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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震驚的還有猗窩座。他心有不甘地摁住快要離體的腦袋，試圖再把頭安回去。
我急了：“義勇！”
不能……不能讓他復活！
可義勇被猗窩座打得已經奄奄一息，一副隨時都要暈過去的模樣。我拽住義勇的胳膊往前推，也不知道是不是借了點力給他，總之他拼盡了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斷劍投擲向猗窩座。
還好劍刺中了猗窩座的腦袋，戳著他一臉驚愕的頭顱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頭顱在逐漸崩潰瓦解……
太好了，狛治先生終於要死了！
我歡天喜地地跑向他，不料他的無頭之身居然再次擺出了素流拳法的招式。隨著腳掌踏向地面，他於身下陡然生出一片碩大的六瓣雪花圖案。
他居然還能施展血鬼術？
難道他……
伴隨一記掌刀與橫掃腿，猗窩座把炭治郎打飛在牆上。衝擊力之大，牆體甚至都碎成了一塊塊。
只見猗窩座脖子上的斷面封閉了。我有感覺，他正向著一種新的境界而去。
那種境界，便是無慘和我抵達過的，我認為無比痛苦的境地……
“炭治郎！”義勇大喊，“水之呼吸·肆之型——擊打潮！”
蜿蜒如河流的刀路掃過猗窩座的胸膛。但不出一秒，他便癒合如初了。
一陣激戰的嘭啪巨響後，只有斷刀的義勇終歸還是不能做什麼，滿臉是血地蹲下身來。
猗窩座滿心滿眼只有打敗炭治郎。他剛轉過身去，義勇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還活著！想打敗炭治郎，那就先打敗我！”
使用水之呼吸的劍士，他難道是炭治郎的師兄嗎？
多麼惺惺相惜的師兄情誼啊……這種同門之間的感情，以前在素流道場，慶藏父親與狛治先生也是如此。
永不服輸的精神，堅韌不拔的品質……
我想起以前父親同狛治說過——“我們手上沒有刀，但是心裡有刀。我們用的，是心中的拳……”
狛治先生，其實已經輸了啊……
淚水打溼了我的臉頰。我緊緊握住猗窩座的手，低頭啜泣起來。
奇蹟般地，他居然好像“看”到了我。
“放開……放開我的手！你是誰啊？”
他用心音問我。
他不記得我人類時期的樣子了……
他認不出我了……
我用盡全力拉住他：“請停手吧，我們一起去彼世……”
“不行，我必須殺了他們。”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人？我們所活到現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必須變強，”他堅定地回答我，“礙事的就殺掉。”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為什麼？為什麼想要變強？”
其實，根本不必如此的……
“因為……”他的語氣縹緲起來，“不強的話，就無法對抗家主，妻兒都會死去；不強的話，就無法給父親帶藥回去，會被奉行所抓到判刑；
“不強的話……”
他恍惚了一下，“我知道了，那人讓我如此不快的原因。
“是因為讓我想起了，那種無聊的過去……
“無聊的過去……
“無聊的……”
那段如同沼澤翻滾沸騰的情緒，終究是要被挖開翻出……
……
人間一瞬，便是地獄的歲歲年年。
不同處境下，時間的流逝也會不盡相同……
我一直牢牢記著獄卒的話。
“你想起來了嗎？”我眉心一跳，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他。但這時我卻彷彿變成了一團空氣，竟直直從他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糟糕，他又看不見我了……
“明明想守護的東西一樣也沒有了，也並不是很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卻日復一日地進行了數百年的無意義殺戮……
“真是悲慘，滑稽，又無聊的故事……”
我還是能聽得見他的聲音，但我渾身已經沒有一點血鬼術了，甚至連普通人的體力都達不到。我不停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可他卻只是冷冷地盯著義勇和炭治郎，心生怨懟。
“竟然讓我回想起那種過去，可惡的人類……
“易碎又脆弱的……弱者……
“輕易就會壞掉……消失不見……”
不行，他的執念太深了……
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他一次次地……沒有保護好我嗎？
還有他兩世可悲的原生家庭……
隨著頭部的不斷再生，他又要使出那招“破壞殺·滅式”了。這個時候炭治郎卻忽然醒了過來，大喊一聲吸引了猗窩座的注意，好不叫猗窩座去攻擊義勇。
太慘了……炭治郎居然還能動。但他絕對是在勉強，因為他連刀都握不住了，剛剛刀已經脫了手。
他赤手空拳地，一拳打在了猗窩座的臉上。
猗窩座怔愣一瞬，我又聽見了他的心音——
“我討厭弱者。
“弱者不會堂堂正正地決勝負，會陽奉陰違；會出賣自己的親人，會往井裡投毒……
“很醜惡……
“弱者不夠堅毅，動輒自暴自棄；會用‘守護的拳頭’去殺人，血染了師父的素流道場，連父親的遺言也違背了……”
“……”他說的是他自己，但又何嘗不是我？
