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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化了之後的鄉間小路很是泥濘，沈和央儘量每一步都踏著石塊，不想髒了新做的繡花鞋。
她慢慢悠悠地走著，穿越大半個村莊終於來到了茯苓嬸子家門前，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聲，輕輕推開了院門。
只見阿桃抱著琪琪坐在凳子上，低頭捏著她的小手，阿珩則坐在小木凳上扮鬼臉逗弄琪琪，小丫頭被逗得“咯咯”直笑。
沈和央一見她這副可愛的樣子，連忙快走幾步上前，朝她拍拍手，“琪琪，快讓姐姐抱抱。”
琪琪轉過頭看見是漂亮姐姐，眼睛頓時就亮了，張著小手就要她抱，嘴裡還叫著，“抱，啊，要，要姐姐抱.......”
這丫頭半點也不怕生，無論見了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任誰看了都歡喜。
不過沈和央卻是瞧出來了，若是容顏姣好的逗弄她，小丫頭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直勾勾地盯著，便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瞧瞧，哈喇子都流出來了。”阿桃嘴裡說著嫌棄的話，面上卻是一副憐愛的神情，細心地用帕子輕柔地擦拭著。
琪琪用小手摸著嘴角，羞澀地撲在沈和央懷裡，將小臉都埋在她胸口，怎麼也不肯出來。
她這副可愛的小模樣，萌化了沈和央的一顆心，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
沈和央輕撫著她的背部，慢慢悠悠地在院中踱步，阿桃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時不時逗弄一下琪琪。
“阿姐怎麼也過來了？”
“還說呢，你們過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沈和央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阿桃訕訕地扯了下嘴角，“那，那晚飯怎麼辦？”
“阿爹說他來做。”沈和央不在意地抱著琪琪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將琪琪戴的帽子扶正。
阿桃聽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阿爹？那能好吃麼？”
“應該不至於難吃吧......”沈和央的動作一頓，面露難色地和阿桃對視一眼，“阿爹煮的麵條好像還可以呀。”
“是麼......”阿桃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她必須承認這些年來被阿姐餵養的嘴巴都變得叼了，“阿姐，不然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啊？”沈和央並不想這麼早就回去，她還沒玩夠呢！“可是我才剛來呀？”
說話間，琪琪從她懷裡掙扎著要下地，沈和央連忙將她放到地上，怕自己不小心用力傷著她。
只見小丫頭跑到沈甘松面前，兩隻小手高高舉起，咧嘴直笑，“爹爹，高高，高高！”
沈甘松哪有不應的，一把抱起她輕輕往上一拋，再穩穩當當地接住。小丫頭樂得“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小院。
阿桃一時間也忘了要回家的事了，一臉笑意地看著天真可愛的琪琪。
院子裡的動靜吸引了阿珩和阿虎，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阿虎一看是妹妹在玩飛高高的遊戲，也湊了上去，“阿爹，我也想玩！”
沈甘松樂意哄著閨女，卻不想哄老兒子，何況阿虎這小子長得圓滾壯實，倒是配極了他的名字，讓他玩拋高還不得把腰給折了！
“你就算了，你已經長大了，妹妹還小呢！”沈甘松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了他。
琪琪發現爹爹停下來了，不高興地噘起了嘴，“爹爹，還要還要！”
“好好好，咱們再來玩！”沈甘松連忙堆起笑容哄閨女去了。
被拒絕了的阿虎也不惱，妹妹本來就小，還這麼可愛，他是哥哥自然要讓著她的，樂呵呵地跟在兩人身後。
小阿珩則是一臉羨慕地看著，想起了下午的時候阿爹也跟他玩呢，急急地跑到灶房裡拉著阿孃的衣角就要回家，“阿孃，回家！”
小傢伙一臉焦急地朝著要回家，沈瓊花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放下手裡的活計，“這是怎麼了？”
“回家回家。”阿珩也不說為什麼，就這麼拉著她的衣角，撅著嘴只說要回家。
沈瓊花不想慣著他，她好言好語地又問了一句，“你跟我說，為什麼想回去？”
阿珩鬆開了她的衣角，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聲地說，“回家玩飛高高。”
“噗嗤—”剛走到門口的沈和央和阿桃聞言忍不住捂嘴偷笑，剛剛就見阿珩焦急地跑來灶房，沒想到竟聽到這麼一句。
沈瓊花也愣住了，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反應過來也笑了起來，灶房裡一時間也笑作一團。
茯苓嬸子更是誇張，笑得直捶腿，“哎喲，停不下來了......”
