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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改芬回去後，還是有些心虛。
門是虛掩著的，她琢磨著應該是老大媳婦給自己留的門。
便輕輕地推開，想著要是老頭睡下了，她也偷摸著先上床睡了再說。
哪知她偷偷開了門又關上，眼看挑開門簾進睡房了，燈被人啪的一聲拉亮。
屋子裡雲繚霧繞的，李長海也沒脫衣服，就這麼歪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手裡拿著旱菸袋，微微眯著眼睛看她。
這副架勢，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她硬著頭皮問了句：“還、還沒睡吶。”
李長海哼了一聲道：“等你。”
張改芬是真的害怕，害怕李長海手裡的菸袋鍋往她頭上敲，害怕他的千層底往她身上砸，更害怕他直接用拳頭招呼她。
因此忙開口道：“我跟你說，你可甭打我，我出去溜達了一圈算是想通了，這事是我做的不對，往後我會跟老么好好相處，多去看看他們夫妻倆。老么媳婦能幹，只要我們待她好，有好東西肯定忘不了咱兩個。”
“你還真是想通透了。”
李長海也不惱了，把手裡的旱菸靠在床頭，坐起來脫了襖子道：“行了睡吧。”
見自家老漢這麼說，張改芬才算鬆了口氣。
……
冬天天短夜長。
兩個小丫頭天還沒亮就起床準備上學。
沈小梅知道她們媽媽這幾天白天夜裡都在忙活累得慌，所以自己悄悄爬起來以後，就摸索著去廚房弄飯了。
煮玉米糊是最簡單的事，所以沈小梅完全做得來。
她先把鍋用水涮了一下，而後就往裡面添兩瓢半的水，聽她媽說過，李么叔不在，那就是一瓢半，如果李么叔在，那就多添一瓢。
鍋裡添好水後，就開始燒火了。
媽媽平時比較忙，鍋洞引火的乾草都是她放學後從後門出去，偷偷割回來的。
卷一團乾草塞進去，再在乾草上面架點柴火棍子，火柴輕輕一劃點燃，很快鍋洞裡的火就燃起來了。
火光照映在她的小臉上，沈小梅立馬把小手湊上去取暖，一邊幻想等媽媽起床看到她把飯都做好了，肯定要誇她。
趁著柴火燒著的功夫，沈小梅又匆匆跑到洗臉架子邊上，拿了梳子給自己梳頭髮。
她梳的不是很好，只一左一右編兩個麻花辮，儘管她已經很努力地去編了，可媽媽每次看到還是會說她有一隻歪了。
果然，這會剛編完一個，屋裡就有動靜了，是媽媽在喊小嫻起床。
很快媽媽已經來廚房，看到她語氣裡又驚又喜：“小梅，你怎麼起這麼早？”
她立馬回道：“媽，你多睡會，我會做飯的，早上煮玉米糊，很快就好了。”
為了不打攪到媽媽，她特意沒開燈，這會李么叔也起來了，出聲道：“我來做吧，你給小梅她們梳頭髮。”
沈小梅緊緊地盯著李么叔，現在的日子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
媽媽爸爸幹活賺錢，而她和妹妹也會好好唸書。
可她還是怕，怕會失去這一切。
“行，那我帶她去堂屋。”
李念一應了一聲，看著小丫頭盯著他們倆，大眼睛亮晶晶的。
兩人一起去了堂屋，沈念一出聲道：“小梅，以後飯就不要起那麼早做了，媽起來做就行，再不濟，還有你李么叔。”
興許是昨天她的原因，李遠橋這個點沒起來做飯，倒是這小丫頭爬起來弄了。
只是李遠橋不太會做，起來也是煮個酸菜面、玉米糊，倘若她前一天蒸了包子饅頭，還會把包子饅頭放進鍋裡熱。
總而言之，大部分時間起來，都能吃口熱乎飯。
沈小梅聽了媽媽的話，輕聲應了一聲。
沈念一再次開口：“我家小梅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寶貝吧，乖巧又懂事，所以媽媽要好好疼愛你才是，知道嗎？”
沈小梅再次應了一聲，已經帶著絲絲鼻音了。
其實想被媽媽誇讚是一個原因，不想媽媽受累也是，但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害怕自己不聽話不懂事，新爸爸跟媽媽結婚以後就不喜歡她們了。
昨天奶奶在放學路上攔住了她，抓著她說了一大通話。
說她是個女娃娃，終究要嫁出去，說她跟妹妹是媽媽的累贅，說等媽媽跟新爸爸結婚後有了弟弟，就不要她們倆了。
因此沈小梅吸了吸鼻子後，又問了句：“媽，以後你跟新爸爸有了弟弟……”
她說到這裡，又說不下去了。
沈念一給沈小梅梳頭髮的手也跟著頓了一下，但很快就道：“不管以後有沒有弟弟或者妹妹，媽媽也最疼愛你們。”
沈小梅緊緊地捏著媽媽的衣角，嘴裡又嘟囔了一句：“可是……有後爹就有後媽……”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因為她不敢讓媽媽聽到，但卻渴望媽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沈念一當然聽到了，當即心下一驚。
難怪這兩天閨女回來以後看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她還當是快要期末考試，小丫頭學習壓力大，誰知道一個小丫頭片子嘴裡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誰跟你說的，有後爹就有後媽？”
沈小梅以為惹媽媽生氣了，使勁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小梅，別怕，媽媽不打你也不罵你，媽媽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跟你嚼舌根。”
她想了想道：“是奶奶。”
“奶奶？”
沈念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倆孩子奶奶是誰，當然，也很快就響起來了。
“是她啊。那老婆子的話，你能信麼？”
沈小梅搖搖頭，沈念一又問：“她都跟你們說了什麼？你把話原原本本告訴媽媽，媽媽不打你，就是跟你分析一下，她到底說得對不對。”
聽她這麼說，沈小梅這才把昨天黃老婆子是怎麼找到她們，又說了些什麼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她。
沈念一聽到最後，越聽越心驚膽戰。
黃老婆子的確說了那句話，還告訴兩個小丫頭，她們是女娃娃，讀再多書也沒用，說她們是她的拖油瓶，還舉例子說村裡哪家哪戶爹死了媽又找了後爸，後來生了弟弟不僅後爹不喜歡哪家的女娃娃，連帶媽媽都不喜歡。
這些都是身邊真實發生的，她也有聽過，黃老婆子特意跟小梅她們說一遍，簡直是殺人誅心。
倆小姑娘都是孩子，這死老太婆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