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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有云:鵬背千里,翼不需展,亦有垂天之勢。
忽必烈見陸清揚昂首而立,揮手招呼眾人免禮,眼睛卻未離開年紀輕輕的陸清揚。
陸清揚拱手淺行一禮。
郝經見狀詢問道:“弘範,這位是誰?”
張弘範行禮說道:“回稟汗王,師父。
這位陸兄弟是我剛剛結識的少年豪俠。
乃是華山派清風道人門下,陳元峰道長的高徒陸清揚陸少俠。
陸少俠為人仗義劍法精妙,我本想引薦給師傅,為我軍效力.”
刁鋒傲聽言,暗道:“我就說看著眼熟,果然是陸氏餘孽.”
心道此處,面目猙獰說道;“汗王,這小兒可不僅是陳元峰的徒弟。
他還是江州陸氏一門。
攻打鄂州城,城中守將馬仲義就是其先祖陸象山弟子門人.”
刁鋒傲本是想借鄂州蒙古軍受挫的事,行借刀殺人之實。
未料到,郝經聽言嘆道:“哦,小侄竟是名門之後.”
轉向忽必烈解釋道:“江洲陸氏一門,門風高古,祖輩博學有為。
陸九淵於象山書院,講學,授業。
人稱象山先生,門人眾多。
乃當世之豪傑大儒。
只可惜一生,職位低微,不得聖主而廢治世五計。
可見千里馬不遇伯樂也是死於槽櫪之間。
只有跟隨識人聖主,方能展現一個人的才能.”
說話間眼神轉向陸清揚,示意功成也需明主。
刁鋒傲一聽,沒把陸清揚拉下水,反而成全了他。
讓郝經更有了拉攏之心。
聽言說道:“郝上師,陸象山到處宣揚華夷之別。
只怕靠不得.”
陸清揚聽言反駁道:“刁道人人品及作為,在下亦不敢與之為伍,只恐失了先祖名諱.”
轉而拱手對郝經施禮說道:“華而貴者是其禮儀之邦的文化傳統;夷狄之所以‘不正’,是因為其不知禮儀,而是靠野蠻的武力侵略,因此縱然‘強盛’而最終禮義將無所措置。
此為聖人大憂。
是為先祖的本意。
忽必烈汗王威名後生晚輩也是如雷貫耳。
駐馬中原,能夠識漢臣,行儒道。
廣納賢良之士,遂成一番霸業。
只惜晚輩授業師父只傳授濟民,醫道之小術。
粗淺武藝強身。
未曾有過稱王霸業的想法。
承蒙張兄抬愛,愧不敢當。
他日晚輩若生出成就功名事業之心,還請不計前嫌,多多指教.”
郝經聽陸清揚侃侃而談,對這少年也是另眼相投。
忽必烈聽言並未動容,只覺這少年不卑不亢甚是難得。
張弘範聽言說道:“陸兄何必過謙.”
郝經見陸清揚似有推脫的意思,連忙止住張弘範,說道:“弘範,來日方長。
你們後生晚輩可多多相處。
彼此學習影響之後再談不遲。
你且應向陸世侄多多學習.”
心下暗道:“陸氏一門牽扯甚廣,這小兒出口成章,若得時宜,日後可成大器。
若能為我所用定有一番成就.”
遂轉身躬身施禮,說道:“汗王何不暫封陸世侄一職,他日若機會成熟,陸世侄也好順理成章為我效力.”
一言既出,張弘範見師傅有意招攬陸清揚,心下自然挺高興。
刁鋒傲見偷雞不成蝕把米,心下恨意陡增,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陸清揚卻有些不明就裡。
自己若是頭頂蒙古授職,於師於家,於國於情都是難以接受的,忙施禮回絕。
忽必烈征戰多年,洞若觀火,早已看出一些端倪,應聲道:“那就與張弘範同升任中路軍中總管代.”
張弘範雖喜,但未料與自己同升一職,想汗王、師父決斷必有深意,自己也不敢過問。
陸清揚聽言正欲反駁。
忽必烈大手一揮,說道:“我最是喜歡年輕有為的晚輩。
只是一虛職,何必來回推脫。
他日若能為我大蒙古效力才更是有幸.”
說罷,轉向張弘範道:“弘範,你軍中,士氣非凡,紀律嚴明早就聽你師傅說起,今日來見,確是事實.”
