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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雪夜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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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雪夜落花夕陽映江面,薰風拂漣漪,扁舟輕蕩,花蕊散迴風,委婉平靜。

————雪夜落花華燈初上,一朵朵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亭臺水榭上掛滿了燈籠,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走在街道上,商陸醉眼微醺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嘆道:“今晚廟會祈福,這街上比以前有生氣多了.”

他搖晃著走向琴心,道:“琴心,你說他們廟會都祈福些什麼?”

琴心道:“不知道.”

商陸打了個酒嗝,笑道:“真是個無趣的傢伙!我猜這些男人肯定都祈福有喝不完的酒,泡不完的美人!”

琴心推開一身酒氣的商陸,淡淡道:“別把你猥瑣的心思加到所有人身上.”

不一會兒,商陸又蹭上來,神秘兮兮道:“你知道麼?”

琴心道:“什麼事?”

商陸附到他耳邊,低聲道:“聽說,水華閣最近來了個絕世美人,琴技高絕,有沒有興趣?”

琴心道:“沒有.”

商陸一把攬住琴心,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琴心道:“你這傢伙……”青樓楚館,騷人詞客,雜沓其中,投贈楹聯,障壁未滿。

水華閣自然不同於一般秦樓楚館,其精緻華麗的佈置,極高的消費讓人望而卻步,同時又讓人趨之若鶩。

四根玉白浮雕金蓮柱立於四角,中央水池上水汽氤氳,白霧繚繞,一白玉臺子搭於水上,水中更有七八蓮花點綴,三五鴛鴦嬉戲。

竹簾後五六頭戴金絲八寶攢珠簪,身著鏤金百蝶穿花裙的清秀藝*妓端坐一旁輕彈琵琶,臺上數十身著五彩刻絲月白碧蓮裙的麗人舞姿搖曳,五色之花皆從袖襪間飄落至庭下。

坐於席上,瀯瀯之聲與耳謀,佳人之姿與目遊,淵然而虛者與神謀,儼然一派人間靈境。

商陸嘆道:“嘖嘖,單是這氣派,就不是尋常秦樓楚館可比.”

突地,燈火全熄,樂聲戛然而止,臺上庭下的舞女藝*妓紛紛撤下,轉而潺潺琴聲流淌起來,空中竟飄起了片片白蓮花瓣,一股淡淡冷香緩緩縈繞其中。

“這是……”“噓……這莫非是那位絕色琴姬要出來了?”

屏息之間,似是一模糊身影翩翩而來。

鼓聲、簫聲漸起,琴聲剛在弦上發生,倏而手法變奏,水波聲、漿櫓聲,柔婉安寧,宛如置身山水畫卷。

夕陽映江面,薰風拂漣漪,扁舟輕蕩,花蕊散迴風,委婉平靜;漸漸,暮鼓送走夕陽,月上東山,江風習習,花草搖曳,水中倒影,層疊恍惚;忽的,漁歌驟起,點點白帆遙聞漁歌,由遠而近,逐歌四起;接著,漁舟破水,掀起波濤拍岸,櫓聲欸乃……然後迅速落下,一切恢復平靜、輕柔,慢慢飄忽輾轉,縹緲悠長,輕舟在遠處的江面漸漸消失,春江的夜空幽靜而安詳,令人沉湎在這詩畫意境中……琴心似已醉了,黑夜被幽幽燈火點綴著,水面霧氣騰騰,躺在一葉小舟上,點著一盞燈籠,和周圍千千萬萬的人飄在忘川上,飄向奈何橋,身後的路早已看不見……“啪、啪、啪……”突如而來的掌聲打破這片靜謐,眾人恍然回過神來,只見一頂軟轎上端坐一微胖中年男人,華服錦冠,身旁站一細眉隼目的高瘦黑衣男人,身後還有幾個隨從。

一人正欲尋聲前去教訓,卻被同伴一把按下。

“噓……不要命了麼!這是關中富豪白果,豈是你能觸犯的!”

“他就是白果麼?”