阿珩一下子就懵了，他不知道大家在笑什麼，但是隱約感覺好像是在笑他，他不高興地鼓著臉。
沈和央揉了揉笑得痠軟的腮幫子，蹲在氣鼓鼓的阿珩面前，颳了刮他的小鼻子，“好啦，阿姐帶你回家！”
“嗯！”阿珩用力地點點頭，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又扭過頭去看阿孃，像是在說，阿孃怎麼不走？
沈瓊花看出他的心思，眼含笑意地看著他，“阿孃過會兒再回去，阿孃給阿珩做好吃的呢！”說罷朝他揚了揚手裡的麵糰。
阿珩這才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地走到門口，笑眯眯地跟沈甘松他們道別，“叔叔再見，阿虎哥哥再見，琪琪再見。”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西山頂了，隨著溫度的下降，泥路已經比他們來時硬了不少，姐弟三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回到了小院。
他們回來的正巧，沈官柏雖然信誓旦旦地答應了閨女做晚飯，可是看著菜地又犯了難，他實在是不該誇下海口，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阿爹？”胖胖再一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身後。
突然的聲音驚得沈官柏虎軀一震，緩過神來發現是自己的兒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怎麼也不出聲？”
胖胖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委屈，這一個兩個的，心裡都在想啥呢！
就在沈官柏決定隨便薅兩棵大白菜做個亂燉時，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眼睛頓時一亮，太好了！不用做飯了！
只見阿珩跑了進來，大聲叫著，“阿爹，我要玩飛高高！”
沈官柏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可是阿爹今晚要燒晚飯誒—”一邊拒絕一邊用餘光去看閨女，內心恨不得立馬就離開這片菜地。
他做出這幅樣子，沈和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裡覺得好笑，日子好過起來了，不僅她自己，就連阿爹阿孃都變得孩子氣來了，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阿爹去陪阿珩玩吧，我來燒飯。”話才剛說完，阿珩就已經等不及地拉著阿爹要走。
“等等，等等，我手上髒，我先洗把手。”沈官柏無奈地看著小兒子，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閨女。
沈和央接過他手裡的菜刀，利落地砍了一棵大白菜，今日阿孃買了些粉條回來，便做個豬肉燉粉條吧。
冬日裡吃個熱鍋子，別提多舒心了。
拔幾棵青蒜，切段炒臘肉片，再煎個脆皮豆腐，給阿珩蒸個蛋羹。
因為天色也不早了，沈和央先讓胖胖去燒一鍋熱水，待會兒不論是泡粉條還是喝都是需要的。
阿桃自覺地把瓦罐裡的溫水舀到盆裡，端著去了雞籠邊邊，蹲著跟阿姐一起摘菜。
如今的雞籠裡也只剩下五六隻稍大些的母雞和公雞，因為早就打算好要去城裡生活，養雞是不方便了。
下大雪之前的幾日，沈官柏就做主把家裡最肥美的幾隻母雞帶到城裡賣掉了，既解決了問題又增加了收入。
如今這幾隻母雞想著留幾日多生幾個雞蛋，等到真的找到了房子再做打算。
這幾個菜做起來也快的很，先把豬肉煸炒出油脂，直接放到鋪好白菜的鐵鍋裡，架在燒得火紅的木炭泥爐之上，等煮開之後把粉條下進去。
剩下的兩個菜炒起來快的很，為了防止熱氣散出去，沈和央習慣把炒好的菜放在飯頭上，利用水蒸氣保溫。
最後炒青蒜時，沈和央瞧著外面的天已經擦黑，阿孃還是沒回來，“阿爹，你去把阿孃接回來，馬上就吃飯了！”
沈官柏這會兒正在準備炭盆呢，聽著閨女的話，滿口應下，叫來胖胖把灶膛裡的木炭夾出來放在炭盆裡，匆匆洗了手就出去了。
沈瓊花回來不僅帶了新作的南瓜餅，還帶回了一個大八卦。
“啊？大丫定親了！”阿桃直接叫出聲來，被這個訊息驚得不行。
不僅是她，就連沈官柏都忍不住地皺起了眉頭，才十四歲就定親，如何就捨得！
沈和央亦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她又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這世道對女子的苛待。
那大丫也只不過是比她大上一歲，如今才十四歲就定親了！還是孩子呢，如何就能定親了？說不定兩人連面都沒見著呢，就這麼草草地覺得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她心裡思緒紛擾，不禁為自己的將來擔憂起來，現在想想覺得即便是十六七歲成親她都不太能接受......