張弘範聽聞忽必烈肯定自己工作,拱手行禮道:“回汗王,臣下認為軍隊應該是有法制的,應令行禁止。
不能放任違令亂紀的行為,凡不遵守法度,破壞紀律的,都必須要嚴懲.”
忽必烈道:“不愧為郝經得意弟子,年少有為。
我軍中確實有鬆懈管理之弊,今見你軍士軍容果然不同.”
說罷揮手傳令:“全軍行張弘範治軍執法.”
一聲震喝,是給足郝經面子。
張弘範聽言心下頗為欣慰,行禮以謝。
郝經道:“弘範你且帶陸世侄下去吧。
我與汗王陪同刁道長研習道法,你且安排好護衛,不得打擾.”
張弘範三人聽言施禮退下了。
三人剛走出帳外,刁鋒傲便笑臉相迎,取出方才張弘範衛兵退還的鑲金嵌玉的拂塵說道:“刁某感念汗王賜下如此珍寶,特煉製金丹一枚,略表寸心.”
郝經從刁鋒傲手中接過一寸有餘的精緻金漆方匣放置一旁,忽必烈笑道:“刁道長真是有心了.”
郝經將刁鋒傲請入上座,問道:“近日蒙哥大汗的事想必刁道長也略有耳聞吧.”
刁道人聽言收起剛剛的笑意,面帶憂傷,長嘆一聲說道:“在下略有耳聞,真是天不垂憐.”
郝經為穩大局,說道:“眼下忽必烈汗王,將繼承可汗大位。
許有宵小之輩阻撓需要處理。
宋境之事便由刁道人盡心而為。
到時候迎汗王入主中原,道長可是功不可沒.”
刁道人起身行禮,誓表忠心。
忽必烈請刁道人起身,幾人相談甚歡。
陸清揚三人出的帳外,張弘範對納蘭凌雲說道:“你且帶陸兄休息,我得負責汗王和師傅的巡衛。
稍後我當與陸兄好好暢聊一番.”
納蘭凌雲說道:“放心吧.”
轉而向陸清揚說道:“陸兄,昨晚領教你的精妙劍法,尚且意猶未盡。
可否賞光飲酒對劍.”
不待陸清揚開口,張弘範說道:“帳下不準飲酒.”
陸清揚說道:“張兄治軍嚴明,納蘭兄如果不棄,你我移步別處怎麼樣?”
納蘭凌雲笑道:“此南去六里有位釀酒前輩。
去那裡如何?”
陸清揚抬手一揮,“請.”
說罷三人道別,陸清揚與納蘭凌雲騎馬奔喝酒而去。
二人騎馬南去,一路閒聊下來更覺親近,笑談中不覺已然來到一處村落。
一面橫向一排靠崖窯房,石砌矮牆間築籬笆的小院。
另一面崖邊山野小樹叢隱現幾處地坑院。
村口殘碑斷落於草叢之中,隱見崗頭村三字都已風蝕的不成筆畫。
路上騎馬路過便可見地坑小院尚有老農修繕農具。
村落間多有殘敗房屋。
路上偶見幾人皆為老者,荷鋤而往。
陸清揚嘆道:“天下興,百姓不見得好。
亂天下,受苦的還是百姓.”
納蘭凌雲聽言說道:“陸兄倒是心懷天下。
但是太有些文人氣質。
成大事者如果太糾結這些小節,恐難成事。
關鍵時刻會影響你的判斷.”
陸清揚笑道:“得天下不也是為人為民.”
二人說話間下坡轉過一處急彎,已聞到瀰漫著一股酒香之氣。
來到一處矮牆小院。
夯土圍牆,樹枝扎綁一扇柴門,院西一棵青楊鬱鬱蔥蔥。
納蘭凌雲下馬扣門。
只聽有老者聲音粗啞,從屋內出來。
隔著矮牆手搭額頭擋著陽光見是納蘭凌雲,說道:“小夥又是你.”
說話間已近前開啟院門。
納蘭凌雲招呼陸清揚進院,對老者說:“老伯,來兩罈好酒.”