因為我腦子太笨，總是看不穿別人的詭計，所以在變成鬼後，我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我不追求變強，但是卻親手毀了無數個幸福家庭。唯一留下的那些小女孩們，卻給了她們永生不滅的噩夢，比殺了她們還要令她們痛苦……
“是啊……”他聲音中透著悲慼，“我真正想要殺死的是……”
一時之間，我分辨不出我為什麼想要哭。
在黎明破曉的那日，我也抱有著同樣的想法啊……
“別管我！！”
另一邊，義勇大喊著，卻被炭治郎撞了上來。他們堪堪避開猗窩座的攻擊，接踵而至的，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駭天巨響。
是猗窩座，他使出了他最有力的那招……
眼花繚亂的藍色鬥氣幾乎席捲了整個屋子。隨後，只見猗窩座渾身竟已血肉模糊滿是大洞，甚至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見到如此駭人景象，我們都愕然了。
剛剛，我好像看到他對炭治郎他們笑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啊……
你也終於明白了嗎？狛治先生……
渾身的血肉仍在重鑄，可他卻無法抵抗。
“夠了！不要再生了……”
他用意志力與自身身體抗衡著。
“勝負已分，是我輸了，在那一瞬間……
“是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他提前預判了敵人的動作，在敵人發出攻擊之前就砍斷了脖子。
“我想幹脆利落地下地獄……”
他不知往何處走去，慢慢停下腳步。
“老爸，已經沒事了嗎？不會難受了嗎……
“對不起老爸，我沒能重新來過，我沒能做到……”
他啜泣著跪了下去。
狛治先生……他是看到了誰嗎？
可是我看不見……
“師父……”他在叫慶藏父親。
那是他心中的幻象嗎？
不行……
不能讓他獨自一人承受……
我連忙朝他走過去。
不知怎麼回事，他心音的語氣陡然產生了變化——
“是啊，我要變強，我想變強。
“被砍斷脖子又如何？勝負又有什麼關係？我要殺了所有人。
“我還能變得更強，我必須遵守約定……”
不……
狛治先生，不是這樣的……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輕輕撫上他的面頰。
他的目光還是這麼地澄澈，我對他微笑著：“狛治先生，謝謝你。
“已經足夠了……
“已經夠了哦……”
他怔怔地望著我，雙目中緩緩流出淚水，半邊的面容也變成了我記憶裡的模樣。
我強忍淚水，只是對他笑著。
我來接我的狛治先生了，所以絕對、絕對不可以哭。
哭就不好看了……
只聽“咚”地一聲，他撲進我懷裡緊緊地抱著我，緊緊地扯著我背後的衣料淘號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對不起！關鍵時候總是不在你的身邊對不起！！
“約定一次都沒有完成……原諒我，原諒我……
“求你了，原諒我……”
他在說什麼啊？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他啊。
我只怪我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需要他的保護？
總是把他弄得這麼愧疚，把他推於無可奈何的境地……
明明，他是這麼溫柔啊……
終於感受到了懷裡人的溫度，我欣慰極了：“你能想起我們真是太好了，能變回原來的狛治先生真是太好了……
“歡迎回來，親愛的……”
我對他笑著，可是眼淚卻又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唉，我這是怎麼回事？都到了這個時候，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是沒有關係，我有狛治先生就行了。
因為，他回來了啊……
回到我的身邊來了……
……
猗窩座的身體逐漸消失不見。我拉著狛治的手，穿過了長長的黑暗隧道，來到了一處熟悉的房屋。
我看見有一位穿著黃色和服黑色外套的叔叔在對我們招手，我想他一定是狛治的父親。還有慶藏父親，他笑得十分燦爛，看樣子早已等候多時。
“我回來了，老爸！師父！”
狛治大聲向他們問好，復而低頭看向我，一雙瀲灩藍眸裡盡是滿目柔情。
“戀雪小姐……”
“嗯……”我感到自己從未這麼幸福過，“我們不能去他們那邊哦。”
“好，我們走吧。”
“嗯！”
溫暖的光亮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張牙舞爪的地獄業火。
但是我不怕。
所有人都在這裡，我們並不孤單。這些煉獄般的痛苦會抽絲剝繭地把我們一層層虛無的皮囊摳離。當我們體無完膚地被火焚燒成一嫋青煙時，我們彼此擁抱。
無論寒風如何帶走我們胸膛的溫度，無論黑暗如何湮沒我們眼中的光亮，只要我們始終在一起，那便足夠了。
緊緊拉著狛治的手，我看見所有人都在等著我們，在對我們微笑。
“雪，”狛治輕輕對我說，“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嗯！永遠……”
……
（2023年11月12日，19:10）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