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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就這樣慢悠悠地走，一路思索感慨，突然一陣沒由來的孤獨感讓她委屈得想哭。
她多希望那個她日夜思念牽扯不下的少年，能像那天下午一般，笑意盈盈的出現在書店。
昔日裡朝夕相處的兩人，現在她卻連他的任何訊息都聽不到。
她也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她再包容他一點，沒有那麼意氣用事，是不是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但她心裡也同樣清楚，自己的包容與理解實在不足以支撐她去不斷地遷就他，進而對抗自己二十二歲的尊嚴與傲氣。
那是周行準備出國的最後一段日子。
他變得格外忙了起來，常常葉玫醒來時身邊就已沒了溫度，每天強撐著睡意才能等到他回來。
她心疼他每天早出晚歸，在學習和出國手續之間奔波。於是便每天比他更早起床為他做早飯，不論再晚也要等他回來陪他忙完所有的事情再睡覺。
她能看見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慢慢變遠，她不想做些什麼去試圖改變，只是用這種方式在僅有的時間裡和他多些交集。
但矛盾還是在一個個平淡無常的日子裡悄然滋生了。
或許是每天流轉於學業和出國的壓力，或是厭煩了在他眼中葉玫每天“按時吃飯”“早點睡覺”這種毫無意義的嘮叨，又或者是離別將近時的焦慮滋生出的壞心情，也可能只是僅僅因為找不到東西的煩躁，當他在一堆草紙中找到自己的出國申請書時，肆意發洩了自己的情緒。
那晚周行為了做最後的課題，夜色濃稠至極才離開實驗室。
“吱喲”一聲推開家門，他站在院子裡便能看到窗前仍然跳動的燭光。
屋裡的葉玫也聽見聲響，披著外衣快步出來，疲憊的倦容毫不掩飾地泛著驚喜，“你回來啦。”
往日的周行再忙也會說“你自己先睡就行，不用等我”，現在卻對著自己曾經豔羨的那張臉沒由來地煩躁，毫無感情地發出個“嗯”，便兀自進屋。
葉玫對他的反應摸不著頭腦，斂了斂面上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笑。
看出來他心情不好，她進屋接過他脫下的尚有冷氣的衣物，柔聲問：“餓不餓？我給你做些夜宵。”
“不用。”周行的聲音沒有起伏，仔細聽能感覺到還有些刻意的冷冰冰。
葉玫自然看出來他有些故意對她擺臉色，也沒有繼續管他，她一向討厭熱臉去貼冷屁股。
周行也沒管她，自己在桌子書架上不停地翻弄著，不知在找些什麼。
葉玫躺在床上準備入睡，看周行翻騰得著急，出口問他：“你找什麼呢？”
周行彷彿沒有聽見，一本本翻著書頁，期待著自己的東西在下一秒就會出現。
“找什麼呢你？”葉玫看他著急，也沒和他計較，又問他一遍，試著看自己有沒有印象來幫他找。
還是沉默，和越來越不耐地翻書聲。
幾分鐘過後，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扭頭問葉玫，語氣冷峻：“我桌子上的那些紙呢？”
葉玫下床，開啟書桌旁邊的小木箱子，“我今天收拾桌子，以為是些草紙就收……”
她還沒說完，周行就急匆匆地將那些紙奪去，急切地從它們中翻找自己昨天落下的出國申請，語氣中盡是焦躁地埋怨：“誰允許你碰我東西了。”
葉玫氣不打一處來，張嘴卻變成了委屈：“桌子那麼亂我就收拾了一下，再說我又沒亂扔。”
眼淚不受控制地向外湧，一時間模糊了視線，葉玫盡力沒讓它們落下來。
如果周行這時候能從失而復得的檔案中抬起頭，就能看到此時的她微微發紅的晶瑩淚眼，和儘量控制自己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可他沒有，他仍在檢查自己付諸心血的申請書有沒有絲毫受損，眼睛自始至終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甚至沒注意到她的哽咽，只顧著發洩自己的情緒而口不擇言：“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走！”
話說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周行看著她此時從未有過的脆弱狼狽，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抬手想去拉她：“玫玫……”
葉玫定定地看著他，側身躲過他，腦海裡像是閃爍過無數畫面，又彷彿什麼也沒有。
她什麼也沒說，拿起牆上的外衣和包，轉身推門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縱使再放不下他，也聽不得在自己無數次無聲地忍讓與理解後他對自己那句難堪的評判。
可縱使百般聽不得，她那麼些天還是放不下他。
她每天都在壓抑著瘋狂滋長的思念，試圖用忙碌澆滅亂緒。不管怎樣，她都無法從心底將曾經珍視為唯一的人，一夜之間當作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甚至在無數個瞬間期待，下一秒周行能出現在她面前，向她道歉，然後求她複合。
