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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輕挑了下眉，像是沒有預料到盛嘉禾會這麼說。
他靜靜地盯著她看了幾秒，倏而不正經地笑：“想掙我的錢，不也得是先惦記上我這個人？”
這話乍一聽胡攪蠻纏，卻也不全無道理。
只是盛嘉禾沒心思再跟他繼續胡侃，神色認真的問：“那開幾間房？麻煩您快些確認，我還有其他客人要接待。”
“嗯......”，林年拖著尾音上揚，俊顏上卻表現出了一種很勉強的感覺。
隨後在盛嘉禾等待的目光中，他開口：“那就兩間吧，不過我不能夠保證每天都會來。”
說完，他再次將鹿言叫了過來：“手續都已經幫你辦好了，記住！不要亂跑，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隨後，他掃了一眼正低頭拿房卡的盛嘉禾：“你不是哭著鬧著說要報恩，非要來這住嗎？如果有急事小舅舅不能夠及時趕過來，那你就先找這兒的老闆好了。”
聞言，盛嘉禾手上的動作驀地一頓。
她有些莫名的抬頭朝前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看錯了，總覺得鹿言好像跟林年說的這話不熟似的，小臉明顯的怔住了幾秒。
“額，小舅舅你放心，只要能夠讓我脫離我媽的魔爪，我絕不主動生事兒。”
說罷，鹿言趴在吧檯上，盯著盛嘉禾眨巴著眼：“老闆姐姐，上次是我衝動了，我跟您道歉。”
“沒事。”，盛嘉禾淡淡說著，將房卡遞過去：“住宿期間有什麼需求，都可以來找我。”
鹿言應了聲好，似想到什麼，又道：“哦對了，我出門前怕我媽找我，只帶了ipd，沒有拿手機，要不老闆姐姐，你把電話給我小舅舅？或者加他的微信也行，這樣對於我的行蹤也好及時通知他。”
這......
好像也是正常訴求。
可是盛嘉禾這心卻不知怎的，有些彆扭。
“那，行吧。”
盛嘉禾想了片刻，應了聲，接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向林年時，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向一旁正打著電話。
鹿言見狀，隨即說：“我小舅舅正在忙，那老闆姐姐你等一下吧。”
說完，便拿著房卡坐回剛才的位置，去玩兒平板了。
兩分鐘後，林年打完電話走過來問：“現在可以入住了吧。”
“可以了。”
“嗯。”
正在他準備轉身時，被盛嘉禾叫住：“那個，你電話多少？”
聞言，林年的眉心微不可察的動了下，揚唇懶懶道：“怎麼，又惦記上我號碼了？”
“......，你想多了，是你外甥女讓我問你要的，說你不在的時候，有事可以及時跟你聯絡。”
林年看了眼正在大廳沙發上玩兒平板的鹿言，隨後再次將眸光凝了過來。
當他把電話號碼報給盛嘉禾時，就見她的指尖肉眼可見的輕抖了兩下。
林年的手機號碼，還是高中時用的那個......
這個曾經在心裡爛若披掌，卻再也沒有資格撥出去的數字。
“記好了？”
驟然間湧來的心緒，因為林年不鹹不淡的話音擾斷。
“哦，好了。”
盛嘉禾緩緩抬眼看過去，眼前的林年神情上並未有任何異樣，聽到她的回應後，反而是若無其事的拎起鹿言的行李箱，同她一起離開了前臺。
望著這抹即將消失於走廊的高瘦身影，一些碎如流螢的往昔片段，再次湧進盛嘉禾的腦海中......
那是八年前的盛夏。
空氣中浮動著燥人的暑熱，可對於盛嘉禾來說，這一年的夏天，是她人生中最悲涼的底色。
二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因為事發地點沒有監控，加上有目擊證人說二爸當時沒有佩戴安全帽，是 不小心被繩索絆住，從四樓高的深度墜下來的。
故而，最終只拿到了極為微薄的賠償款。
為了救二爸，盛嘉禾跪下來去求張明蘭和盛傳風，想讓他們把二爸原先贈給他們的那間，現用來開超市的房子賣掉，去救他的命。
可她還是涉世未深，低估了人性。
張明蘭非但不願，還在家中放話不允許二爸繼續住在家裡。
她說，這間房以後是要留給盛優結婚用的，不能沾染死人的晦氣。
那一天，無論盛嘉禾放下自尊的怎麼求，張明蘭早已心意決絕，將她關在門外。
而恰好又是這樣，極為灰暗的一天。
林年來找了她。
一直到此刻，盛嘉禾都沒能忘記少年黑眸中的那抹欣喜亮意。
他說：“盛嘉禾，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上大學了。”
“雖然還是無法追趕上你的腳步，但，我會努力在未來同你站上一樣的高度......”
“林年。”，在他沉浸於對未來的無限喜悅遐想中時，盛嘉禾喚住了他。
儘管內心翻湧著巨浪，盛嘉禾還是強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之前與你的那個約定，我沒辦法履行了。”
林年愣了幾秒，以為她是在跟自已玩笑，語氣也變得不正經起來：“怎麼了？是不是怕我賴上你啊？我告訴你盛嘉禾，以後誰賴上誰還不一定呢......”
“因為我，而選擇去北京，並不一定是你最好的選擇。”
“什麼意思？”，漸漸地，林年才察覺到氣氛的微變。
但他還是極有耐心地看向盛嘉禾：“你或許說的對，去北京不是對我而言最好的選擇，可是你在北京，就是我最想要的選擇。”
這種被人堅定不移選擇的感受，十八年來，盛嘉禾也只是在二爸那裡得到過。
而眼前的少年，那樣驕矜傲氣的一個人，卻將所有的細緻與溫柔都夠給了她。
十八歲的盛嘉禾，並非鐵石心腸。
她會悸動，也極為欣賞這個外表看起來冷漠，實則暖如煦陽的林年。
可是很顯然，她和林年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僅僅是一條鴻溝的存在，而是隔著巨大天塹。
她已經沒有辦法在和他一起去北京，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於是，盛嘉禾強抑住內心的波瀾，望向林年，擠出一抹得體的笑。
“林年，我不去北京了。”
林年神情微怔，語氣卻小心翼翼地問著：“不去北京了？那你準備去哪兒？”
“你願意跟在我身後踏行的地方，都是我不願涉足的選擇。”
說完這話，盛嘉禾垂下眼睫，她怕自已演技太爛，被林年察覺到端倪。
夜晚的蟬鳴還在不知疲倦的叫著，卻因為二人的沉默，使得這些聒噪的聲音，被無限的拉長。
很久後，盛嘉禾先一步轉身，就在她剛剛往前踏出兩步時，身後再次傳來林年輕啞的嗓音。
“盛嘉禾，我，不是你的選擇嗎？”
聞言，盛嘉禾脊背一僵，下意識地捏緊了垂在兩邊的拳頭。
她緩了口氣，故作不在意的回：“林年，你應該明白，什麼叫‘及時止損’。”
那時候的盛嘉禾是背對著林年的。
所以，一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當時的林年是何表情。
只知道耳邊的蟬鳴撕叫聲，被無限擴張放大後的那個瞬間，林年略帶自嘲的笑音傳來，澆熄了這一切。
“所以，我對你來說，是及時止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