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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崔氏府邸。
崔玉取出一幅畫來，是少女海音的畫像，商人陶則立馬就想起來兒時三人一起踏春的場景。
畫中的海音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姑娘了，但仍舊保持著兒時的倔強與英氣。
如此模樣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命苦之人，陶則心中唏噓，因顧及崔玉的感受，這些話隱而不提，只是露出稱讚的表情。
崔玉宛如見到了活著的海音，離開敦煌城時海音還不到二十歲，臨別前夕，海音答應崔玉會偷偷逃出來與崔玉見一面的。
但此願未遂，崔玉在約定地點等了一天一夜沒有見到海音。
此時距離與海音上次見面已有兩個月了。
以後還會見面的，只不過那時候海音已經是貴婦人了，想到海音以後生活會不錯，崔玉心裡的悲傷被稍稍緩解。
這段關於美麗戀愛的記憶一直被儲存在崔玉的腦海裡，想念海音的時候崔玉就會畫畫。
展現出來的只是其中一幅而已。
但這幅畫有特別之處。
崔玉將畫懸掛在了窗戶上，然後開啟窗戶，月光自外而內映照在畫紙上，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了，畫中的海音竟然動了起來，搖曳著花瓣一樣的裙襬在翩翩起舞。
陶則嚇了一跳，這是海音的鬼魂附著在了畫上啊！
“陶兄莫怕。”崔玉淡定道，“這是我獨創的作品，世間僅此一幅。”
陶則深呼吸，平復著驚恐的情緒，再看畫面中的海音，好像反反覆覆在做著同一個動作，看起來雖然像是真人，但其實還是一幅畫而已。
“你看。”崔玉笑道，只見他將畫面一角抬起。
“啊呀！有鬼！”陶則嚇得大叫起來。
月光之下，畫面中忽然又出現了一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崔玉，只是畫中的崔玉面容憂鬱，在冷清的月光之下猶如白無常。
崔玉哈哈大笑。
陶則的反應是對這幅畫最大的肯定。
“可惜啊。”崔玉打量著這幅畫，不住地嘆息。
整幅畫隨著崔玉的抬起放下，不斷地呈現出不同的畫面，時而是海音，時而是崔玉。
商人陶則這才反應過來，這並非什麼鬼魂附著的妖畫，而是一幅經過特殊處理的畫，從不同的角度可以看見不同的畫面。
類似的畫陶則其實也見過，不過手筆簡單，即兩張畫相附，在陽光下能呈現出兩畫疊加的奇觀。
但如崔玉展示的這般栩栩如生的卻是頭一次，加之崔玉周身壓抑的情緒與冷清的月夜，這才感到害怕。
另外，崔玉本身所散發出來如玉一般凜而冷的氣質讓陶則感到很陌生，彷彿眼前的崔玉是一個新朋友。
陶則不敢多想，把注意力放回畫上，嘖嘖稱讚，如此手筆，堪稱獨步天下了，不知崔玉為何反覆地說可惜。
“我想把自己跟海音畫在一起。”
良久，崔玉如是說道。
陶則：“以崔兄妙手，這不是難事。”
“如果海音還在敦煌，這自然不是難事，但海音走了之後，我的畫裡就多了一股驅散不掉的怨氣，這讓我感到疑惑不安，於是我與弟弟們去千佛洞畫佛陀，希望能在佛窟之中找到內心的寧靜。”
陶則認真聽著。
“吃齋唸佛的確能讓內心寧靜，可我一旦停止畫佛陀，去畫其他人物，就會發現那種鬼魂一般的怨恨一直如影隨形。”
崔玉將畫面一抬，月光之下，憂鬱壓抑的自畫像再次出現，陶則剛才就是被畫中的崔玉嚇了一跳，此次雖然有了準備但還是心裡發毛。
畫中的崔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人一看就想自盡。
可畫面一轉，變成了翩翩起舞的海音時，女孩的靈動活潑又讓人放鬆下來。
陶則：“海音不同。”
“是的，除了佛陀，就是海音了，畫海音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幸福，好像海音就在我面前。”
陶則這才反應過來崔玉為什麼說可惜了，他應該是想把自己與海音畫在一起，但崔玉在畫自己的時候無法屏去筆下的怨氣，滿面怨氣的自己與活潑的海音是格格不入的。
陶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崔玉點頭：“的確如此，我真是個可憐人啊，想在畫中與海音團聚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此話從畫師崔玉的口中說出，有種無限的哀傷。
這種哀傷只有在不斷重複中慢慢稀釋，不是孽報勝似孽報，因此崔玉也只能在佛陀面前才能平靜下來。
陶則不知道如何安慰了，他只覺得崔玉用情太深，不過這與崔玉本人的性格有很大的關係，印象中崔玉從小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在畫技上有如此的造詣。
旋即陶則又想起了崔玉吐血一事，於是問：“崔兄，莫怪我多嘴，你的病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會傷及性命。”
“正想著治呢，聽聞洛陽有神醫名叫巢元芳，不過此人官居太醫博士，不知是否有幸能在他那兒討一張藥方來。”
“崔兄要去洛陽？”
“不錯，明年洛陽天津街要舉辦萬國百戲大會，是個不錯的商機，我想把崔氏紙推廣到京都。”
“太好了，這次我就是打著進購崔氏紙的幌子來的，現在正好，我與崔兄一道去洛陽。”
“還有給你看這幅畫的用意也在這裡，你看看此畫是否能洛陽紙貴呢？”
“好你個崔玉，既賣紙又賣畫，裡外都給你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