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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矇矇亮，透過窗戶打在少年臉上，李欲一個翻身猛然醒來，提起衣服衝出屋外。腳底充斥著寒冷，才後知後覺，一陣頭痛襲來，才發現已經不在城隍廟，昨夜之事記不起半分。
茫然掃過一眼周圍，昨日還熱鬧的街坊，到底只落得個一片狼藉。抬起腳朝著柴房走去，背上藥籠，順著鎮南的小路，巡山而上。
黃田第一次帶少年上山時，告訴以前這山可是個寶貝，人人家中有塊良田，那時日子貧苦，可悠然自樂，現在不同往日。
那時天下動盪，裡瓦還是個小村莊，可偏偏出位神人，輔佐當今天子，上窺天機下安庶民，可惜短命，或說洩露天機受了罰。自朝廷初定，便給那人加官晉爵賜諡號，建立舊南城，現在北面城門處還立有雕像。
就算這樣也留住村中多少年輕漢子出門做工，只是一些老弱病殘。說來也怪，文人雅士偏愛僻靜之地，寫得一篇千古名詩，才徹底讓舊南城走進千家萬戶。
吸引無數遊人來此，皇帝看得此時讚不絕口，賜城名四季雪城，在此修的一座避暑山莊。聲名遠揚，徹底造就如今這番景象。
當初耕種一年，靠著微薄的銅板苟延殘喘。黃田得一累贅實在揭不開鍋，萬幸算得有先見之明，拿出勞耕半輩子的積蓄，開起一家藥鋪，打著當初為皇帝治好熱症的名號，不明所以的遊客前來求藥。現在想起那仙人說的也不全錯，頭兩年也算賺的盆滿。
鎮上各家一看也不耕種，全都拿出錢財開門做起生意。眼見兆頭愈加熱烈，流寇四起燒殺強擄無惡不做，直到那次錯殺一位朝廷重臣的兒子，老臣一怒之下領命帶兵清除。朝廷下令，將他封為太守，鎮守此城。
黃田藉著這個機會，把整座山都包了下來，種滿草藥，不知什麼緣故，鎮上的人似乎懼怕起眼前晨霧中若隱若現的深山，大概是藏有什麼猛獸。
從那後小鎮上安居樂業，發生過最大的案件，也不過是豬爺弒母。這事驚動太守，那天李欲也跑來湊熱鬧被抓走審問，可卻辦的草草了之，一個痴傻怎樣定罪？
少年被抓時看著屠夫殺人的眼神驚起一身冷汗，他心裡明白將豬爺供出去，自己也活不下來，這鎮上只有屠夫和黃田知道自己眼睛只瞎掉一個。
待到官府他對此事避而不談，強調自己是瞎子。直到後堂走出當初那位仙人，李欲徹底慌了神冷汗順著眼睛滴落，仙人見此長嘆一聲，看透了少年，裝模做樣掐了兩下，便讓人放跑了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也只能感嘆一聲，人各有天命。
穿過一戶緊鎖大門的破敗院落，李欲才停下腳步，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就是在這長大的。但很多事情卻又回想不起，只能雙腳跳上土牆一躍翻過。
“吆喝，一個敦實的屁墩。”不知從哪傳來一道熟悉的譏諷聲。
少年抬頭望去，一個流裡流氣的小子像只猴，倒掛在門前的葡萄藤上。微微揚起身子，嘴巴便能吃到新鮮的葡萄，是隔壁林大嘴家的兒子，跟他爹一個德性，欺軟怕硬。那小子以為李欲也是來偷葡萄的，連忙叫道。
“瞎子還學人翻牆偷葡萄，果然沒有教養，一輩子只配當個村夫。”說完，揚起頭吃了一大口葡萄，得意的衝少年展示，似乎忘了他是個瞎子。
李欲淡漠點點頭，仍不言語。
林有財見此頓時惱怒，似乎想起什麼。口出穢語：“聽說你新爹死了？不戴孝跑出來偷東西？”
少年聽著嘴角下撇道：“燒了，不用戴孝。”
此話一出短暫沉寂，隨後林有財怒氣全無炫耀說：“我爹昨日進京趕考，高中狀元后，我就去京城了。”
李欲點點頭：“恭喜。”
林有財並沒猜到少年想法，窮盡一切詞彙堪堪描述出一副繁榮昌盛的景象，想從少年臉上看到羨慕的神情，但令他失望了，李欲只是靜靜聽著坐在那輕柔屁股，臉色變都沒變。
