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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琴葉的加入,萬世極樂教的生活總算不那麼無聊了。
我和童磨終於擺脫了整日的教徒訴苦,而有了新的娛樂——看琴葉。
說起來,之前在花街的時候我也很喜歡看花魁道中什麼的,還有墮姬唱歌跳舞……總之都是些觀賞的東西。而琴葉,是比那些節目都要有意思的。
因為,琴葉可以和我們互動。
她懷中那個水靈靈的嬰兒真是個漂亮寶寶,和女寶寶一樣,像個小財童。
我也常常逗弄這個小寶貝。
有一次,我開玩笑地和童磨說:“不如你認伊之助當乾兒子吧,等你哪天有事不在的時候,就讓伊之助替你。”
“嗯?這倒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主意呢~”童磨抬起了他彩虹色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也為我的絕妙主意感到沾沾自喜。
但是我一想,如果伊之助是乾兒子,那琴葉……
呃,關係好像有點亂呢。
“如果喜歡,不如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啊。”我提議。
童磨搖頭否決:“不哦,那孩子現在過得很快樂,如果把她變成鬼,就會打破現狀了。而且,她的體質也不一定能適應血液……”
好吧,說的也是。
但是我一想到琴葉會變成中年的老媽子,接著變成白髮蒼蒼、滿臉褶子的老婆子,我就覺得有點不能接受。
為什麼她不能變成鬼呢?我好希望她可以成為鬼,像墮姬一樣永遠地陪著我。
……
日子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眨眼間伊之助都已經四個月了。
這天晚上,我正坐在院子外發呆,琴葉突然慌慌張張地跑到了我旁邊。
“雪,糟了,我們快逃吧!教主大人是怪物!”
我奇怪地抬頭,看見琴葉臉色慘白,懷裡緊緊抱著伊之助,驚恐地對我說道。
聽到她這話,我的第一反應是童磨做出了什麼非人類行為,比如發動了血鬼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編個理由糊弄過去,比如,童磨其實是個陰陽師?
於是我問:“為什麼說他是怪物?”
她緊咬嘴唇,拼命搖頭:“沒時間了,沒時間解釋了!他要追過來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童磨笑眯眯地從門口走了出來。他戴著他那頂大帽子,兩邊垂下的流蘇隨風而擺。
我給了他一個十分疑惑的眼神,企圖用眼神瘋狂暗示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他只是笑著,不發一言。
“快逃吧!”琴葉一把拉過我的手,往外面不管不顧地跑去。
我一時沒搞清楚狀況,只得被她帶著,離寺院越來越遠。站在門口的童磨也越來越遠,因為距離的關係,他的身形越拉越小,直到變為一個黑點,再也看不見。
琴葉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拉著我在樹林裡亂鑽。明明已經立春了,夜裡的風吹在身上卻依舊不暖。
趁著機會,我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琴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教主他是怪物,他會吃人!”
我聽後,便知道事情是不太妙的了。
童磨吃人的事被她知道了,該怎麼解釋才能矇混過關呢?不知道童磨是怎麼解釋的。
我想了想,對她說道:“放心,他不會吃你的。”
琴葉立刻像受了炮烙似的將我的手一丟,慢慢停下腳步,變了臉色地看著我。
我也停了下來。
她看向我的眼神從友善變為了懷疑與敵意:“你知道他吃人的事?”
她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彷彿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對不起她的事。但是我真的沒有,童磨也沒有,我們對琴葉做的事情都是對她好的,沒有一件是對她不利的。
我倒有些心寒了。
所以這就是人類嗎?就連琴葉也是如此……我原以為琴葉會和別的人類不同,結果她也是一樣。總是拘泥於一件根本算不上事的事,苦苦糾纏,死纏爛打。
想到這,我的語氣也好不到哪裡去了:“知道又怎麼?不知道又怎麼?有差嗎?”
我說完後,琴葉的眼裡慢慢溼潤了起來,最後簌簌地落下了淚。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哭,她究竟有什麼委屈?她被丈夫婆婆毆打,我們為她報仇,給她庇護,好吃好穿的養著她,還一起陪玩。童磨更是為了她,一日三餐都去吃那令人作嘔的食物……我們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不旦不感謝,反而還一副狼心狗肺的態度,我才想哭呢。
“雪……”她抽噎著,“原來你一直在騙我……我還以為我們會是好朋友,結果你們只是把我當成待宰的羔羊嗎……”
我被她弄得很不耐煩:“我不是說了,童磨不會殺你。”我望著周圍黑黢黢的夜色,“別鬧了,快回去吧,外面說不定有野獸,很危險的。”
我說著,便準備把她拉回來。
她瞪著眼睛大叫著後退一步:“不,你別過來!”