說話間將陸清揚拉到樹蔭下。
樹蔭下有一石板當桌,旁邊有石塊砌著四個小臺子供人坐著休息。
納蘭凌雲懷中摸出兩顆碎銀塞到老者手中。
老者將碎銀放回到石桌上說道:“小夥可不用了。
老漢我這裡只有兩壇酒了。
今天權當我送給你了。
往日裡你來一次給老漢我扔些銀子,我年紀也大了,餓不死就行了,拿那麼些銀子也沒用.”
陸清揚見老伯衣衫針腳甚大,縫補不堪,卻也算乾淨整潔。
臉似如金漆,總覺愁容滿面,一雙手如枯木枝一般,青筋盡露,心下多有不忍,說道:“老伯,我聽納蘭兄說起,您是釀酒師傅,沒有錢怎麼買釀酒的原料呢。
更何況我們白喝您的酒,豈不是喝著也不安心.”
納蘭凌雲應道:“陸兄說的是.”
拿起碎銀又塞回老者手中。
老者搖搖頭,將碎銀收起,轉身從屋內抱出兩壇酒來。
酒罈一尺腰粗,二尺身長,紅泥封頂,塵土積聚。
一看就是珍藏多年的老酒。
二人將酒罈封泥開啟,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不禁齊聲嘆道:“好酒.”
說話間老者回身拿來三隻碗說道:“我老頭今天且跟你兩小夥喝上一回.”
納蘭凌雲笑道:“老伯今天卻是也有雅興.”
老者不語,拿起酒罈倒滿三碗,仰頭一飲而盡,反手拿手背擦擦嘴,嘆道:“好酒。
釀酒多年卻是好多年沒喝過了.”
手提空碗向二人示意。
陸清揚二人端起酒碗仰頭而盡。
酒入口中,香濃四溢,口鼻耳仿若金鼎生煙,香氣四散而出。
美酒順著咽喉好似少女芊芊玉指輕拂而下直達胸膛。
激盪在胃中發散而開,猶如一股暖陽沿血液流轉全身,通達毛髮,透力而發,身體隱隱生出一層微微汗意。
只感覺一碗酒瞬間流轉全身,四肢百骸說不出的爽快。
納蘭凌雲抬手一飲而盡,一抹嘴說道:“老伯,你有這好酒為何藏著不早早拿出來讓我嚐嚐.”
老者說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已。
有無之相生,難易之想成,高下相盈,音聲相和,沒有平凡,你怎麼辨別出來好壞.”
陸清揚嘆道:“妙.”
老者接著說道:“我只是個釀酒的老頭,酒出我手,無所謂好與不好。
現如今天下不安,我們這些人溫飽尚是苟且。
以後也沒有糧食再來釀酒。
想我七十有六,有且比沒有好。
還談什麼好與不好.”
納蘭凌雲見往日來,不甚言辭的老頭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頗為好奇,應道:“人生而在世,當然是得好而棄次。
如果不分優劣,那活著豈不是沒有追求.”
陸清風聽二人言辭,不甚苟同,說道:“人生於世,不應但求溫飽,卻也不能私求最好。
應該兼濟天下.”
三人見彼此各有想法,端起酒碗又是一碗接一碗連飲三碗。
幾碗下肚老者連連擺手,說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就這兩壇酒本想著以後是喝不到了,且與你們好好喝上一頓。
身體是真的吃不消了.”
說罷抱起酒罈給二人一一斟滿。
納蘭凌雲問道:“老伯,聽你意思,以後都不在釀酒了。
我給你的碎銀不夠置辦釀酒原料嗎?”
老者聽言苦笑道:“現在時逢亂世,糧食都上繳軍營,有錢無市。
若不是你平時給的碎銀打發軍爺,我這把老骨頭,怕早就被催繳稅賦的軍爺打死了.”
陸清揚追問道:“老伯這麼大年紀,膝下沒有兒女嗎?”
老者嘆息一聲,抬眼看著遠方,說道:“兒子早年已經死了,我讓兒媳帶孫女南下了。
是我且捨不得丟下這些東西,離不開這一尺之地。
周邊凡是年輕人都已經南下避世。
能留下來的也就我們這些老東西了.”
納蘭凌雲笑道:“老伯就這點家當就不捨得走了。
天下易主自有天意命數,不是你我可以阻擋。
這裡待著不好,自然可以去其他地方。
我祖上女真納蘭部,到現在也只留下我這一個姓氏。
中原之地也並非我們故土。
但是中原之地,有美酒,有劍術,有我好兄弟,有我效力之處。
不也美哉!”
