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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婚禮鬧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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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嗎?要在這麼多人面前給自己親人難堪!”

雲枝失望的問他,她未曾料到江南竟是如此無聊之人。

“親人?”

江南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要被擠出來,陡然之間笑聲收斂,換上一張憤怒的臉譜,“他們也配做我的親人嗎!雲枝,你為何不繼續看下去呢?”

謝啟文和肖靖慈扶著踉蹌的陳翠珠,她試圖狡辯,還未開口,就又有一人跪在了謝慶華面前大哭,“謝老爺,我對不起你啊,我有罪!”

哭得人神共悲,昏天黑地。

“你又是誰!”

謝慶華被眼前的混亂打亂了陣腳,他打量地上的人,一身劣質西裝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配上一雙灰色布鞋,不倫不類,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

“謝老爺啊,我是阿六,十八年前是我送劉雪繡母子離開上海的,可是謝夫人給我錢,讓我在船底掏個洞,害死他們.”

阿六哭的停不下來,鼻涕一把淚一把,讓人哭笑不得。

“你們血口噴人!”

陳翠珠臉色發白,呼吸急促,手顫抖的指著二人。

身後的謝啟文面露寒光,他去看坐在遠處悠然自得的江南,後者果然喝著紅酒吃著水果,還有美女相伴,好不自在。

江南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對他一晃,謝啟文寒光更甚,不再理會。

議論之聲漸漸變大,眼看就要失控,謝啟文既害怕母親所作所為敗露無疑更擔心謝家的名聲,他把陳翠珠交給肖靖慈照看,自己悄然走到謝慶華身後提醒,謝慶華也覺在這種場合不適宜處理家務,強忍心頭怒氣不表。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阿六還在哭天喊地的指控陳翠珠,另一個武夫打扮的中年人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他看上去就沒有前兩個人那麼情願了。

“謝老爺,我有罪,昨天沈從秋沈管家讓我們兄弟六人在僻靜地方殺了二少爺,誰知二少爺沒有死,我們卻折了一個兄弟.”

這人挺著脖頸,話說的也硬梆梆的,倒是乾脆,說完話就自覺站了起來,地上只剩阿六一個人,他左看看右看看,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

這下子連看熱鬧的肖倍國也忍不下去了,謝慶華是他的兒女親家,卻當中出了這麼大的醜,連著他也沒了面子。

他幾步上前,拉住肖靖慈的手腕就要走,好在肖靖慈明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事理,死活不肯就這麼跟著孃家離開。

肖倍國怨女兒沒有志氣,小女兒被謝家人甩了,就是大女兒也被謝家人迷了心智,他只得揪著肖靖軒的耳朵,強行把這個小兒子拖走了。

本是大喜之日,謝家竟出了這般狀況,聯姻的親家不辭而別,其他人雖有看熱鬧的心思,卻沒有這個膽量,一個個要麼招呼一聲,要麼招呼也不打的就走了,淺川清志滿懷興致的對江南惋惜著,“霆鈞老弟果然是名門之後,手段幹練,不是大少爺比得上的.”

雲枝驚覺江南昨日才說過楊霆鈞這個名字在上海無人知曉,那麼淺川清志又是何處得知的呢?江南並不感到意外,淺川清志絕不是一個普通商人那麼簡單,他的手中很可能已經有了一份關於謝啟銘的完整檔案,何況調查他並不是難事,“淺川先生過獎了.”

江南客氣著,瞭如指掌的笑容掛在臉上,雲枝只覺兩人各懷心機,不是她一個小女子能夠插入的。

謝啟洋從二樓下來的時候就看見原本熱鬧的大廳除了謝家空無一人,三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圍著母親陳翠珠爭吵不停,父親謝慶華和大哥謝啟文板著張臉,一言不發,二哥還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坐著喝酒。

“你們三個幹什麼!”

謝啟洋跑到母親身邊,一一推開安平,阿六和武夫,然後焦急的問大哥,“哥,怎麼回事,你們在幹什麼?”

“啟洋,這裡沒有你的事情,和啟夏回家去!”

謝啟洋從來沒見過這麼聲色俱厲的大哥,他本想關心大家,卻被排斥在外,不由得委屈起來,清雨從二樓慌慌張張的跑下來,向江南投去歉意的一眼,又匆匆將人群中的謝啟洋拉出來,“啟洋,這裡的事情交給大人解決,我帶你和啟夏回家!”

“我不回家!”

謝啟洋憤恨的甩開陳清雨,“是不是二哥找人要欺負媽!”

他瞪著江南,一眨不眨的瞪著江南。

江南終於因為他的目光而如坐針氈,他站起來,來到他們面前,無奈而同情的與謝啟洋對視,“清雨,送雲小姐回去.”

“江南!”

清雨抗議,她看到本是同根生的兄弟二人如今就要反目成仇,於心不忍,尤其是對謝啟洋,這個從小無憂無慮,在父母兄弟的重重保護下長大的孩子是多麼天真善良,他違背母親的意願,與江南親近,把他看成最值得尊敬的人,即使聽到江南的冷言冷語也毫不氣餒,就在他以為自己的二哥終於接受他這個弟弟的時候,哥哥的刀子卻扎到了自己母親身上,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信賴的二哥不過是與自己逢場作戲,笑裡藏刀,摯愛的母親和大哥做下惡事天理不容,弱小無辜的他該怎麼承受雙重的打擊。

“送雲枝回去!”

