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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自已賣自已進來的。”
大炕角落的黑面板女孩說這話時直起了脖子，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叫引娣，我娘接連生了六個女孩，我排第二，生到第七個終於是個男孩了，一落地就起名叫耀祖，哼，我爹也不想想看，我家姓吳啊！”
“嘻嘻……”四周響起少女們窸窸窣窣的嘻笑聲，些許沖淡了滿屋的淒涼氛圍，好像更加鼓勵了她往下述說。
“其實我娘還生了老八，也是個女孩，一落地我爹就把她給了人，換了兩隻雞回來，燉給弟弟吃。”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再無人竊笑，只有人深深的吸氣的呼吸聲。
“我們大的幾個不忍心把妹妹給人，就去攔，大姐性子軟，不敢，我敢！三妹也敢，我倆就去抱我爹腿，求他別送走妹妹，我們能帶。結果，一人捱了一記窩心腳，三妹當時就吐了一口血，我爹頭也不回的就抱著老八走了。其實，這樣也好，起碼這個妹妹能活命，比在我家受苦強。”
她頓了頓，“在我家不光是受苦，還會心寒。我三妹吐血躺在地下不能動，大姐和其他妹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娘出來只罵我們不爭氣，說：賠錢貨，就知道哭，家裡可沒錢給你們買藥吃……”
“後來呢？你三妹好了嗎？”
“好了，也不算很好，我大姐跑上山去找了草藥熬給她喝，暫時命保得住，人總是看起來蔫蔫的沒什麼精神，冬日裡更加怕冷些！”
引娣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愛惜的摸了摸，“這衣服可真暖和，我長這麼大都沒穿過這麼好的。我大姐穿的是我娘年輕時的衣服，我穿的是大姐穿小改的……說起來，不知道家裡是不是給大姐找了好人家。”
吳引娣手還在衣服上撫摸著，眼神卻飄遠了：
“春天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家裡實在沒有吃的，我爹就想把大姐嫁出去，換點彩禮過日子，人品不論只要給的多就行。隔壁村的屠戶剛死了老婆，願意給三兩銀子娶我大姐。那是個什麼孬貨，打媳婦下死手啊！我大姐那個軟性子，在他手底下能活上幾年呢？”
“可我爹才不管這些，只要能給銀子，別餓著他寶貝兒子就行了。可巧，有媽媽來給咱們樓裡挑人，我就自已跑過去了，藍芝姑姑一眼挑上了我。買斷我的二十兩銀子一分沒留，全都給了家裡，就當他們生養我一場的回報了。有了這些錢，我大姐肯定不用嫁那個屠戶了吧……”
屋裡唯一一盞油燈也隨著大夥一同嘆氣撲閃起來，一眾歲數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都沉默著，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咳。”引娣突然回過了神，眼中多了些晶亮的神采：“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同情我的，就是～說出來痛快些，咱們大家都是一起進來的，以後誰比誰過的好還不一定呢！”
引娣大又圓的眼睛瞪得越發大了，揚起的尖下巴嗑兒讓人覺得她如同一隻警惕倔犟的小獸一般。
是，一同進來，誰過的好誰不好全憑造化了。
可惜，引娣的高心氣兒並沒有帶她走的更高，因為養不回來的膚色，她成了在一樓伺候的姑娘，金媽媽給改名：紫藤。
醉紅樓可是這盛京城裡最顯眼的花樓，它共分三層：一層的裝潢最是富麗堂皇，用大量雕琢精妙的水晶跟琉璃，在燈火的映襯下反射出絢麗斑斕的光芒。
映襯著大廳裡暗香浮動，薄衣輕紗，顯得喧鬧又富貴，任哪個男人進來能挪動步子呢，真可謂花花世界迷人眼。
而一樓伺候的姑娘們，身價都不算太高，她們會歌舞會陪酒，會穿著薄紗坐在大腿上任你輕薄。
來此尋開心的客人只要出得起錢，無論看中誰都可以帶走春風一度。
一樓，就是風雪場所該有的模樣。
而二層的氛圍和一樓截然不同，不光用貴重的紅木做裝飾，主打沉穩內斂，僅僅踏上樓梯的瞬間，就能讓人從一樓的喧鬧中脫離，感覺寧靜又踏實。
越往上走，裝飾就越精美，三樓用了玉石做基調，不單單用料貴重講究，單看精湛的雕刻手法就知道花費不菲。
能上得二樓三樓的客人，非富即貴，是整個盛京城裡數得上的人物。
住在這兩層的姑娘們都是盛京城裡成名或即將成名的，相較一樓任意陪客的姑娘，身份地位大有不同。
不同有多大，這怎麼比方呢？
就好像——二樓三樓的姑娘就是後世大螢幕裡的女明星，高不可攀，身價昂貴，只跟上流社會打交道；
而一樓姑娘則是正經八百的KTV公主，主打美麗又平價！
可是目前，這都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們一眾十幾人，都只是醉紅樓後樓裡新買進來的小姑娘，對於未來生活惶恐不安，又滿含期盼。
“你們聽，這是誰在唱旦曲，真是一把好嗓子。”
“應該是白漪姐姐吧，聽說她是起小就學的，師傅現在在宮裡做供奉。”
“這麼厲害？你們知道現在前樓誰最紅嘛？”
“知道啊，就是白漪姑娘，我前幾天看見她出門了，穿著遍地織錦的挑線裙子，人極美。”
“我也見了，那可不是普通挑線裙，那是挑金絲的織錦裙，一件就抵得上一所小宅院了。”
“真的嗎？你怎麼會知道？”
被問到的姑娘細長眉眼，眼眶中泛起盈盈淚光，她“哼”了一聲說道：“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我們家世世代代都跟衣衫打交道，我…我就是因著這個才進來的呀······”
說話的姑娘姓羅，家中經營著一處小繡莊，因著手藝精湛專門給達官貴人們定製昂貴的衣衫，日子不算富足也屬小康。
某日父親去公主府送定製的連珠團花錦紋對襟裙，衣服送進去了，人卻沒回來。
因著主子說衣服上的珠子數量不夠，必定是她家貪了去，不問原由便將人送去了五城兵馬司。
再後來就是店鋪被查封，一家人齊齊被賣掉用來償還公主府的損失，連年幼的弟妹如今都不知下落。
說到這裡羅姑娘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家，根本就沒有貪那些珠子……分明是公主府的下人們從中拿走的卻算在我家頭上，我不服，憑什麼，我們平頭百姓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可憐我一家人骨肉分離，我嫂子肚子裡的小侄子都成型了，生生被······”
大家的心好像再次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伴隨著“嗚嗚”的哭聲，終是度過了這個沉悶悲涼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