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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九章 干戈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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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空搔首,頻抽白玉簪。

皇輿三極北,身事五湖南。

戀闕勞肝肺,論材愧杞楠。

亂離難自救,終是老湘潭。

——《樓上》杜甫……經過一番準備,白復欣然同意赴宴。

白復肯來,本身就代表某種態度。

英國公崔微非常重視這場家宴,吩咐下去,命人精心籌備。

崔府上下,立刻陷入一片忙碌之中,打掃的打掃,烹飪的烹飪……崔府家宴的前夜,眾人皆在忙碌,唯有崔荀煙一人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實話實說,她對白復確有好感,並不排斥嫁給白復這個寒門士子。

但以堂堂清河崔氏嫡女的身份,嫁給人為側妻,她實在不能接受。

要知道,追求她的世家公子能從長安排到洛陽去。

她實在不明白,為何父親要讓她受這般委屈?她讓母親跪求父親,可父親像是鐵了心,一意孤行。

而族中素來疼愛自己的叔伯長輩,也不約而同跟父親同一立場,不肯聲援自己。

月上枝頭,暗香浮動。

崔荀煙獨自一人徘徊在後花園的湖畔長亭,低聲啜泣。

崔母擔心崔荀煙想不開,趕忙找來崔荀煙的胞兄崔荀鶴,讓他勸勸妹妹。

崔荀鶴來到崔荀煙的身旁,按照父親崔微的意思,勸慰妹妹。

崔荀煙泣道:“哥,你平日裡最討厭白復,為何這一次竟站在父親這一邊?”

崔荀鶴道:“不僅是我,家族中的長老這次都站在父親這一邊.”

崔荀煙抹去眼淚,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崔荀鶴打量四周,確認遠處的侍女們聽不見兄妹二人的談話,才小心翼翼道:“如今天下刀兵四起,四夷來犯、將領叛亂、變民造反之事此起彼伏,與隋末天下亂象何其相似。

家族長老前一段召開過一個秘密會議,認為‘殺破狼’之天相應驗無誤,李唐王朝氣數已盡,正是革故鼎新之際,需要早做準備。

咱們崔氏一族,人才濟濟、地廣糧多,錢餉充沛,唯一的缺點就是門下子弟中沒有一位能夠統領大軍的帥才,譬如郭子儀、李光弼和白復這等人物。

我雖然並不欣賞白復這種寒門子弟,但父親說的對,亂世之中,手握兵權的將領才是天下大才.”

崔荀煙冷眼問道:“把我嫁給白復就是為了換取他手上的軍權唄?”

崔荀鶴尷尬一笑,道:“話不能說的這麼難聽。

白復雖然出身粗鄙,但也算有情有義,你看長安現在多少小娘打破頭皮都想嫁入衛國公府。

他若能高攀上你,也是祖上積德,定然不會虧待你.”

崔荀煙眼神黯淡,泣道:“我知道父親的心思,如果是正妻,我願意為家族分擔,委屈一點也能接受。

可我堂堂清河崔氏嫡女,怎能給人做側室?以後還讓我怎麼見人?就算我忍辱負重,不介意名份,可我的孩子怎麼辦?他們一出生就是庶出,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崔荀鶴再次打量了四周,低聲道:“父親之所以將你委屈下嫁,是為了咱們崔氏的龍興之事。

一旦父親登基,你和青鸞公主的身份就將倒轉調換。

屆時,父親就可以下詔,晉封你為鎮國公主、白氏正妻.”

崔荀煙大驚,道:“你們想要篡……”崔荀鶴手一伸,趕忙捂住妹妹的嘴,道:“噓,小聲點,讓人聽見可是滅門之禍.”

見崔荀煙情緒平復下來,崔荀鶴道:“如果不是要做這件大事,父親豈能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

崔荀煙冷眼看著胞兄,冷哼一聲道:“怪不得連你也站在父親這一邊,大事倘若成了,你就是今天的儲君,帝國未來的天子.”

崔荀鶴沒聽出妹妹語氣中的嘲弄之意,負手而立,遠眺大明宮,眼中現出憧憬之色。

崔荀煙緩緩起身,再不看崔荀鶴一眼,拂袖而去。

兄妹倆不歡而散。

……到了宴請之日,崔府罕見的大開中門,英國公崔微帶領族中主要長老,在府門外迎接白復。

白復一襲飄逸的白衣,款款行走間,那垂墜考究的布料在風中掀起幽香的一角,裁剪得體的修身長衫,令他頎長的身材顯得愈發挺拔清秀。

白復臉部輪廓立體而深邃,稜角分明,有著刀削斧劈般的剛毅線條。

一雙劍眉下,雙眸清澈如水,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透著沉穩而冷靜的光芒。

微翹的唇邊,帶著淡如輕霧的笑意,溫文爾雅中,透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和自信。

雖然今日宴請,帶著明確的目的和功利。

但見到白復那一刻,英國公崔微還是忍不住心中暗贊:“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即便大戟溫侯、常山子龍復生,也不過如此吧。

倘若荀煙真能嫁給此人,絕不委屈.”

