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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若是覺得我用小抄作弊，那我可與這位公子一道重做。”
朝廷會試向來未雨綢繆，為了以防萬一，一直有備用的卷子。
既然他們已經都做過這套卷子，或許可以直接改做另一套備用卷，一切事宜等事後再清算，譬如，那張小抄究竟是何人做的。
張於琛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人的身上。那一刻，時間彷彿凝固了，他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訝。
謝瑜的眉宇間透著似曾相識的氣息。
張於琛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手裡的紙條被他捏得折皺，身體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但內心的波瀾卻無法平息。
謝瑜以為張於琛已經算是久經官場，很快能調整過來，結果他遲遲不能回神。
她微微蹙眉望去，果然還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過遇見熟悉的人，他就已經自亂陣腳。
“張大人？”一旁的考官見張於琛久久不回應，適時出聲提醒，畢竟時間緊迫，這兩位考生還要接著考試呢。
“嗯？”
那位考官重複了一遍謝瑜的提議。
張於琛轉向謝瑜和李立，覺得可行，一時間怕是難以查出小抄究竟是何人的。
“可行，讓他們重做，帶他們進屋，本官親自看著。”
於是乎，他們就在張於琛一人的監考下，繼續進行會試。
謝瑜看了眼備用卷的題目，果然是比適才那份卷子要難許多。
思索片刻後，她就開始拿筆答卷。
她端坐在書桌前，姿態端莊，眼神專注。
她輕輕地蘸取墨汁，落筆時卻毫不猶豫，每一筆都流暢自然，宛如行雲流水。
張於琛站在前方，看著謝瑜答卷，握筆，筆力，走勢，像極了記憶中的樣子。
他緩步走近，看見謝瑜的字型，熟悉又陌生，洋洋灑灑的一篇文章，字型蒼勁有力，筆筆帶鋒。
那是曾經風靡全京人人稱頌的字型。
那是曾經所有學子學而為之驕傲的字型。
溫體，溫川柏自創的字型——規整嚴整，落筆蒼勁有力。
張於琛心中一顫，他眸子緊盯著謝瑜書桌上的字型。
他真沒想到，這一日，他竟然會一次次被謝瑜震驚。
她究竟是何人？
謝瑜微微抬起頭，與張於琛對視，她眼中晦暗不明，眼神透露著對他的不滿。
“張大人，您擋著我的光了。”
張於琛這才注意到他站的地方剛好擋住了屋內的燭火，也擋住了屋外的光線。
他聽言，急忙走開，回到了他自已的位置坐下。
李立心虛，哪怕聽見動靜也不曾抬眸去看情況。
除了第一天，他們是由張於琛親自監考，後兩天還是迴歸正常考試區。
為了不影響考生考試狀態，所以那張小抄的追究延遲到會試過後。
緊張忙碌的三天會試過去。
天際落下玫紅色，漫天皆是霞光無限。
考官穿梭在考生之間，一張張答題紙被收走，滿滿當當的字跡，盡是學子的心血。
學子們紛紛走出貢院，院前已匯聚了很多人。
宋旎出來前看了眼在另一處的謝瑜，見有人將謝瑜和李立帶走了。
宋旎出來後，就在貢院門前等著，不知道謝瑜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其實會試第一天發生的事，在當天晚上就已經傳遍了。
反正她是絕對信任謝瑜，她是不屑於做這種事情的。
宋旎一個人坐在貢院門前一側的臺階上，時不時看向大門。
很快，學子差不多就走完了，原本熱鬧的
沈介同貢院裡認識的一位老師談論了許久，才慢悠悠地走出來。
他一出來就看見宋旎獨自坐著。
他緩步過去，“宋姑娘不回去嗎？”
宋旎原本低頭數著手中的花瓣，聞聲仰頭望去。
沈介一身華服，溫潤如玉的公子，挺身而立，身後是貢院大門，頭頂上是藍霽雲天。
“我等阿瑜出來一起回去。”
沈介也聽說了會試第一天發生的事，他相信謝瑜不是這樣的人。
他回頭望了眼貢院大門，人走得都差不多了。
“我陪宋姑娘你—”一起等吧。
他的話都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世甫，趕緊走了，我們都等著呢。”
路的遠處站著一群人，一個個焦急等待，催促著沈介，都像剛剛釋放出家門的，帶著滿心歡喜，期待去瀟灑一番。
“宋姑娘我—”
他和他們約好會試結束後要暢飲一番，本就因為自已遇到熟人耽誤了時間，他……
宋旎看出沈介的想法，不禁失笑，她也沒特別想讓他陪著啊，況且她也不想麻煩別人，“沈公子，別讓你友人們等急了。”
沈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宋旎覺得她一個人等倒無所謂，很正常啊，只是沈介好奇怪，平白無故為什麼要陪她一起等阿瑜？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她望著貢院大門，手開始不自覺地揪起花瓣，一瓣瓣落地。
“宋姑娘真是辣手摧花，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一道帶著笑意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宋旎本是面朝貢院大門的身子微微轉過去，就看見盧聽瀾坐在貢院臺階下面的石墩上，與她恰巧是斜對角，剛好能看清她所有的動作。
他大喇喇地坐在石墩上，姿勢極其不羈，不像是個讀書人會做出的行為。
宋旎思緒間，盧聽瀾已經走到她的身側，與她並排坐下。
“沈家公子陪不了你，本公子陪你等謝先生出來。”
他剛剛可是看了好一幅才子佳人的戲碼，可惜才子有情，佳人無意。
宋旎蹙眉看向盧聽瀾，一臉的防備。
“你這是什麼表情？本公子捨命陪佳人等候佳人，難道你不該感激涕零嗎？”盧聽瀾好一道數落。
宋旎還是不相信，謝瑜說過，京城的人各懷鬼胎，萬不可輕易信任。
盧聽瀾見她還是一臉的防備，只好說實話，“行了，和你說實話吧，謝先生不是被誤會作弊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不都來查清事情真相嗎？我是在等大理寺卿蕭大人。”
誰能想象，當時他走出貢院看見蕭寅的那一刻，覺得他們的情誼真是史無前例的深厚，他竟然會提前來接他回去，而且還在門口等著他。
結果，蕭寅是收到禮部的訊息來調查會試作弊一事。
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又不想一個人回去，就在門口等著蕭寅出來。
“你胡說什麼呢？阿瑜不可能作弊，明明是那個小人！”
盧聽瀾看著溫溫柔柔的宋旎突然爆發，還挺可愛的。
“是是是，我也相信謝先生是無辜的，行玉肯定會還她清白的。”
“你不要不相信，阿瑜很聰明，怎麼會屑於用小抄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宋旎聽著盧聽瀾的話怎麼聽怎麼不舒服，總覺得他不服氣，還是不相信阿瑜。
大門緊閉的貢院門前空無一人。
金燦燦的光芒落下，暖意鋪滿大地，日落月升，朝而復始，明日復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