即便她現在清楚得知道兩人的感情早已不似從前，比誰都明白破鏡不能重圓，但她還是會選擇堅定和他在一起。
她真的太怕遺憾了。
唯一還算清醒的便是，無論再放不下，她也沒有再一次主動。
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是周行主動回頭，這段感情便毫無意義。
沒有感情的關係，她才不要。
夜色漸深，街上行人零零散散，商戶陸續打烊，只有路口拐角的書店還亮著燈。
店鋪小而雅緻，留聲機一圈圈撩撥的西洋樂典雅悠揚，空氣裡飄著咖啡的香氣，昏黃的燈光打在一排排木質書架上，說不上來的愜意，彷彿周圍一切都慢了下來。
葉玫流連在書架前，期待著掃視到能使自己感興趣的書。
可惜面前的書不是已經讀過，就是葉玫光看書名就知道自己讀不下去，選來選去也沒有心儀的。
老闆是個有品位的年輕人，店內裝修得時髦文藝，書架直接連著天花板，大抵是為了裝飾好看，最上排也擺滿了書。
葉玫百無聊賴地抬頭，眼睛突然定格在了一本深綠色硬皮封面的書本上，書脊上是一串燙金英文“Apparel design”。
她並不知道這兩個單詞的意思，卻被這本書的封面設計的配色所吸引，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探索欲。
這本書陳列在上面第二排書架上，饒是葉玫在女生中算得上出挑的身高，踮起腳尖也只是堪堪碰到第三排的底座。
正當她想轉身向店主尋求幫助時，身側出現一條長臂，稍微伸了一下便把那本書抽了出來，遞到葉玫面前。
對方的手指修長漂亮，葉玫忍不住暗暗讚歎。
還沒等她緩過神，頭頂便傳來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葉同學，好久不見。”
葉玫聞言抬頭，眼神不小心撞進青年閃亮含笑的雙眸，佯裝思考了一會兒，不著痕跡地挪開了眼，才將眼前的人對上號：“清，清老師？”
對面氣度如玉的男人又沒忍住笑了一下，聲線溫柔，音色清朗：“我姓宋，宋清之。”
葉玫也沒多尷尬，大方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宋老師好。”
宋清之整理著旁邊的一摞書，和她閒聊：“那天之後怎麼沒去聽過課？”
“換了個工作，離那裡比較遠就沒時間去了。”
其實沒時間是原因之一，還有就是她覺得上物理課是因為自己還惦念著周行，索性就說服自己不再去了。
宋清之笑了笑，將手裡的書挨個放回對應的書架上，隨口說了句“挺可惜的”。
葉玫附和了一聲，低頭看剛剛喜歡的那本書。說來也巧，這本書剛好是服裝設計的相關書籍，裡面內容詳細精美，葉玫更加愛不釋手。
“今天朋友託我幫他看店，”宋清之忙完手上的活，看了下牆上的表，對葉玫說：“該打烊了，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葉玫不好意思麻煩他，推辭道。
宋清之關著留聲機，背對著回她：“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危險。”
雖然什麼也沒說，葉玫也沒再推遲，再拒絕下去倒顯得他不夠紳士。
三四月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夜裡走在路上冷氣幽生。
宋清之扭頭看身右側的葉玫，明豔的容貌在絳紫色披肩的映襯下愈發高貴冷豔，鼻尖卻因冷氣而凍得發紅顯得可愛。
宋清之摘下圍巾遞給她，被她婉拒。
思量到兩人只能勉強算得上認識，這對葉玫來說可能會有些親密而顯得唐突，又或者怕她心裡會覺得麻煩他，他也沒再推讓，又重新圍上。
風微微吹來，葉玫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飄進他的鼻尖，他倆誰都沒說話，宋清之也不尷尬，認真地偷偷對比起身高差。
她不似典型南方女孩的嬌小，頭頂超過他的肩膀，或許大約到他下巴的位置。
雖然兩人不太熟，但有他在身邊，葉玫心中生出一股莫名踏實的安全感。
儘管都不說話，相處起來卻是自然而然的舒服。
葉玫專心走路，宋清之專心量身高。
“我到了。”宋清之也沒量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時間過挺快。
他回過神來，發現正站在旅館門前，有些意外。
葉玫大方解釋：“還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先住在這兒，離我工作的店裡也不遠。”
宋清之揚起一個瞭解的笑，生怕自己剛剛的驚訝有所冒犯。
“我有個朋友正好在出租房屋，離這兒不遠，你有興趣要不改天去看看？”
葉玫這兩天正為房子發愁，這下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好，”她向他道謝，語氣是小女孩雀躍的輕快：“多謝宋老師今天相助。”
宋清之被她逗笑：“這房子你還看都沒看呢，送你回家也稱不上是相助吧。”
葉玫揚起手上墨綠色的書，狡黠地眨眨眼。
是在謝他剛剛幫她拿下了這本書。
“宋老師，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