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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金帳，棗桂鋪床。
沈知意抱著那盆紅玉珠踏了進去，規規矩矩的放置案前。
低眉垂目，心緒難安。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自己披上那一身火紅的嫁衣，心中默唸，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如今也只能作罷。
殿外的陽光明媚燦爛，沈知意抬手擋了一下，混亂的思緒此刻明晰了很多，她的餘生總要為太子殿下做點什麼。
此刻，眼下就有個事情要弄清楚，或許以後能用的上。
*
慈寧宮的後巷街萬籟無聲，彷彿與世間的紛紛擾擾徹底隔絕了一般。
死寂，肅殺，絕息。
果然是一個隱藏已死之人的好去處。
一絲不可察覺的晦暗從沈知意眼底劃過，她拿著掃把一步步的來到了巷街的盡頭。
盤踞的紅豆杉枝椏盛滿了昨夜落的雪，斑駁的朱門大敞開來，寂若死灰。
沈知意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快步走進院內，推開了房門，登時甜腥味直衝鼻腔，眼前的一幕嚇的她連連後退。
那婦人伏在桌面，一隻蒼白的手無力的懸垂著，殷紅的血液順著年久失修的地面裂縫蜿蜒向下。
努力剋制住恐懼，咬著嘴唇上前探了探婦人的鼻息，雖氣若游絲，但還活著。
沈知意長舒一口氣，扯下一條碎布包紮住了傷口，還好割的較淺，發現的早，那婦人自己應該可以挺過來。
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床上，蓋好被子又生起了爐火，最後清洗掉血跡，屋內一切又歸於平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忙完這些，沈知意才注意到桌面的東西，一些稿枯的紅豆杉果實，還有一張泛黃的絹紙，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面的字跡已經被血染的模糊，仔細一看似乎還有些淚痕。
只有依稀的幾個字可以辨的清，筆力遒勁有力，可以想見此人的意氣風發。
“韶華傾負，山河永寂，情難絕。”
沈知意雖明其意，但卻不知是何人所作，如此蒼遒的筆力不像是婦人所寫。
來不及細想，將絹紙晾乾，小心的包進手帕裡，放入懷中。
“咳咳。。”
那婦人終於醒了過來，沈知意連忙扶她坐起，靠在床頭，端來碗熱牛乳讓她飲了一些。
看到來人是沈知意，婦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是你啊！”
沈知意尚不作聲，替她掖好被子才緩緩開口道:“我是秦王殿下的宮女，照顧貴妃娘娘是應該的。”
燭影斑駁，婦人的臉色慘白如霜，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手無意識的拂過髮梢，眼中含淚，滿是期待:“是玄燁讓你來的嗎？”
沈知意預設，她知道她賭對了。
為何這婦人會頻頻提起二皇子？
這是一個可憐的母親對孩子無邊無盡的牽掛，想探知，卻又不敢，生怕連累到他。
為何衛玄燁會在大婚前無故出現在這附近？
那是一個年幼時就失去母親庇護孩子的怨懟，他恨，但是更念，人生得意時，他更想同母親傾訴。
可他不敢，當他成為皇后娘娘的兒子，做了秦王時，罪人依氏就是不可觸碰的禁忌了。
為何貴妃薨世卻只落得白布裹屍，連最後一面外人都沒得見？
因為逝世是假，目的只是將貴妃囚禁終身，來日工筆史書也不會提及此人，宛如深淵中盛開的花，孤獨的開，孤獨的落。
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徹底剝離現世，從此無人知曉，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或者說是依貴妃當年到底犯了什麼錯，惹得皇上要如此殘忍的對待她？
十多年的光景，曾經絕代風華的依貴妃就在這深宮一隅，看著院中的紅豆杉生花葉落，至死方休。
爐中的柴火發出噼裡啪啦的爆裂聲。
終歸是救了人一命，沈知意稍微安心了一些。
“時辰不早了，奴婢先行退下，以後有機會再來照顧您，只一樣，您的好好活著，以待來日。”
不忍再看依貴妃的面龐，沈知意退至殿外。
夜深風急驟起，樹枝嘩嘩作響，禮樂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看樣子銀安殿已經安置，今晚人們的注意力都在秦王的寢殿，無人會在意自己一個宮女的去向。
沈知意撣去身上的落雪，朝著心中的方向走去。
*
東宮書房內，溫暖如春，盈鼻間皆是古籍書香和杏花的芬芳。
衛扶蘇穿著一身玄色直裰朝服，腰間扎著金絲蛛紋帶，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丰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看著殿下跪見的沈知意，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太子殿下，奴婢有一要事前來稟報。”
衛扶蘇眉眼微動，抬手扶起了跪著的沈知意，語氣中充滿了憂心:“可是他又為難你了？”
聞言，沈知意蒼白的嘴唇顫抖了幾瞬，連聲線也染上了幾絲哽咽:“勞太子殿下掛念，奴婢一切都好。。”
話還未說完，就停了下來，努力剋制住自己抖動的聲音，堅定了心神，又復開口道:“奴婢深夜前來是想告知太子殿下一件事，依貴妃還活著！”
衛扶蘇扶著沈知意手臂的手瞬間收緊，心中暗流湧動。
世人皆知依貴妃薨世，二皇子便是皇后娘娘的兒子，是嫡次子，所以來日就算秦王奪位，有這層身份在這，皇位他坐的也是理所當然，天下人也不會對此有所非議。
可如若依貴妃沒死還活的好好的，那今後的奪嫡之戰將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知意，你怎會知道依貴妃還在世，她現在又在哪裡？”
瞧著衛扶蘇有些激動，聲音也有些大，沈知意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殿下，依貴妃目前就在宮中，奴婢知道其中利害，所以會好好守著她的命以待來日，而且有些事情奴婢還沒弄清楚，等一切都明晰了，定會一併告知殿下。”
因為是秘語，二人此刻離的很近，嗅著衛扶蘇身上若有若無的杏花香，沈知意耳尖微紅，想抽出被抓著的手臂後退幾步，可卻不能。
“殿下。。”
“所以你自願前去秦王宮中，都是為了幫我探知訊息？”衛扶蘇眼神悲悽，語氣令人哀慟。
沈知意粲然一笑，對上了那魂牽夢縈的眼睛:“殿下的榮耀就是奴婢的。。”
話還未說出口，衛扶蘇就低頭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