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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正咳嗽一聲，國朝可沒有讓僧人查案的先例。
“事涉深遠，恐怕要請示君上才行。”裴正插嘴道。
究竟僧人：“悉聽尊便。”
衛已：“裴大人，族兄屍體是在佛家石窟中發現的，究竟僧人要求親自糾察此事不無道理，我看請示與查案可以同時進行。”
裴正：“至少要與郡守大人通通氣吧。”
究竟僧人：“貧僧已同宋大人申請過了，大人重視此事，也想盡早結案。”
裴正看了一眼衛已，衛已點點頭，這等於說是應戰了。
接下去就要看誰先查出此案，一貫懶散的衛已也神色嚴肅了起來。
裴正：“既然宋大人無異議，那就誠請高僧輔查此案，裴某替往生者謝謝高僧了。”
究竟雙手合掌，微微低頷。
裴正：“有請高僧將移屍手法詳細說來吧。”
衛已表情淡定，其實雙耳早就豎起來了。
究竟深深地閉上雙眼，像是睡著了。
裴正疑惑：“高僧這是？”
衛已悄聲道：“有勞裴大人幫衛某喂一喂小將軍。”
“小將軍？”
“貓。”
裴正立即會意了，衛已這是讓自己暫時迴避。
琴治房大門合上的同時究竟僧人睜開了雙眼。
衛已率先開口：“高僧何苦冒著性命危險參與此事呢？”
究竟僧人露出了川字紋：“被先生看出來了。”
原來究竟僧人昨夜故意當著眾僧的面將自己知曉兇手作案手段的事情公之於眾，目的就是讓僧人們出去宣揚，如此一來必定會引起衙署的注意。
究竟僧人再以衛元死在沙門石窟與洞曉案件秘密為由要求參與此案的調查，如此就能順理成章了。
但代價是，高調的究竟僧人恐怕已經被殺人兇手盯上了。
究竟僧人並不隱藏自己的想法：“貧僧沒有信心在折辯上勝過使君，所以想要在此案上與使君爭個高下。”
衛已肅然起敬。
“高僧說知曉兇手移屍的秘密，衛某看也不全是虛妄之言。”
“使君如何看出的？”
“博弈的前提是有棋子，如果什麼也不知道就放出這般狂言，在佛門教條裡是破戒，在國律當中是欺君，高僧不像是魯莽之人。”
“不愧是戰勝法喜的人。”
“貧僧對兇手移屍的手段的確有合理的見解。”究竟徑直道。
衛已：“洗耳恭聽。”
接著究竟僧人展開了自己的分析。
粟特街，米府。
米長樂昨夜被允許洗了一個澡，今天換上了整潔的衣服，風沙過後的大晴天讓人心情尤其的好。
崔玉一大早就來米府畫畫了。
這位漂亮的畫師年少成名，是三危山石窟壁畫的主要創作者。
崔氏在敦煌屬於富貴人家，據說祖上是書法家，後來在敦煌經營紙張生意，到了崔玉的父親這一代，更是將廣都紙的技藝精髓融入了崔氏紙當中，基本上壟斷了西沙洲的紙張市場。
崔玉是宗子，雖然長得秀美，卻不乏豪族兄長的風範，許多壁畫都是崔玉領著弟弟們一筆筆畫出來的。
這幅屏風構圖簡單，這是因為候官們不允許畫的太複雜，也不允許用豐富的顏料，生怕米長樂用畫遮住自己。
因此，這幅屏風今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恭喜米員外了。”崔玉上午的主要任務是畫出魔王波旬。
米長樂嘿嘿發笑：“大人們一早就告訴我了，真是沒想到究竟高僧居然知道案件的細節，我看用不了幾天案子就破啦！”
崔玉：“我就說嘛，沒有不透風的牆，說不定是這幅屏風給員外帶來了好運呢？”
米長樂開心地盯著屏風，屏風的主題就是佛陀降魔，有種無邊正義的巨大力量。
“佛陀降魔象徵著衛使君與高僧究竟聯手破案，那麼說魔鬼就是兇手咯。”米長樂發揮起想象力來，“我倒想看看兇手到底長什麼樣子，會不會更畫中的魔王波旬長一樣？”
崔玉哈哈大笑。
屏風畫中，崔玉已經將魔王波旬的形狀給勾勒出來了，是一個拔劍狀的力士形象，這是傳說中一個有能力與神佛叫板的魔王，經常帶著諸魔擾亂佛陀的修行。
魔王波旬在崔玉筆下顯得剛勁有力，栩栩如生。
米長樂：“我決定給崔郎君增加一倍的價錢，這幅畫畫得太好了。”
崔玉神色放光：“實在太感謝米員外了，多出的部分我捐給寺廟吧，好積累功德。”
米長樂：“崔郎君有心了，既然如此我再增加一倍，把郎君捐贈的那一部分也算進去，如何？”
“好人有好報。”崔玉越畫越有勁。
“對了崔郎君，我聽說究竟僧人其實早就知道此事了，是故意等到衛使君到敦煌才說出來的。”
崔玉：“是有這個說法，朝廷跟沙門在暗中較著勁，這次派了一個能言善辯的衛使君來，目的就是為了說服沙門眾僧致敬王者。”
米長樂：“有所耳聞，我聽說僧人們也一直想給朝廷一個下馬威，所以究竟僧人才請求輔查此案，一旦案子被沙門先查出來，那朝廷就等於是技遜一籌，接下去的折辯大賽即便贏了也難有說服力了。”
“米員外說的不錯，搭建白馬塔道場時寺廟曾去我那兒訂購過紙張，來談價格的是一個叫地感的矮小僧人，他告訴我過雁寺裡恐怕沒人能說得過衛使君，寺裡每夜燒炭的時候都要相互對演折辯，企圖找到衛使君的破綻。”
“衛使君有這麼神嗎？竟然讓能言善辯的僧人如此忌憚。”
“不清楚，但聽說此人戰勝過辯僧法喜，讓天才法喜羞愧地隱居了。”
有救了！米長樂在心頭才徹底放鬆下來，看來自己對那位白衣先生的判斷不錯。
說話之間，崔玉已經將魔王波旬的頭臉勾勒出來，怒目橫眉凶神惡煞，倒符合一個魔君的樣子。
米長樂平素愛胡說八道，思維很廣，忽然就諱莫如深道：“崔郎君，你說此事會不會就是沙門乾的？”
崔玉神色忽然嚴肅起來，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候官，兩人目光如炬。
“米員外，這話可不敢亂說，佛爺看著你呢！”崔玉壓低了聲音。
米長樂忽然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立馬就對著降魔變上的佛像不住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