“看見他身旁的高瘦男人了麼?聽聞他就是江湖上人稱‘血鉤’的馬勃!”

“啊!竟是他!聽聞他有一雙吸血的鉤子,專食高手的血,十年前曾被中原各派圍剿而逃脫,後來下落不明,不想他竟會此時此地現身!”

白果輕掀軟簾,笑道:“一曲‘水盈虛月’堪稱中原第一曲.”

燈火緩緩亮起,薄霧盡散,眾人這才看清她的模樣。

她是個怎樣的女子呢?牡丹太俗,桃花太豔,菊花太冷,杏花太嬌,她比蘭花更清麗,較蓮花更淡雅,似乎傾盡世間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清麗脫俗。

那一雙翦水秋瞳,脈脈含情,似有秋水緩緩而流,溫柔婉麗,星眸含語。

簡單樸素的月白褶裙,更襯得她溫柔動人。

過了許久,白果才緩緩道:“詩句曾言‘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白某一直認為這不過是古人虛妄之言,誇大其詞而已。

今日一見水澤芝姑娘方知何為驚似天人.”

水澤芝微微欠身,輕聲道:“賤妾惶恐,實不敢當.”

白果笑了笑,道:“水姑娘過謙,白某剛落得別苑一處,不如三天後請姑娘彈奏一曲,如何?”

庭下眾人不禁暗自唏噓,白果邀到府上,其心若司馬昭,昭然若揭。

水澤芝道:“賤妾自知琴技爾爾,不敢叨擾.”

白果笑而不語,微微擺手示意下人。

果然,一隨從走上前,手託金絲鑲邊、明珠點綴的玉匣,縱身掠上臺子,恭身遞給水澤芝。

開啟玉匣,一對精緻的白玉鑲紅石鐲子靜靜安在其中,玉中似有瑩光緩緩流動,單看一眼就知這鐲子定非凡物。

水澤芝輕輕合上玉匣,道:“大人如此貴重之禮,賤妾實不敢受,還請收回.”

“這是……白送的玉鐲為何不要?”

“糟了糟了,白果此舉意味著水姑娘被他看上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聽聞白果有一習慣,凡是他看上的女子他都會贈予一雙白玉鐲.”

“這水姑娘可真是……”白果微微抬手,隨從馬上領會,立即抬起軟轎,轉身離去。

正要出門時,黑衣男子卻突然看向角落。

白果道:“什麼事?”

黑衣男子盯了角落許久,才回頭緩緩道:“不,沒什麼.”

白果一行人走後,角落裡商陸才輕嘆道:“馬勃果然不一般.”

臺上,水澤芝微微垂首,額前的垂下的髮絲輕掩她清麗的容貌,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果輕輕晃了晃手,道:“喂,琴心,琴心?你在聽我說話麼?”

琴心恍然回神,起身淡淡道:“該走了.”

白果一聽,看了看手中緊握的酒杯,遲疑道:“這麼早?”

琴心道:“隊中法度第十一條,隊士必須於子時前歸隊,違反法度者自刎以謝罪.”

商陸像是燙著了一般,一下子扔開酒杯,道:“走,快回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經過水池時,琴心抬首正撞上水澤芝微微抬頭,華容婀娜,不溫不火,一雙秋水眸子依然脈脈含情,溫柔動人。

琴心微微一怔,她平靜的外表下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水澤芝一身月白長裙靜靜坐在鏡前,一隻白蓮銅簪放在袖口,黛眉重畫,朱唇輕點,一切似乎已準備就緒。

她輕輕推開窗子,迎面的寒風吹落她的髮絲。

她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輕聲道:“真是個多雪的季節.”

雪花在掌心中融化消逝,她凝望著窗外的湖,盛夏的蓮花早已凋零,就連些許痕跡也全無。

飛雪悄悄染溼她的髮絲,幾滴順著側臉滑過,落入頸間,浸入衣襟,她似乎出了神,許久才輕嘆道:“世間萬物都是有規律的,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涼風冬有雪。

蓮花……本就不該在寒冬盛開.”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似自語,又似自嘲。

“叩叩叩,”門外丫鬟道:“姑娘,白大人送來的翡翠玉鐲.”

