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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要買釦子嗎？”
小女孩站在陰影中，怯生生問道。
夏格爾模糊的看見，她的小手緊緊拽著揹帶，好像在努力剋制內心的恐懼，又像是為某個目標，不得不勇敢開口一樣。
“我有那麼可怕嗎？”他心中無奈。
夏格爾露出和善的表情，為了不嚇到對方，他壓低聲音，對小女孩微笑問道：
“可以呀，能拿過來讓我看一下嗎？”
說著他慢慢後退，給小女孩留出空間，讓她能走出陰影。
小女孩邁出腳步，來到陽光下。夏格爾這才看清她的樣子，一頭乾淨的金色短髮，洗得褪色的亞麻襯衣，肩上揹著一個挎包，下身同樣是洗得有些發白的短褲。
或許是小女孩身材的原因，又或是因為它們都是用其他衣服改成的，她穿著顯得稍微有點大。
小女孩眯了眯眼睛，好像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陽光。
她看向夏格爾，似乎知道自己的臉不是很好看，所以努力露出可愛的笑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惹人討厭。
夏格爾心神一怔，小女孩臉頰瘦削，膚色偏黃，似乎有些營養不良。但夏格爾並不覺得她醜，反倒認為自己是看見了落入塵世的天使。
陽光照在她身上，映襯出朦朧的希望，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就會讓人充滿力量。
夏格爾一時失神，他彷彿夢見過這個場景。
“叔叔？”
小女孩試探著問道，擔心是不是自己長得太醜，讓他不想買釦子了。
“叔叔，您是今天第一位的顧客，可以給您優惠。”她還想爭取一下。
說著，忙把手伸進挎包，拿出一把紐扣，雙手靠攏把它們攤在手掌上。她踮起腳尖，雙手上舉，想讓夏格爾看的清楚些，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
夏格爾看著小女孩溫暖的笑容，又看了眼她手裡的紐扣，花花綠綠的。他在想，如果那不是一堆紐扣，而是她的童年該多好啊。
小女孩見夏格爾愣住，以為是自己拿出的紐扣他不喜歡，忙地低頭，翻找起合適的紐扣。
“一枚釦子多少錢？”
夏格爾突然問道。
聽見他要買釦子，小女孩的動作又快了幾分，一邊找釦子，一邊回答道：
“1貝利兩枚。”
“等等我，馬上就好！”
不一會兒，她掏出一把黑色釦子，攤在手心，笑著對夏格爾問道：
“叔叔，這些釦子可以嗎？”
“可以可以。”
說完，他就要伸手去拿，可小女孩表情卻突然緊張起來。
“怎麼了？”
察覺到不對勁，夏格爾連忙問道。
“沒……沒什麼。”
“叔叔您要幾顆？我給您裝好。”
她努力保持鎮定。
夏格爾看了眼就明白了，原來小女孩是擔心他拿走全部釦子，又不給錢。看來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全部都要，麻煩幫我裝起來。”
夏格爾微笑著說道，準備從兜裡摸出錢包。
誰知，小女孩卻突然搖頭，忙的解釋：
“不不不，叔叔只買自己用的就好了。”
“媽媽說過，不能要求別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夏格爾聽得動作一頓，心想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懂事嗎，他蹲下身安慰道：
“怎麼會呢？”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提包。
“我其實是出來幫公司採購的，所以我要買很多釦子，知道嗎？”
“公司……是什麼？”
小女孩感覺自己聽到了一個新詞，好奇的問道。
“公司啊，公司就是……”
經過夏格爾的簡單解釋，小女孩終於明白了公司是什麼？
“那碼頭的工人們也是在公司上班嗎，他們是同事嗎？”
“大致沒錯。”
“你的家人有在碼頭工作嗎？”
夏格爾問道。
“嗯嗯，我爸爸每天在碼頭幫人搬運貨物。”
