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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廚子和馬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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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櫃將那插著泥人玩偶,掛著風鈴吊飾,馱著行李背囊的老馬兒牽到後院,不想剛一進門,那原本步伐遲緩,貌似都快睡著了的老馬兒立刻渾身鬃毛直立,顫抖不停,直勾勾的盯著後院之中的一隻站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驢驚恐萬分,掉頭便想跑,大掌櫃一隻手死命拉住這瘦弱老馬兒的疆繩才勉強拽住,另一隻手趕緊將後院的大門關上,嘴裡無奈的一直安撫道:“別怕別怕,它不會傷你.”

那老馬兒可根本不管這些,一邊拼了命的想要掙脫,一邊恐懼的瞪著雙眼,彷彿見到了地獄惡鬼一般。

而此時院中的那隻黑驢正站在原地,木樁一樣的曬太陽,聽著門口吵鬧,便轉過腦袋鄙夷地看了一眼發了瘋般的老馬兒,只這麼一眼,那馬兒瞬間就如那曬蔫了的韭菜花一般,洩了氣勁,只顧在那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喘,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黑驢見那老馬兒安靜下來,便不再理睬,又把頭轉過去,四肢比直的杵在地上,閉著眼睛,愜意的享受著正午陽光的暖意。

大掌櫃便將那嚇得呆若木雞的老馬兒拴在門口的石墩上,兀得瞅見坐在後院角落裡,正閉目養神的牧言禾。

“小禾啊,這次來不著急,朝北正在陪蝶兒說話,一時半會點不了料,你先吃完晌午飯再出發不耽誤的.”

大掌櫃微笑著說道。

牧言禾聽見大掌櫃的聲音,遂睜開眼點了點頭,似又想起什麼事,愚鈍地補了一句:“謝過大掌櫃.”

大掌櫃見狀,爽朗一笑,便帶著牧言禾穿過後廚,往那“上人堂”裡頭去了。

盛滿一大碟兒吃食的孫盈盈心滿意足的坐下,那亮晶晶的口水順著堂中那擺滿美食佳餚的老酸枝木頭架子一路滴到這八仙桌旁。

小姑娘正欲大快朵頤之時,發現身旁的爹爹此時正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盯著他面前餐碟裡零星點點的幾樣菜品發著呆,很是反常。

孫盈盈天真無邪,不知內情,以為是爹爹方才沒搶到心愛的吃食,正為此自個兒生著悶氣,便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堆積如小山的菜碟兒,狠了狠心,便挑出其中看上去最好吃的幾樣往孫亦邈的碟子中夾去。

“爹爹你快嚐嚐這個是啥味兒,嘗完跟閨女說一聲,就當我也吃了.”

孫盈盈嚥了咽口水,又接著說道:“這些您閨女自己可一丁點兒都不想吃,都是幫爹爹夾回來的.”

正想著大掌櫃在酒樓門口問自己的那些陳年往事是何用意的孫亦邈,聽見閨女這番話,有些感動,便摸了摸孫盈盈的小腦袋笑道:“是是是,當然知道盈盈那一定是幫爹爹挑的。

可爹爹啊,方才你去那布莊挑新衣的時候,偷偷在那門口吃了二隻火燒,現在可是撐得一丁點兒東西都吃不下咯.”

一聽這話,孫盈盈頓時像那河豚魚兒一般,鼓起腮幫,緊皺眉頭,氣呼呼的瞪著孫亦邈嬌嗔道:“氣死我了,爹爹竟揹著我偷吃東西,不愛爹爹了.”

說著就把孫亦邈的碟兒拿到自己面前一口咬在方才夾給孫亦邈的那幾片淋了椒油,熱氣騰騰的牛肉片兒上,故意用力嚼出聲響,以示心中怒意。

可剛嚼那第一下,撲面而來現榨的椒油香味就像那衝鋒陷陣的急先鋒,把孫盈盈舌尖兒上的城門全部喚開,緊接著身後如千軍萬馬一般各種香料的味道隨著那有一絲甘甜,生熟剛好的牛肉片兒在口舌間橫衝直闖,竟一瞬之間便把小丫頭生的氣直衝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就在此時,她卻聽得身後一桌有一男子聲音說道:“這魚沒熟也端的上來,還能這‘上人’吃的魚連油水都不配過上一下嗎?”

孫盈盈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便轉頭看去,說這話的竟是那晚被掌櫃伯伯教訓得匆忙離開酒樓的那一桌四人中的年輕人。

“這些人咋又來鬧事了.”

孫盈盈很是奇怪,明明昨晚已經灰頭土臉的被趕走了,為啥今兒還有臉皮再來酒樓坐著,一邊吃著這二兩銀子就管飽的美食佳餚,一邊說著這些讓人心生不爽的混賬話。

可還沒待她想明白,就聽後廚裡間一個比她還不爽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懂就別丟人現眼,這白刀魚肉遇熱便卷,過油既老,還吃它個錘子吃.”

