麵,想來就是湯餅,此地的餅,似乎只是指蒸烤出來的幹餅.”

楚留香道:“好似是這樣的.”

他的手指放在螢幕上,輕車熟路的下滑著,一家店一家店的慢慢看,冷不丁的,一家名為“楚榴香榴蓮披薩”的鋪子,便映入了眼簾。

楚留香饒有興趣。

饒是他名聲最大時,也沒在江湖上見過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飯鋪。

他點進去細細看著,發覺這名叫“披薩”的食物,不過就是一種在爐子裡烤出來的餅,只是與他們平日裡吃的餅不同——他們平日裡吃的餅多是餡餅,就好比梅乾菜餅吧,把餡兒包在餅中,烤的酥酥脆脆,一口咬下,餅皮掉渣、滿口都是胡麻被烘烤過的香氣與梅乾菜之鹹香。

而這種披薩餅,料都是在碼在上頭的,這些料也多是陌生的新事物,芝士……芝士是何物?榴蓮……榴蓮又是何物呢?

而且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耶!

楚留香道:“不如我們就點這個?”

一點紅無可無不可:“好.”

楚留香信心滿滿的下單,還特地選了加雙份榴蓮,非常期待地等著外賣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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