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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上藥的時候，被眼前這男人戾氣森森的眼神盯得後背直冒汗，手上動作哆哆嗦嗦，出了一腦門子汗，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刺破皮肉的花刺全部挑出來。
向來潔癖最嚴重的陸向寒此刻像是根本不覺得髒一樣，任憑秦之遙掌心滲出的血悉數沾在衣服上，暈開星星點點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用力地將人抱在懷裡，冷冷地望著那隻逐漸被纏上紗布的手，籠著秦之遙腰身的手臂卻有些微微顫抖。
“抑鬱症發作的時候，患者是會產生一些極端的自我意識的.”醫生瞄了陸向寒一眼，硬是沒敢將“自殺傾向”四個字說出口，“看護的時候注意點就是了.”
醫生說這些話的時候，陸向寒面色越來越冷，色黑如墨的瞳仁盯著懷中的人兒。
而秦之遙只是垂著眸子，視線落在空氣中的某處，目光空洞無神，不看陸向寒，也不看她自己那隻手上的手，彷彿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像一個安靜的大娃娃。
他被她這副模樣刺的心頭一顫，沉默良久之後沉聲開口，“好.”
於是他不再帶著她出門，卻也不敢帶著她回家，怕她一看到熟悉的環境就又會想起女兒，那一方小小的病房，成了她的整個世界。
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沈方行擋在他面前，不由分說地咬牙切齒道，“我要帶她走.”
陸向寒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不可能.”
沈方行臉色一變，再想說些什麼，已經被從四周衝上來的四五個保鏢架著推搡出去。
“陸向寒！”
他的叫喊聲在安靜的走廊裡顯得異常清晰，聲聲滿是恨意。
陸向寒充耳不聞，轉過身便面無表情地回到病房中。
其實他心裡知道，就算是現在秦之遙清醒，也一定會堅持要離開他，可只要他還活著，就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不能再失去她。
大多數時間，陸向寒喂她吃東西，她也都會很乖地吃掉，只是不說是否吃飽了，只要他喂，就張嘴吃下去。
陸向寒從來沒有伺候別人的經驗，好幾次都因為看她臉色薄白而不由自主地多喂一點，結果惹得她轉頭就開始嘔吐不止。
於是食物也被嚴格限制，變作各種各樣瓶瓶罐罐的營養劑。
儘管這樣，秦之遙本就虛弱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瘦削下去。
一直到大年初五，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的醫生被陸向寒強迫著帶過來，四五個人擠在那間小小的病房裡，給秦之遙做完檢查之後再去給她換藥。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陸向寒就站在病床旁邊，高大的身形在冷色燈光下拖曳出一道狹長而冷漠的影子，凜冽如刀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落下來。
因著這過於壓抑的窒息氛圍，除非陸向寒開口問，否則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說話。
終於在秦之遙手掌上的傷口外側的血痂也脫落的那天，有個醫生實在看不下去，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道，“陸總，其實秦小姐手上的傷口不怎麼嚴重，我覺得可以開一些精神藥物.”話只來得及說到一半，便被陸向寒驟然面無表情投過來的一記冷然目光堵住。
那個醫生立即住了嘴，低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行人飛快地離開病房。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陸向寒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眉眼一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秦之遙，轉身走向一側的窗戶。
男人低沉的聲線輕輕落下。
冬季的傍晚，蒼藍的天空上有幾縷天光穿過雲層投進來，繞在陸向寒身側一週，投射下來一記略顯落寞凌亂的背影。
似乎是很重要的電話，他打電話的時候十分認真，全神貫注地聽著電話那邊的人在說什麼，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張病床上，女人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看向他。
“知道了.”
陸向寒最終吐出一句話，臉色疲憊到了極致。
他轉過身來，對著秦之遙溫聲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說來也奇怪，那麼暴戾易怒的一個人，脾氣秉性竟然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變得耐心得驚人，並且已經迅速習慣了秦之遙這種一聲不吭的沉默狀態，有時候自說自話也絲毫不會發脾氣。
話落，他神色匆匆地走向門口。
走了幾步，卻又突然頓住。
秦之遙的手指在被子下立即蜷縮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
但他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只是飛快地退回來幾步，俯身在她眉心上輕輕印下一吻，微涼的手指為她將細碎的發撫到耳後，冷峻的面色竟然溫軟了些許，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
而後他便離開了，神色匆匆。
意識是什麼時候恢復的，秦之遙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只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推進了深不見底的冰涼潭水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巨大的窒息般的痛苦狠狠地壓在胸口，好幾次在她即將掙扎著浮出水面的時候拽著她的五臟六腑往下沉。
只是猛地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聽到有個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微涼的、帶著一點瀕臨崩潰的壓抑和渴求，呼喚著她的名字。
彷彿一股力量伸入水中，猛地拉著她浮了上來，大口冰涼而新鮮的空氣一股腦地灌進身體裡。
她猛地一個激靈，眼睛倏然張開，尚且驚魂未定，發現正是深夜，她躺在陌生的環境中，被一雙長臂緊緊擁在懷中。
秦之遙轉頭順著那雙手往上看，在一片濃稠如墨的夜色中依稀辨認出了陸向寒的面容。
他肯以這種近乎霸道的親密姿勢抱著她睡覺，如果是換做以前，她說不定會開心得幾天幾夜都興奮難眠，可是換做現在，心已經千瘡百孔，麻木成碑。
她曾經賴以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的女兒沒了，世界上對她最溫柔的母親也隨著去世，哀莫大於心死。
思緒一片木然，突然間，她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