白覆沒有帶鐵騎護衛,輕車簡從,僅有三四名隨行人員。

其中一名契丹人,虎背熊腰、高大魁梧,周身肌肉鼓脹,滿臉虯髯,濃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

黑黝黝的肌膚上,閃爍著健康的光澤,矗立在人群中,宛如一尊黑色鐵塔,渾身上下散發出萬人莫敵的英雄氣概,正是獨狼。

另一人其貌不揚,混跡在人群中,也沒有人會覺得異樣。

崔氏族人雖不認識,但見白復對其頗為客氣,也不敢怠慢。

崔微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此人。

在腦海中搜尋一遍,猛然想起,此人乃是徐太傅的貼身隨扈,那個傳說中陸地神仙張果老的弟子。

落座後,崔微逐一介紹族中長老和子弟。

吏部侍郎崔潛和刑部侍郎崔勐都是白覆在上朝時常見的老臣,自然不用多說,其餘崔氏子弟看著眼熟,雖然在大朝時能遇見,但人和名字對不上。

白復銳利的眼神掃過崔荀鶴等族中子弟時,崔荀鶴只覺汗毛倒豎,後脊樑發冷。

其餘子弟也好不到哪兒去,如坐針氈、坐立不安。

一番介紹下來,白復暗歎:“怪不得清河崔氏乃是五姓七望家族之首,雖然崔氏目前無人為相,但三省六部的核心要職,幾乎都有崔氏子弟。

這還不包括今天沒到場的,在地方為官的封疆大吏和遍佈天下的門生故吏。

這才叫千年望族、樹大根深呢。

光這份人脈資源,就連李唐皇室也不能比擬,怪不得能傲視王侯呢.”

白復表情的微小變化,崔微看在眼中,甚為滿意。

覺得時機成熟了,崔微隆重介紹汾州刺史崔圓。

崔微道:“我族弟崔圓是我清河崔氏唯一在本朝拜過相的,可惜他仕途不順,乾元元年罷相後,一直沒有合適的職務。

如今,將軍平定劉展之叛,江淮一帶百廢待興,官員緊缺。

我族弟既有朝堂為相的經驗,又有執掌地方的履歷,實為朝廷幹才。

老朽冒昧,想為我族弟在江淮討個職位,還請白將軍大力支援為盼.”

白復笑道:“崔閣老,您客氣了。

白某隻是暫領江淮軍務,江淮官吏的任用,還得是陛下和吏部說了算.”

崔微手縷長髯,笑道:“白將軍過謙了,以將軍對江淮的掌控,無論誰要在此地為官,朝廷都會尊重將軍的意見。

倘若將軍舉薦某人,朝廷必然會爽快答應.”

白複道:“您老高看我了。

朝廷對我罪名的認定尚無結論,倘若我舉薦,保不齊會壞了崔閣老的事.”

崔微擺了擺手,笑道:“倘若現在還有人敢妄議罪名,那竇國舅的打豈不是白挨啦?”

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

白複道:“承閣老看得起末將,如崔圓大人不介意被認定為白復餘黨,白某願意舉薦.”

“好!痛快!上酒!”

崔微哈哈大笑。

崔微將崔荀鶴等族中年輕子弟喚來,道:“白將軍,我兒荀鶴當年不知深淺,冒犯將軍,還請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予以關照.”

說罷,向崔荀鶴使了一個眼色。

崔荀鶴來到白復面前,向白復一躬到底,深施一禮。

白復趕忙把崔荀鶴托住,道:“崔兄切勿多禮。

白某出手不知輕重,以前多有得罪,還請崔兄不要介懷.”

崔微笑道:“犬子本質不壞,只是一直長在老朽身邊,被其母嬌生慣養,難免有些驕縱。

若白將軍不念舊惡,能否讓他追隨我族弟崔圓,也去江淮歷練歷練?”

白復笑道:“江淮一帶,慘遭兵禍,當地的世家大族對朝廷頗有怨言,正需要中原世家子弟前往,予以調和矛盾。

目前看來,楚州、揚州、潤州尚缺三位長史,若荀鶴兄和其他幾位兄長不嫌山高路遠,白某願意舉薦.”

本來崔荀鶴對白復心有怨恨,賠禮道歉之事並不情願。

只是礙於父親的要求,才不得不當面道歉。

如今,化干戈為玉帛,崔荀鶴才知父親深謀遠慮。

州郡長史乃是僅次於州郡太守刺史的地方高官。

即便是高中進士,也要熬很多年才能混到此位置。

更何況是天下最富庶的揚州!白復輕輕鬆鬆一句話,就可以節省十數年的仕途之路。

如此厚禮,足見白復對崔氏一族的誠意。

崔荀鶴對白影印象,大為改觀。

……白復之所以欣然答應,也不是被崔微溢美之詞忽悠,就腦門一熱、大放厥詞。

無功不受祿。

崔府突然伸出橄欖枝,定有所圖。

白復赴宴之前就做過詳細功課,仔細閱覽過崔氏一族主要成員的履歷。

對每個人的優勢劣勢,能力特長都有大致的瞭解。

白復借探病為名,專門覲見肅宗,彙報此事。

肅宗沉吟許久,最終沒有反對。

肅宗給了白復一份名單,上面清楚記載了這兩年之中,崔氏擬提拔子弟的明細:哪些人,陛下同意了;哪些奏摺還押在肅宗的案頭上;為何不予提攜,名單裡都寫明詳細的原因。

正因為悉數掌握這些資訊,白復才有底氣跟崔氏示好、化干戈為玉帛。

白復有求必應,誠意滿滿,很快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酒過三巡,賓主皆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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