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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的蘆葦，載著數萬人趟過濃黑巨浪，平穩地將這些百姓渡到彼岸。
空音依舊站在墳場，觀看眼前發生的神蹟。
心中突然明悟。
世人求神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庇護，出家人參禪悟道，以期佛祖帶自己脫離苦海，踏上彼岸，追求那些傳說中的神蹟。
這世上哪有什麼神蹟，不過是人心所及，堪比神蹟。
萬般皆苦，唯人自渡。
看著空音盯著水面發怔，龔長皋突然問道：“空音師叔，你怎麼不走？”
空音回過神來：“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什麼事？”
“一件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曾經的我因它寢饋難安，時常在佛祖座下尋求答案。”
龔長皋又問道：“那你現在想通了嗎？”
“想通了。”
空音長嘆一聲，然後望著河水對面的凌雲山：“走了，該去彼岸了。”
話落，空音踏上滾滾黑滔，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水面。
蘇虞抓起龔長皋緊跟而上。
凌雲山腳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大片葦草，不少體驗了一把達摩神通的百姓，還沉浸在剛才的神奇經歷中，直至青魚和女鬼將他們拖進冰冷漆黑的河水。
“啊！”
慘叫聲驚醒了這些百姓，眾人一個激靈，爭先恐後向上山的小道蜂擁而去。
然而道路有限，上山的人數眾多，不少人被堵在河邊不上不下，只能選擇放棄上山的小道，伸手在沒有道路的荊棘樹叢，巨巖怪石頭上徒手攀爬。
一個不慎掉下去，不是摔得粉身碎骨，便是掉入水裡葬身魚腹。
危急關頭，生命之前，無論平民，無論官員，無論貧賤，無論富貴，每個人都站在一條起跑線上，奔向活下去的終點。
而落伍的下場，只有死亡。
河水漲得奇快，不一會兒便又上升了數米，濃稠陰冷如黑沼般要將所有人吞噬。
還有女鬼的怪笑擾人心神。
天色越來越暗，雨下得越來越大，陰氣也越來越濃重，本來只能在水上行動的女鬼，不知不覺間上了河岸。
平日裡錦衣玉食，出門靠轎子代步，汪如海從未像現在這般勞累疲憊過。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帶走身體的溫度和熱量，讓四肢變得冰冷麻木，腳底一陣火辣辣的疼，兩條腿也痠軟無力，彷彿再走幾步就會向山下滾去。
“王大！”
“人死哪兒去了，快揹我上山！”
汪如海剛轉過身，剛想命令自己的貼身侍衛時，他便看到平日裡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侍衛，一臉驚恐地站在他身前，心臟處已經變成了血紅大窟窿。
在侍衛身後，身穿破爛紅衣的女鬼用下巴輕輕抵著侍衛的肩膀，還不忘記衝著汪如海一臉獰笑。
然後將伸進侍衛體內的手抽出，順便還帶出了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臟。
溫熱猩紅的鮮血，為本就猙獰的利爪渡上一層刺眼紅光，讓人瞳孔發顫脊背生寒，渾身上下都變得僵硬冰涼，心頭被恐懼的陰霾籠罩。
女鬼將心臟塞進自己的口中，咯吱咯吱的咀嚼吞嚥。
利齒陷入心臟，鮮血迸濺到汪如海臉上。
汪如海渾身一個哆嗦，嚇得不顧形象地哇哇大叫，趕緊轉身拼了命地逃跑，女鬼哪能如他的願，紅衣舞動張著利爪就要追上去。
眼見著就要葬身鬼手，汪如海生出歹心，將身邊的劉嬋推向女鬼。
“公主殿下！”
劉嬋的衷心隨從們，看著眼前一幕驚慌失措。
就在劉嬋即將葬身女鬼之口時，沾了血汙的白影一飄而過，狂風大作陰冷滲骨，這一股陰風將劉嬋又捲回青石道上。
與此同時，蘇虞及時趕到一劍刺穿紅衣女鬼。
“啊——！”
淒厲不甘的嚎叫聲中，紅衣女鬼頓時灰飛煙滅，只留下一臉驚悸的眾人。
“殿下，鬼，有鬼……”
劉嬋的隨從婢女們指著她旁邊，嚇得嘴唇直打哆嗦，那裡站著一名死相慘烈的白衣女鬼，滿身血汙，雙腳離地，臉色慘白眼睛血紅，一頭長髮披散到腳邊。
相較於婢女們的驚恐，劉嬋就顯得鎮定多了。
雖然不清楚這女鬼的身份，但剛才她身處險境時，應該是這女鬼相助，說明這女鬼並無歹意。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還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
池深深一臉自嘲：“一介孤魂野鬼，姓名於我早就無用，不說也罷。”
劉嬋愣了一瞬，然後又道：“若是姑娘不嫌棄，可以將屍骨的位置告知劉嬋，如果劉嬋能夠僥倖活下去，必定派人將姑娘殮屍入棺，為姑娘處理好後事。”
池深深神色變得無比複雜，她並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劉嬋。
然後又將目光落在汪如海身上。
嘴角輕彎，唇紅如血：“汪郎，好久不見——”
汪如海渾身一個哆嗦，嚇得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他連滾帶爬地行到蘇虞腳邊：“仙長，這裡還有一隻女鬼，你趕緊把她滅了啊！”
“滾！”
蘇虞一腳把汪如海踢開，汪如海不顧疼痛，趕緊爬回蘇虞腳邊。
“仙長，之前是我不對，不該抓你的師弟，不該讓官差對付你……你大人有大過，出手救小人一命，今後必定重金酬謝……”
蘇虞又是一腳，穩準狠地將汪如海踹到了女鬼身前，然後不緊不慢地收回腳。
“人就交給你了，要怎麼處置，你自己看著辦。”
在蘇虞看來，恩就是恩，仇就是仇。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種下惡因得惡果，很合理很公平，那些以德報怨的毒雞湯，大多是從加害者口中說出來的。
他們不想接受懲罰，他們便提出仁義道德約束受害者，從而進行脫罪。
至於那些不明白受害者經歷了什麼，就勸受害者大度的旁人，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
池深深看著地上的汪如海，眼底全是恨意與快意，朝著蘇虞鄭重行了一禮：“多謝蘇仙長成全。”
一陣陰風捲起地上的汪如海，池深深也消失不見。
慘叫聲從林子裡響起。
蘇虞回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魏瑺：“魏姑娘，公主殿下行動不便，還請你將她護送到山上去。”
魏瑺點頭答應：“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
說罷，魏瑺幾個大步跨到劉嬋身邊，二話不說就將懷孕不宜行動的劉嬋抱起，化為一道殘影消失在石階盡頭。
蘇虞等一眾修士，則留在山腳繼續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