我被她這一喝,便也沒有往前繼續走。
風將樹木吹得嘩嘩直響,琴葉站在一片草地裡,像防賊一樣警惕地防著我。
我不解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雪,你說實話,你有沒有幫他殺人?你殺過人嗎?你告訴我……”她說著說著,又流出了淚水。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有那麼多的眼淚要流,更不懂她為什麼要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了。
我向她說出了實話:“童磨不需要我幫他殺,我自不會幫他。”
“那你呢?你有沒有殺人,你有沒有像他一樣吃人?”
這問題,她問我有沒有……
那自然是……
“有。”我盯著她的鞋尖,視線慢慢往上,落在了她不可置信的臉上。
她不停搖頭:“不……這不是真的……你為什麼……”
為什麼?這哪有什麼為什麼。
我告訴她:“我上一個吃的人,是你的丈夫。再上面一個,是你的婆婆。”
她聽我說完,只失神地站著。
我繼續道,“是因為怕自己被吃嗎?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為什麼不相信呢……”
“不!”她又後退了幾步,“阿蘇……阿蘇她昨日還笑著和我說,教主大人對她有多好,但是她今日就被吃了!你們都是騙子,都在騙我們……”
我輕嘆一口氣,正想著接下來再說點什麼好時,樹林深處童磨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啊,真是有夠笨的~”他富有磁性的聲音帶了一絲慵懶與輕蔑。
他慢慢走出來現了身,來到我的身後,面上掛著和煦的笑意。
“真是傷腦筋啊,我被發現了~這孩子就是理解不了我的善行,都說了會和我一起獲得永生,再說,大家之前不都也差一點死掉嗎……”他扶著腦袋,好像真的很頭痛。
雖然我也不太能理解他的“永生”說法,但對於琴葉,我也挺頭痛的。
琴葉先還在流淚,但在看到童磨後,眼裡的淚又慢慢地止住了,只剩下了恐懼與憎惡。
她轉過身,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撒開腿跑了起來。
她的那點速度,我和童磨一下就追上了。但很不巧的是,前面剛好是一處斷崖。琴葉無路可走,只得在斷崖處停了下來。
童磨笑嘻嘻地搖著扇子:“真是幸運呀,沒路了呢~”
我看見琴葉的衣服已經全被冷汗浸溼,看來她真的很害怕。
我無奈地嘆息一聲:“真是可悲啊,脆弱的、無知的人類。琴葉,要我說幾次你才會相信?你想想,若我們會殺你,頃刻間你便死了。你是被童磨選中的人啊,我們甚至還討論過想要讓伊之助當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替補,可惜你怎麼就不明白呢?若你願意,你和伊之助也可以和我們一樣,這樣我們四個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她僵直著,聽我提到了伊之助的名字,情緒愈加激動了起來:“不,你們隨便拿我怎麼樣,但是不要動伊之助!想讓伊之助去做你們骯髒的事,那還不如……還不如……”
“琴葉……冬月琴葉,這不是骯髒的事,只不過是聽那些蠢貨人類傾吐情緒垃圾而已。”
我慢慢朝琴葉走過去,琴葉也慢慢地在往後退。
後面就是懸崖了,我倒是很好奇,她究竟要怎麼退?如果跳下去,那可就死了啊。
她逐漸退到了懸崖的邊緣。
她顫抖著朝懸崖下望了一眼,又望向了我:“我不姓冬月,伊之助也是……”
接下來,她做了一件讓我和童磨都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見她轉過身,將尚在襁褓中的伊之助丟下了懸崖!
我和童磨立刻衝到了懸崖邊,但是伊之助已經被扔了下去。
小小的襁褓可憐地在不定的風裡迅速下墜,伊之助的哭聲越來越小,直到徹底融進了懸崖下的這片濃霧裡。
“伊之助,你一個人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啊……”琴葉趴在懸崖邊哭泣著。
從那麼高的山崖掉下去,伊之助一定會死啊。還說什麼活下去……
她還真是愚蠢。
罷了,少一個伊之助也沒關係,我們三個在一起也是一樣的。
我旋即用力掐住了她的後脖,將她的臉朝我轉了過來。
她早已淚流滿面,綠寶石似的眼裡水汪汪的,真是我見猶憐。
這樣漂亮的一張臉,若是墮姬來了,說不定都比不過呢。
我的另一隻手順著她的臉部輪廓輕輕撫下來,柔聲對她說道:“別怕,很快就好了。”
拇指的指甲陡然變尖變長,我一用力,便將利甲刺入了琴葉的脖子。琴葉痛苦地低吟著,雙目漸漸發紅,臉上也佈滿了猙獰的青筋。
一切宛若都在朝著變鬼的方向發展,但是,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她的血液迅速產生了排異反應,這導致她的呼吸開始衰竭,心臟的肌肉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見狀不對,我立刻收了手。
琴葉就像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樹木,失去了支撐,失去了養分,失去了生的活力……她原本漂亮的、晶瑩剔透的翠綠色眸子變得黯淡無光,面板也慘白如紙。鮮紅的血液慢慢從她的身下滲出,在地面四周流淌著,就像暗夜裡蜿蜒爬行的荊棘藤蔓,呈現出腐朽的氣息。
我盯著這幅慘畫,沉默了。
明明只注入了一點血,為什麼她卻無法適應呢?
