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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了家，天已經完全黑了，孩子們已經做好了飯等著了。
連漪沒有心情吃，往沙發上一歪準備先眯一會。
家裡很安靜，明明有三個孩子卻比鄰居家的獨生子女還要清淨。連漪對他們多少心有愧疚，這幾天他們過的跟孤兒也差不了多少，有時候她會想是不是送去孤兒院也挺不錯的，可是好像他們非常抗拒去那個地方。
連漪閉上眼睛，準備還是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初逸撿起她滾到沙發角落的手機好奇的滑動著。她的手機裡向來沒有值得稱之為隱私的東西，一直以來都隨他們玩兒。反正哪怕是最重要的公司群裡也不過是一些文案和圖片檔案罷了。
等等，好像我和陸子寧的聊天記錄還開著。
她坐起來的時候，初逸已經點開了那張老照片，端詳了兩眼說：“媽媽，你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連漪疑惑地看過去。
初逸指著的是第一排第一個男人。他長得濃眉大眼，鼻樑高挺，點書卷氣，但不弱氣。即使是透過這樣老舊的照片也能看出他是個白皙英俊的男人，並且應該還是個知識分子。
六個人裡只有他和他旁邊那位穿著整齊白襯衣，看上去就知道他們生活富足，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只可惜生的時候不對，到了鄉下當了知青。可是他好像並沒有什麼不滿的樣子，照片裡他笑得很溫和，眼裡都帶著笑意。與他旁邊那位看起來就很傲慢的階級同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連漪看著看著就失了神，直到孩子的一聲呼喚她才猛地驚醒。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從心底流淌開來：我居然對著一個老照片犯起了花痴……我是這樣的人嗎？
連漪自以為她這些年過得足夠清心寡慾，“大眼”上的男菩薩都不會多看一眼，沒想到被六十多年前的老照片破功了。
上面的人到現在怎麼說也得有八十了。連漪有點害臊的揉了把臉，她看著前方潔白的牆壁心跳怎麼也停不下來。
因為她悲催的發現這個人還挺符合她的審美的。假如跟這個人交往感覺應該會不錯……我在想什麼啊……他活到現在怕是孫子都有好幾個了。
她喝了口涼開水冷靜了一會，重新看向自己的長子：“你……剛才說什麼？”
孩子瞪著黑亮的眼睛，充滿希冀的看著她：“你不記得這個人了嗎？”
連漪很茫然地問：“不記得……我一定要認得他嗎？”
連漪說的理所當然，把初逸問住了。他默默地看了她一會便低頭跑進了臥室裡。
連漪不理解他這一系列行動的意思，他好像很失望，為什麼失望？為了照片上這個男的？
連漪指著臥室的方向對觀望著的老二老三發出無聲的疑問。見他們都眼神複雜內心更困惑了，這幾個孩子有什麼瞞著她？連漪便不恥下問：“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可能……”季夏猶豫道。
“他想要個爸爸。”仲夜如是說。
“啊……”連漪醍醐灌頂。
連漪理解了，這是缺乏父愛了，很正常。是因為照片上這個男人長得很像他們父親嗎？這也太巧合了。怎麼就老大反應這麼大，老二老三就沒什麼反應呢？是初逸年紀更大一點的緣故嗎？能記住更多小時候的事情。
她覺得有必要跟孩子談談，雖然現在他們沒有父親，但今後說不定會有的一天……不一定，這事兒不好說。
連漪擰了擰門鎖。罕見的，居然反鎖了。
初逸算是很早熟的孩子了，自打他們一起生活就從來沒鬧過脾氣，這個反常的現象讓漣漪覺得很新奇。
“初逸，把門開開，我們談談！”
沒有動靜，溝通失敗。
連漪挫敗的望了眼電視機前的那倆，他們雙雙比了個無奈的手勢。
她趴在門上停了一會，好像聽到了幾聲抽泣。
她略感震驚的看著房門，不敢置信，這孩子居然會哭的！換個角度想想他這個年紀哭才是很正常的事情，連漪從來沒有探究他們小時候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家庭需要扔掉三個健康的男孩，但總歸不會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或許應該等他發洩出來，制止了仲夜和季夏準備用備用鑰匙開門的行為，她帶著他們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
臥室裡，聽到外面的人終於走了，初逸才抹掉了眼淚從床上爬起來。
他蹲在母親的書桌下輕而易舉的就摸到了粘在下方的紙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發黃老舊的信件、一個十二生肖的銀質護身符還有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因對年輕男女抱著年幼的孩子坐在天井的木椅上，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不難看出，照片上的男人和他身邊的女人都與連漪手機上，無論是髮型衣著還是五官氣質都如出一轍。
他的上下嘴唇輕碰了兩下，一道光在他的眼角炸開。他詫異的抬頭往窗邊看去。
這光芒並不純淨，銀白色中帶著些許青黑色和星星點點的塵埃。也不溫暖，像是月亮和星星所散發出的光輝。
男孩跑到窗邊，在窗臺上找到六顆形狀造型古樸的奶糖。
他望了眼夜空。今天是陰天，星月都隱藏在厚重的黑色烏雲後面，只有晃動的窗簾暗示著有人曾經來過。
屋頂，“阿伯鈉”獨自坐在屋脊上，嘴裡嚼著一顆奶糖。
這種充斥著工業香精的糖果曾一度成為過他的心頭好，從前每年過年他都會差人去供銷社弄一堆回來，恨不得花光全村的糖票。現在生產的優質奶糖反而入不了他的眼了。
他擼起自己的袖管，露出肌肉健碩的手臂。一條猙獰見骨的傷口在指縫若隱若現。
經過了簡單的沖洗，傷口泛著水光，綻開的肉和骨呈現沒有血色的蒼白。男人一邊用指尖挑走一小塊藏在縫隙中未沖洗乾淨的青色膿液，一邊喋喋不休的又像是喃喃自語的咒罵道：“那些該死的牲畜！沒仇沒怨的就來攻擊我，是不是就瞅準了我們我們虛弱的時候趁虛而入？這個身體要是壞掉了短時間內可找不到新的了。明明近在咫尺她卻不能當我的奶媽……”
幽怨中，屋頂下方傳來陣陣笑聲。聽人牆角可不好。男人聽著悠長的嘆了口氣。
夜空，烏雲有了縫隙，星月的光芒透過縫隙流淌出來。他盯著夜空中點點的亮星喃喃自語：“又有人要作死了……”
他甩了甩胳膊，讓袖管重新遮住前臂。臨走前他望了一眼下方的窗戶，一個年幼的男孩坐在窗臺上望著頭頂的虛空。
等我有空再來找你們。然後他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