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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帶我去看看！”
曲意聞言一臉驚駭，隨即跟著崔庚衝出天王殿，身體化為金光一躍而起，跳到天王殿後的嘉定大佛上。
狂風怒吼，風雨飄搖，大佛胸口黑水翻滾，像是要將這片山體吞沒。
四周儼然已經化作了茫然無邊的海洋。
無數身著紅衣的女鬼，就飄蕩在這片凌雲山周圍的水域上，發紅的眼神如最兇狠惡毒的野狼，空中盡是令人頭皮發麻的獰笑聲。
修為最高引領眾鬼的柳茵茵，站在數十米開外的浪花之巔，與站在佛頭上的曲意面對著面。
“小禿驢，去叫那個老禿驢出來！”
曲意對著柳茵茵行了一禮，然後好言好語道：“阿彌陀佛，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茵茵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廢話少說，快叫李捕頭出來見我，不然我就毀了他女兒的身體，吞了他女兒的魂魄，讓水漫過凌雲山，將山上的人全都淹死！”
曲意一臉苦笑：“施主，你這又是何必了。”
以對眾生的怨氣，化作自己實力的厲鬼，脾氣十分不穩定，擁有毀滅一城之人的強大實力。
曲意害怕激怒了柳茵茵，惹得柳茵茵惱羞成怒毀了李香雪的身體，一怒之下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他便沒有再多說話，而是先返回天王殿。
然後將女鬼所言絲毫不落地告訴空音。
空音嘆息一聲，然後看向天王殿供佛的彌勒佛祖，都言彌勒是三世佛中的未來佛，全城百姓的未來又在哪裡呢？
隨即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佛前打坐的導知和導庸身上。
導知師兄和導庸師兄苦修四十年，卻為了渡萬人過河，自毀修為，榨乾佛力，再現絕世神通一葦渡江。
即便淪為普通人，身無靈力光華，卻依舊悠然自得，並無後悔之意。
看似打回原形，實則返璞歸真。
空音投去尊敬地目光，然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對兩人行了一禮：“導知師兄，導庸師兄，我要還俗。”
兩人睜開眼睛，其中神光內斂，古井無波。
“可想好了？”
空音回道：“想好了，深思熟慮，絕無後悔。”
曲意一臉震驚：“師傅，你這是……”
“阿鳴。”
空音衝著曲意微微一笑，然後道：“從今以後，定要記得心平氣和，認真修習佛法，每日勤唸佛經，為師不能再監督你了。”
在佛前恭敬莊嚴地行過最後三叩首，空音緩緩站起身來退去僧衣。
簡單地還俗儀式後，空音穿上了俗家布衣。
然後準備出門而去。
產鬼池深深從震驚中走出來，一臉疑惑道：“老和尚，你是要……”
“姑娘你說的對，我李弘文上山就是在逃避紅塵，就是在自欺欺人，不敢正視那些過去，不敢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
“有些事因我而起，也應該由我去了結。”
“二十年了，我把香雪撂在隔壁婆婆家，自己躲在這凌雲山上，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
“現在，我要去救我女兒。”
說罷，李弘文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
曲意擔心自己的師傅，龔長皋擔心自己好不容易認回的師叔，蘇虞擔心龔長皋……就這麼，一群人走出天王殿，跟了上去。
李弘文站在天王殿前，轉過身朝著天王殿行了一禮，像上門的香客那樣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腳下點地，水花濺起，縱身一躍到了殿後的大佛上。
“老禿驢，不當縮頭烏龜了？！”
即便身為禍害世人的女鬼，柳茵茵此刻頂著李香雪的皮囊，李弘文還是衝著她笑了笑，眼底掛著濃濃的慈愛。
這一笑對於柳茵茵來說，十分突兀詭異，她心底有些不安：“你又想耍什麼花花腸子？！”
“沒什麼。”
李弘文盯著柳茵茵，然後又道：“我女兒出生後便沒了娘，但她從小就懂事，躺在我懷裡衝著我笑，紅彤彤軟綿綿的，不哭也不鬧，模樣乖巧得很。”
“我上山時，她才過了周月，沒我一截手臂長。”
“剛進寺裡的那幾年，我夜不能寐，日日夜夜的思念有如潮水，想著她可否吃好穿好，有沒有長個，過得怎麼樣，沒有爹孃疼惜，會不會被街上的小孩欺負。”
“我想偷偷去看她，但我不能……我發過誓，我不能下山。”
“在寺裡再見到她時，已經是十五年後，即便十五年沒有見過，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我的女兒，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鄰居婆婆將她養得真好，水水靈靈，漂漂亮亮，舉止大方，善良明理，知禮守節……這就是我的女兒。”
“我當時就想，孩子她娘在黃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她每月會上山兩次，我每月就能見到她兩次，但每一次我都不敢上前，我怕她怨我，怨我拋棄她，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我只敢偷偷躲在角落裡，遠遠望著她的背影。”
“我多想上前告訴她，她的父親沒有死，我就是她的父親，我想聽到她叫我爹爹。”
“這麼多年，我都沒好好看過她……我現在就想多看她幾眼。”
柳茵茵一動不動地站在浪花上，周身紅衣飛舞，髮絲迎風飄揚，眼睛直直地看著李弘文。
“你愛她？”
女鬼的聲音低沉沙啞，還帶著顫抖：“你如此愛她？”
李弘文回道：“她是我女兒，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今日我不為百姓，不為蒼生，只為她而來……還請柳姑娘，能夠放我的女兒。”
“憑什麼，憑什麼啊……”
女鬼垂下頭，不住地詢問自己，似乎魔怔。
李弘文還以為，女鬼認為不能白白放了香雪，開始提要求。
他跪在地上，低聲道：“李某自知虧欠柳姑娘，李某願做任何事彌補，還請柳姑娘高抬貴手放過我女兒。”
女鬼緩緩地抬起頭，空洞洞的眼睛令人發憷，聲音都在顫抖：“任何事？”
李弘文十分堅定道：“任何事。”
女鬼聲音變得尖銳，模樣變得恐怖猙獰，嘶啞低吼出聲：“那我讓你去死呢，你可為她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