如同火上澆油，林有財抓住一串葡萄丟在他的身上，一躍跳下藤架，一腳踢在少年身上，破口大罵：“賤種，想都不敢，一輩子註定是個廢物，等我爹成了老爺，把你買回家當奴隸，天天讓你鏟豬糞。”
說完，又翻上圍牆離開，叫罵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李欲才站起身，仰頭看起天空，難得一個晴日，四季雪城平日除了風雪便是雨雹，一年到頭也就十幾天萬里無雲，按理說應該不在這幾日。
無所謂了，反正以後沒人管他了。
睜大那隻好眼開始巡視起周圍，院子似乎早已廢棄許久。除了一藤葡萄樹就只剩下一棵梅樹，其他地方搬得乾淨似乎誓要斬斷與裡瓦鎮的一絲一毫，這也解釋通了為何林有財欺軟怕硬的人為何敢來偷葡萄，李欲從心底為自己打打氣，壯起膽子朝裡屋走去。
豁，裡面比外面還要乾淨，除了一些該丟棄的物件，什麼也沒留下。也不對似乎又扔下什麼不太重要的東西，李欲怔神一隻黑貓從外牆竄出擋在他的面前，耳邊現在才隱約傳來幾聲貓叫。
抬手薅住黑貓的脖頸，可沒想到它瞬間安靜了下來，走近一看，兩隻小貓抱在一起，身上蓋著一叢不知從那叼來的野草，貓叫從那隻褐色小貓嘴裡發出凍得瑟瑟發抖，另一隻死去已久身體僵硬。
李欲嘆息一聲，不知是在嘆息誰，提起那隻活著的小貓放進自己懷中，說來神奇將才嚎叫不停的貓兒瞬間止住。少年放下母貓，提起那隻死去的小貓走出屋外挖出一個大坑，輕輕放進去埋起來，雙手合十默默沉思兩秒，沒了繼續探索下去的熱情，抓起跟在後面熱淚盈盈的母貓，放進藥籠，翻出土牆。
向著遠方的深山繼續進發，穿過熱鬧的城隍廟，李欲忍不住踮腳朝裡望去，見到自己的月餅安靜的躺在那，頓時心安下來，邁著歡快的小碎步緩慢的爬上了山。
路過那天的山洞，愣住了想起以前黃田的囑咐，見到這個山洞要跪下恭敬的磕頭，就連他自己也不例外一個六十有餘的老頭滑稽的跪在地上衝著一個黑黝黝的山洞，不免讓人哭笑不得。
每次李欲追問其因，黃田總是口齒不清的含糊道，山洞有個山神，不磕頭會出大事。
現在的李欲自是不信，只覺得黃田可憐，當初不聽那仙人的話不至於得一累贅，恭敬的磕頭也沒避免摔斷腿被蛇吞去半條性命。
所以李欲一直對神神鬼鬼嗤之以鼻，自己跪拜也不過是圖個彩頭，尊重千百年來的習俗，說到底便是鬼迷心竅昨晚跑去城隍廟許了個願。
心裡肚外都明白，人家堂堂太守姑娘，將人家比作天上鳳凰，自己也不過是個水溝的臭老鼠，連癩蛤蟆天鵝都不配比喻。
算了，我這臭老鼠也就配在水溝裡待著。這些事情想多無用，自己命如紙薄，事情壓在心頭，心情更加鬱悶，還不如省點心思多挖點藥草換點錢實在。
雖然現在坐擁一座醫館，十兩白銀，坐山吃山空。心裡這樣想著，懷中的小貓又叫起來。
瞥過一眼冷氣直逼的山洞，縮縮脖子裹起衣服，兩步並做三步朝著深山進發。
今日的太陽曬得身上暖洋洋的，積雪融化了一部分，流向一條清澈的小溪，驟然有種萬物復甦的樣貌，可所有人都深知這樣的天氣不過只是表象，最多兩天天氣便會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樣貌。
少年停下腳步，放下背上的藥籠，將小貓輕輕拿出放在黑貓的身邊讓它好去吮吸母乳。自己則脫下草鞋踏破冰層進入小溪，冰冷的溪流觸碰的腳指，李欲還是打了個冷顫。隨後，抬起腳聚精會神的看著眼前那道模糊的影子，抓了幾次，都落得空。
他卻並不氣餒，只是迅速調整心神，手腳並用，勉強抓起一隻不大不小的花鮭，隨後不知走了那種狗屎運，平常不見抓起的魚兒，今日踴躍的裝進了藥籠。
少年顧不得髒兮的雙手，胡亂的捧起一灘清水，抹擦一下臉蛋，坐在藥籠旁邊。
若是時間停留，定格在這一刻，不知多幸福，雖說是兩隻貓不會言語，但這何不是少年所憧憬的，理想照進現實別提有多美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