“他晚上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
她說著，臉上的笑容不自覺揚起，彷彿想起了開心的事。
“那你的媽媽呢？是做什麼工作的？”
夏格爾又問。
“我媽媽在幫別人洗衣服。”
“漿洗女工嗎？”
他口中呢喃。
夏格爾看著小女孩，有些遲疑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家是住在這裡面嗎。”
他走進去阿魯街的巷子，表情有些複雜。
“是的。”
小女孩乾脆的回答，擊碎了夏格爾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
……
“那好吧，你先幫我把釦子裝一下。”
“叔叔，你的真要買全部的扣子嗎？”
她再次確認。
“嗯，我要買下你全部的扣子。”
“好的，請等一下，我馬上給您裝好。”
看著忙碌起來的小女孩，他突然笑著問道：
“你還記得你的包裡一共有多少顆釦子嗎？”
“當然，一共有500顆！”
“那你知道，500顆釦子一共能賣多少貝利嗎？”
夏格爾準備考考她的算數能力。
“嗯……等一下。”
她掰著手指計算起來，口中唸唸有詞。
“1貝利兩顆釦子，100貝利就是兩百顆釦子，500顆釦子就是……”
“250！”
她很快答道。
場面頓時有點尷尬，小女孩低下腦袋，不知所措地捏著手，對夏格爾道歉道：
“我的意思是，一共250貝利……”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哈，沒事沒事。”
夏格爾也笑了起來，誰能想到會是這麼一個幽默的數字呢？
夏格爾又看見，她從挎包裡拿出一個個用紙折成的小口袋。
“不好意思，袋子有些小。”
小女孩突然發現，如果要裝下全部釦子的話，耽擱的時間會有點長。
“那這樣吧，你把釦子全部倒在我的包裡。”
說著，夏格爾提起手裡的皮包。
“不用，不用。”她連忙搖頭拒絕。
“既然叔叔把釦子都買完了，那我就必須把釦子全部裝好，再給叔叔！”
“那好吧，我也來幫忙。”
小女孩做的紙袋子很小，一個袋子只能裝下七八顆釦子。
就這樣，在溫柔的陽光下，城鎮裡明暗交接的地方，一個長相有些兇惡的男人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一起用紙袋裝釦子。
…………
忙活了一陣子，終於把釦子全部裝好。夏格爾將他們收好。從錢包裡拿出兩張100面額和一張50面額的貝利。
小女孩接過夏格爾遞來的三張鈔票，小手微微發抖，這是她第一次賺到這麼多錢。
他看著那個不斷檢查手裡的鈔票，有些激動的小女孩，問道：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希雅！”
她輕快地回道。
夏格爾問希雅，賣完釦子以後想做什麼，去廣場玩嗎？她卻是回答：
“我想回家幫媽媽一塊兒洗衣服。”
“那你平時也會和媽媽一起洗嗎？”
希雅說，她會幫媽媽偷偷洗，因為媽媽不准她碰這個，總說“你去廣場玩吧！”
於是夏格爾明白了，她的媽媽應該是想給希雅一個輕鬆快樂的童年。
但希雅犟著性子，非要替媽媽分擔，所以就被派去廣場賣釦子了。她媽媽估計也沒想著能賣多少錢，只是讓她開開心心的去玩而已。
夏格爾抬起頭，從閉塞的巷子向上看去，整個天空就像被框起來的油畫。他便決定帶希雅去廣場玩玩。
希雅依舊想回家幫媽媽洗衣服。但經過夏格爾一番勸導，她還是同意了。
此情此景，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他在拐賣小孩子呢。
於是，夏格爾帶著希雅離開了這個被陰暗籠罩的阿魯街，一起向著日麗風和，有藍天白雲的凱倫廣場走去。
路上，夏格爾回頭看向這個灰濛濛的小巷，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即使是如此明媚的天氣，太陽依舊照不進這個陰冷的巷子。它就像被這個世界遺棄一般，裝著人們永遠不會見到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