只見那後廚門邊兒探出一個滿臉油汙的腦袋,脖子上掛著一條也不知是擦了汗水還是擦了案板的髒兮兮的毛巾,此人雙手好像正在門後的爐膛上顛勺忙碌著,便只能這麼後仰著說話,為了能看清究竟是誰不滿意他做的白刀魚生,脖頸撐得如那鴕鳥一般,與身子幾近垂直,孫盈盈認出此人正是昨兒那滑稽的小廚子,差點又笑出了聲。

“瀾山,不得無禮.”

只見大掌櫃從那小廚子的身後緩步踱出,向那堂中走去,身後則跟著一個渾身上下從髮簪到馬靴一碼黑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刀削的臉頰,臉色陰沉,手上拿著一隻普普通通的藍瓷碗,裡頭乘了滿滿一碗米飯。

那一桌四人中的年輕小夥原本正欲對那口無遮攔的小廚子發作,見著大掌櫃出來,竟一時語塞,望向對面的中年男子。

只見那男子起身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見過大掌櫃,我這小兄弟沒見過世面,不懂這白刀魚的吃法,讓您見笑了,還望海涵吶.”

掌櫃身後的黑衣年輕人端著那碗米飯徑直走到孫盈盈那桌的空位上獨自坐下,拿起筷子乾乾的吃著那碗白米飯,看都不看那說話的諸人和那堂中架子上的菜餚一眼。

而大掌櫃則微微一笑道:“是我家瀾山多有冒犯。

這秋穗河的白刀魚啊本就少見,除了其肉易老易卷,不可過油之外,最不尋常之處便是此魚江河之味正烈,無論蓋上什麼佐料,配上何種做法,都無法遮蓋那腥味半分,反倒是弄巧成拙。

而做成魚生,盡釋其本味,方為上道.”

中年男子聽了這話,眉頭微微一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只一瞬便反應過來,這大掌櫃看似說的是那秋穗河的白刀魚,神情真真切切,可分明字字如刀,講的都是自己這一桌四人不光彩的身世過往。

“江河之味正烈”不正對應著四人草莽馬賊的本貌嗎,無論現如今是當上了赫蘭的諜子還是穿著這梁人的衣裳,在大掌櫃的眼裡不都是弄巧成拙之所為嗎

那另外三人很快也反應過來,面帶怒容,其中那年輕小夥接二連三在這誠豐酒樓吃了嘴上虧,本就年輕氣盛,此時早已怒火中燒,便將桌子一拍站起來衝著大掌櫃狠狠地說道:“早說這勞什子破酒樓故弄玄虛,還什麼秋穗河白刀魚,也不知是哪條臭水溝裡翻出來的土腥爛魚硬是說的頭頭是道,裝模做樣。

你若今日不給個交待,我倒要看看你這生意還做不做得下去.”

話方一說完頓覺不妥,若這白刀魚是土腥爛魚,那不等於自己罵了自己嗎。

正思量間,只見一道黑乎乎的暗器朝自己面門飛來,見來勢不快,隨即側身一閃躲了過去。

可那暗器好似力道不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正中後面那桌背身而坐,方才隨著掌櫃一道走出後廚的那位黑衣人的腦袋上。

眾人低頭看去,只見那原來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隻邊兒都翻出棉花來的棉布鞋。

被那棉布鞋砸中後腦的黑衣人竟毫無反應,頭也不回的繼續吃他面前那碗什麼菜都沒有的白米飯,好像這世上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毫無關係一般,直讓坐在他對面的孫盈盈看的是目瞪口呆,“原來這世上真有人可以不吃菜就能幹乾的吃下這麼一大碗白米飯啊.”

小姑娘佩服的是五體投地,反而對方才的爭吵和飛來的暗器並沒有太多詫異之感,只是覺得眼前這人被這棉鞋砸了腦袋之後,臉色好像更黑了。

那一桌四人向那棉鞋飛來的方向尋望去,就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穿著破爛棉布襖子的老頭兒正在廚房方向滿臉怒容的光著一隻腳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你們幾個馬賊小兒,嫌這倒黴廚子做的菜不好吃我不管,敢說爺爺我挑的魚是爛魚?你們是個錘子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氣不過,就要去脫另一隻破棉鞋,可被那易瀾山死死抱住,施展不開,直急的口水吐沫亂飛。

那四人原本想著給這酒樓眾人一些教訓,可聽到老廚子認出了自己馬賊的身份,這一刻當真起了殺心了。

只見那位髯須大漢從隨身行囊裡掏出一把圓月護手彎刀一刀剁在那海梨木八仙桌上笑道:“知道你爺爺我是馬賊出身,你這老傢伙竟不怕死,想來是這些年你們梁人安穩日子過得多了,今日我這幾年未見血的老夥計也該吃個飽咯.”

說著便用舌頭在那刀刃上輕輕舔過。

“呦,馬賊啊,那可了不得嘞.”

忽然一聲懶洋洋的聲音從那門口傳了進來,那馬賊四人忽地同時拿出各自兵刃,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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