“阿姐在想什麼？”胖胖心思細密，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皺著眉頭擔憂，阿姐不會是想到了自己吧？
“沒，沒什麼......”沈和央不自在地搖搖頭，臉色還是不太好看，提不起勁。
阿桃沒發覺她的不對勁，還在追問，“然後呢？大丫定親的物件是誰？”
沈瓊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厭惡地皺了下眉頭，“是泉水鎮的，聽說是個打鐵的，條件還不錯，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阿桃一邊夾菜一邊催促阿孃快說，“阿孃你快說呀！”
沈瓊花不忍地嘆了口氣，“唉，大丫這孩子也是命苦，那男的先頭死了個媳婦，大丫過去也是做續絃。”
阿桃被這句話驚得差點哽住了，“咳咳咳......”
沈和央連忙給她倒了杯水，輕輕拍拂著給她順背，“你慢點。”
“續絃？”沈官柏嚥下嘴裡的米飯，眉頭皺得更深了，“那豈不是年紀挺大了？”
沈瓊花搖搖頭，“年紀倒是也不大，今年也不過十九。”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這男的也是個不中用的，家裡都讓他老孃把持著，聽說啊，先頭那個媳婦就是被他老孃給折磨死的。”
說完沈瓊花和丈夫對視一眼，沒再說話，心有慼慼焉。
“那，為什麼大丫的父母還要把她嫁過去？”胖胖問出了心裡的疑問，照阿孃說的，那家分明就是魔窟啊！
“不用想，肯定是那家給的彩禮比較豐厚！”阿桃心裡有點可憐大丫，平日裡雖然很少見面，大丫基本上都是悶在家裡繡帕子，掙的錢還都被她娘拿走了，自己不能留下分毫，如今又......
大家都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只有阿珩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也跟著放下了筷子。
溫暖的灶房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只能聽見炭盆裡傳來噼裡啪啦地聲音。
“吃飯吧。”沈官柏率先拿起了碗筷，打破了沉默。
沈和央捧著飯碗，還是一副呆愣的樣子，她很想問一句，她可不可以自己找一個喜歡的人，在合適的年紀成婚......
沈官柏看她捧著飯碗半天也沒扒飯，擰著眉沉聲說，“平心而論，我們也不是那狠心的父母，怎會忍心讓你們以後過得不幸福呢！”
聞言的沈和央，不知怎的就落淚了，她方才是害怕了吧，也忘記了從前阿爹阿孃對她的疼愛了，她怎會將他們同那王氏相提並論呢！
沈官柏見她落淚，頓時就慌了，心想難道是自己方才那話說得太重了？
“別哭別哭，”沈官柏連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攬在懷裡，“我們哪裡捨得將你早早嫁出去呢？便是你一輩子不嫁，我也願意養著你！”
沈瓊花嗔笑地拍了她胳膊一記，雖然也心疼閨女，不願她早早出嫁，可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呢？那豈不是要被那起子碎嘴子的唾沫星子淹死！
“好，要是我找不到喜歡的，阿爹養我一輩子！”沈和央頓時破涕為笑，被淚水清洗的雙眸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惹人憐愛的流光。
“好好好。”沈官柏寵溺地笑著，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