水澤芝關了窗,微微斂眉,道:“進來吧.”

丫鬟推門,將玉匣輕放到妝臺上,便恭身退了出去。

翡翠玉鐲靜靜趟在匣中,水澤芝凝視許久,才緩緩帶上。

玉鐲雖美,卻如同枷鎖,再美的白蓮都會黯然失色。

不久,丫鬟在門外輕輕叩門,恭聲提醒道:“姑娘,時辰到了.”

水澤芝起身斂裙,推門而出。

果然,白府的車已經到了。

車子緩緩碾過青石板上厚重的積雪,盡頭便是飛雪園了。

……飛雪園,中亙積水,浚治成池,瀰漫處“望若湖泊”,園多隙地,綴為梅、竹叢、假山,堂、樓、亭、軒稀疏錯落,茂樹曲池,疏淡平朗。

中有秫香樓、芙蓉榭、泛紅軒、蘭雪堂、漱石亭、冷梅渡、竹香廊、飛雪臺、紫藤塢,放眼亭諸勝山林雅緻。

而水澤芝將要在芙蓉榭奏琴。

白果端坐在上,接過侍妾遞上的酒一飲而盡,見水澤芝到來,便笑道:“水姑娘車馬顛簸,不如稍作歇息,一同飲幾杯?”

水澤芝微微頷首,道:“多謝大人美意,賤妾不擅飲酒.”

白果道:“那姑娘今夜要作何曲?”

水澤芝抬首直視白果,道:“雪夜落花.”

白果微斂神色,眼中閃過一絲陰沉,道:“好曲名.”

水澤芝輕斂袖口,便坐下奏琴。

操、弄、引、吟,平淡深遠,緩緩彈去,細細審之,幾帶起,幾拔刺,不疾不離漸入亂,一收痛快。

瀟瀟碧水,岳雲如飛,白蓮輕綻,初似微雨打白蓮,極雨落之輕渺;序雨聲大作,倏隱倏顯,若蓮將折;其將折也,忽復回直,雨中傲然;其將落也,雨息聲停,雲散月現,蓮香陣陣。

琴聲漸落,一切又平靜如初。

白果起身,逼近水澤芝,冷冷道:“水姑娘果然不同凡響,一曲雪夜落花若不細審,怕是如上陰山之路般茫然無味.”

他突地走上前,緊緊捏住水澤芝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與自己直視,水澤芝驚道:“白大人自重!”

白果冷笑,沉聲道:“不過是個琴姬,作什麼清高?”

白果掐著水澤芝的手漸漸用力,袖中的銅簪滑落出來,她緊握銅簪,突地刺向白果,突如其來的襲擊,白果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銅簪穿喉,一雙眼驚異突兀的瞪著,再無聲息。

一聲脆響,翡翠玉鐲落地,碎成幾段。

雪舞紛飛,鉤子尾端連著一根細細的鎖鏈,而鉤子的一端已深深嵌入他的肩膊,稍稍用力便血肉模糊,他不退反進,恍惚間冰冷的劍鋒已抵上他的脖子,一劍封喉,他的身體漸冷,直到被風雪淹沒。

他用劍抵著地,微微喘息,還未喘息半刻,他突然揮劍一斬,“叮”的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被打落,接著落入黑暗,一閃而過。

鮮血順著他蒼白的臉滑下,劍雖斬斷襲來之物,卻在他臉上劃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從眼角到嘴邊,深而長。

……冰冷的水從頭倒下,他深深呼吸了幾下,然後默默無聲的站著。

水順著他的髮絲滑落,流過他臉上的傷痕。

商陸微詫,道:“能把琴心劃傷,看來馬勃果然不一般.”

琴心默然,不管怎樣沖洗,傷口依然流血不停,他用力的擦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擦不淨。

商陸嘆道:“聽說含有怨念的傷口不會輕易癒合.”

琴心微怔,輕輕撫著臉上的傷痕,久久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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