江南的決定不容置喙,清雨無法左右他的決定,她只有求助雲枝,希望雲枝能夠改變他的決定。

“啟銘,或許你的過去真的很殘酷,但是我相信這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

陳小姐,麻煩你送我回去.”

雲枝拋下短短一句話,留給江南一個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他帶她來參加這場舞會,確是為了讓二人彼此瞭解,他希望把最真實的自己展現給雲枝,同時令雲枝也向自己展開心扉,可是結果不如他意,她同情甚至憐憫他的過去,但對於他的手段,雲枝顯然難以接受,兩人之前的甜言蜜語歸為虛無,看來他們需要重新瞭解彼此。

“雲小姐,你不要怪江南做事太無情,這些事換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比他更決絕.”

陳清雨開著車,車子並不是去華安飯店的方向,雲枝卻無意識,她閉著眼睛,倚在車床玻璃上,她此刻的心亂如麻,清雨替江南的辯解聽在她耳朵裡是那麼刺耳,“既然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父母,新的生活,為什麼還揪著過去的人和事不放,他的心胸就那麼狹隘,不放過一個對不起自己的人嗎?”

雲枝睜開眼睛,她的眸子裡閃爍著失望和不解,在她的世界裡,一個真正男人的心胸當比大海更加寬闊,無謂的豪宅爭鬥是低俗的女人做的事情。

“你認識的江南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嗎?”

清雨反問,雲枝無言,江南在她的心中即使不是正氣凜然的英雄,至少不是卑鄙無恥嗯小人。

“下車吧.”

清雨拉開車門,黃浦江淘淘江水聲傳入耳畔,“來這裡做什麼?”

雲枝問。

“和你聊一聊江南的過去,也許你能夠理解現在的他.”

清雨微笑,她笑起來總能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就如同陽光,沒有人會拒絕陽光。

月牙彎彎,靜靜散發著銀白的光輝,黃浦江面波光粼粼,碎了一江的星光,遠處不時傳來汽笛的尖鳴打破靜謐的夜,燈塔發射出暈黃的光,指引船舶遠航的方向,晚風微涼入袂,吹拂紛擾喧囂的心。

雲枝緊抱雙臂,慵懶的倚靠在江邊欄杆上,風吹亂了滿頭青絲,她也不去梳理,清雨挨著她,卻是面朝江面,水綠色的衣裙漾起波紋,好似春風吹皺一池湖水。

“你已經知道,江南被迫離開謝家,可以說謝慶華拋棄了他,一起玩耍的哥哥背叛了他,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這樣的傷害讓他無處躲藏.”

清雨講述江南的故事,如數家珍,雲枝驚歎於她對江南的瞭解,又沉醉於故事的坎坷不平,她沉默著,幻想出一個幼小瘦弱的孩童,被父親拋棄,與母親漂泊不知歸處。

“……後來他母親也瘋魔了,開始和不同的男人上床,用男人們給她的錢去養男人,為了攀上一個暴發戶,她不認江南這個兒子,和其他人一樣像對待乞丐一樣對待他,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孤兒,每日為了爭搶一口討來的殘羹剩飯和比他大七八歲的孩子打架,去偷,去搶……那時候能夠支撐他活下去的就只有仇恨,他為了有一天能夠把謝家人踩在腳下而活著,他不相信親情,因此楊伯伯想要收養他的時候,他很排斥,幸運的是楊伯伯最終感動了他,他不僅接受了他的養父養母,甚至接受了‘楊’這個姓氏,但這些都無法磨平他心上的傷痛,畢竟他身上流的是謝氏的血,能傷他至深的也只有謝家.”

清雨娓娓道來,在雲枝眼前展開一幅畫卷,畫上有一顆傷痕琳琳的,倔強倨傲的心和一雙看破塵世堅毅不屈的眼,她終於知道江南身上怎麼會同時存在著市井的痞氣和豪門大家的貴氣,想來收養他的人家也是名門望族,才成就了今天的江南。

“你不要怪他手段狠辣,抑或是心胸狹隘,在經歷過他所經歷的一切後,還能像他這般善良包容已經不易,他不覬覦謝家的錢,也不貪謝二少爺的名,不過是為自己討一個說法.”

清雨講的動情,雲枝聽的動容,她覺得自己的確過分了些,可細想,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不信任他,也辜負了他的信任,她的心抽疼起來,恨不得立刻返回去,向他道歉,給他安慰,但信任二字,她能否毫無保留的給予仍舊是個未知數。

“相信我,雲小姐,江南是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

清雨拉起她的手,另一隻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空氣,鄭重其事的放到雲枝手中,“這是江南的過去,我交給你,它看不見,摸不到,也沒有重量,可實實在在的存在,如果你無法理解現在的他,就想想他的過去,很可能會有另一種看法.”

清雨會心一笑,彷彿交出肩上重擔輕鬆許多,而云枝的擔子顯然沉重了起來,她反而欣慰起來,握緊手中的空氣,將它置於心口,體會其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江水濤濤,不枯不竭,星月交輝,亙古不變,儂本多情,何須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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