童磨蹲在琴葉的旁邊,一下哭了出來:“嗚嗚嗚,雪,琴葉她死了……”
“怪我。”我也很難過。
但是若不這樣,她也只能去死了,萬世極樂教的秘密是不能被別人知道的。
我本想把她變成鬼後,將她的這些記憶消除的。
但是沒想到……
“沒想到,她這麼沒用,真是……我真是太難過了……”童磨緊緊閉著眼睛,一顆顆珍珠似的淚從他眼角流淌而下。
讓朋友這麼傷心,我真是不應該。
我拍了拍他的肩,正醞釀著安慰的話語時,他忽然臉一抬,衝我笑了:“但是沒關係,趁著她的屍體還是好的,就讓我把她吃掉吧~”
他笑眯眯地解開了琴葉的衣服,伏下身慢慢啃食了起來。
見他這幅樣子,我的心裡挺不是滋味的。他許是為了不讓我難過,所以才這樣強顏歡笑?但是他真的會有胃口嗎,明明剛才還是那麼悲傷的氣氛……
我忽然想起我在花街的時候,見過有的人正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透過吃東西來獲取安慰,同理,童磨他應該是在苦中作樂吧。
琴葉的死,意味著我們之前那段短暫的美好時光將不復存在,我們又要回到兩隻鬼大眼瞪小眼的無趣生活了……
……
回到萬世極樂教的寺院,我走到哪兒都能想起琴葉。我明明知道,琴葉已經不在了。
童磨倒是一直在強打精神,整日開心得很。
他這麼和我說道:“琴葉就在這裡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在這裡哦~”
我無奈地搖頭,知道他這是在安慰我。
那不然,他就是得了失心瘋。
雖然我從來都沒有把琴葉當成是朋友,但我真的很喜歡她,我很想把她變成同伴,並不想把她當成食物。但是童磨卻面不改色地吃得連骨頭都不剩,還說什麼“完完全全在他體內了,與他同在”這些,可見童磨也是很喜歡琴葉的。
琴葉的死,無疑成為了我和童磨最大的傷心事。
但是這並不是一件禍事。琴葉差點被丈夫和婆婆打死,是我們給了她一段安穩的生活。至少她也有開心了一陣子,我認為,這是比她之前的境況要好很多的。
雖這樣想,多年後,我對這件事還是不能完全釋懷。
“你就當這是她對我們報恩的方式吧~”後來,童磨笑著這麼和我說道。
報恩……嗎?
還真是有夠特別……
……
萬世極樂教的寺院依舊人滿為患,童磨儘量讓人數在二百五十人以下,這也是無慘對他的要求。
人多確實壞事。如果童磨再像之前那樣不小心被什麼人發現了,那可就糟糕了。
琴葉死後,寺院內除了我,再無人提起她。
我一直和童磨說著:“如果琴葉在就好了。”童磨為此在教徒裡挑了幾個年輕漂亮帶孩子的,試圖去取代琴葉的位置。
但是她們終究不是琴葉,我和她們相處並沒有之前琴葉帶來的感覺。
童磨也這麼說。
後來,童磨便不再找人替代琴葉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覺得多說無益,不過徒增不快罷了。
最後,就連我也不再提琴葉了。
……
四級更迭著,又是一年冬。
其實我還會偶爾在心裡偷偷想琴葉的事。
冬日裡的圓月之夜,正是我認識琴葉的時候。那時候我還送了她一個姓,雖然最後被她否定了。
但是不姓冬月,難道還要姓嘴平嗎?對她來說,或許我們和她的丈夫婆婆是一樣的,來寺院什麼的,不過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罷了。
夜已深,寒風撲在我的臉上,夾雜著的朵朵雪花,又因我的體溫而消融。
在冬月的映照下,整座偌大的寺院也被這由雪編織的純白飄忽的密網輕柔地擁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