陸清揚抹抹嘴說道:“我中原文化講究樹高百尺落葉歸根。
你可能不太能夠理解。
老伯並不是捨不得東西,而是捨不得這份情感.”
納蘭凌雲醉眼迷離問道:“什麼情感?一個待著不舒服的地方,有什麼情感值得留戀?”
老者嘆道:“其實也沒有啥留戀的,就是邁不開步子走出去.”
轉而向陸清揚問道:“這位小夥子祖上哪裡?聽你是宋人吧”陸清揚說道:“老伯,我祖上也是南下避世,現居江州。
在下陸清揚。
承拜清風道人陳元峰為師.”
老者扶首而坐,撇撇嘴說道:“江洲陸氏?幾世龍門,很有名望.”
頓了頓,又道:“陳元峰德行良善,但是無甚大志,劍術也是稀鬆平常.”
不等陸清揚開口,納蘭凌雲覺著自己帶陸清揚過來喝酒,平白讓陸清揚受這種奚落,自己也是沒有面子,趁著酒意說道:“你這老頭口出狂言。
陸兄精妙劍法我都甘拜下風,更何況是人家師父清風道人。
你一個釀酒老夫懂得劍術嗎?”
老者微微一笑,趁著酒意本就是想賣弄一下,伸手一張,喝道:“拿劍來.”
納蘭凌雲隨手抓起手邊長劍遞了過去。
老者酒意正濃稍有踉蹌,手一碰劍,腳下蹭蹭急退幾步,長劍翻轉,竟自舞了起來。
老者劍法隨意灑脫,無招無勢好似隨手隨性而起,卻又別有韻味。
劍招似有鋒芒卻感覺隱而不發。
好似輕柔無力卻又劍基穩固。
手裡長劍舞著,嘴裡也不閒著,嘟嘟囔囔吟唱道:“寒寒朝暑幾春秋;孤守心言無處銷。
對酒貪杯邀日月;夜影消長悲寂愁.”
說不盡的一股悲涼。
仿若觸動了什麼心事,亦或是內心有種生未逢時的一種遺憾。
納蘭凌雲見老頭舞劍如腳踩沙灘,似大姑娘梳妝,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拿起桌上陸清揚長劍笑道:“老伯,你這也叫劍法?還敢輕視清風道人.”
說話間朝著老頭就揮舞過去。
想要打掉老者手中長劍,給他一個下馬威。
哪料想老者長劍猶如鬼魅,納蘭凌雲劍風剛到,老者劍招一閃,納蘭凌雲眼見老者劍招,轉手外撩,既能防老者,又留有變招餘地。
哪曾想老者似乎早已看透納蘭凌雲意圖。
微弓身形,長劍一抖,劍背點到納蘭凌雲手背外勞宮穴處。
納蘭凌雲指骨一麻,老者一挑,竟將納蘭凌雲長劍奪到自己手中。
納蘭凌雲一怔,尚未明白,手中的劍竟然不見了。
納蘭凌雲登時酒醒了一大半,結結巴巴問道:“老伯你使得什麼戲法.”
言語間還是不信,自己竟然讓一個老者從手裡把兵刃奪走了。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陸清揚眼見這一幕,竟是連端著的酒都喝不下去了,嘆道:“妙極!”
這一聲全是下意識所為,沒有半分吹噓做捧。
老者呵呵笑道:“劍隨心走,人劍為一。
你太不用心了.”
說罷扔還長劍,下巴一抬,示意納蘭凌雲再來。
陸清揚說道:“納蘭兄,我看老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莊稼把式。
可別再大意了.”
納蘭凌雲可是沒聽出來陸清揚提醒他別在大意給他臺階。
只聽的莊稼把式四個字,心下賭起氣來。
手捏劍訣,呼呼大開大合,幾招劍式端正沉穩。
老者腳下游走,幾招拆下來輕巧灑脫,嘆道:“你這劍法似有龍門一派風氣.”
納蘭凌雲一聽,心下暗道:“這老伯當真不是粗鄙村夫.”
長春子龍門一派於江北影響甚大。
自己師父玄虛子師從長春子門下,的確是全真龍門一派。
納蘭凌雲聽言手下沉穩,長劍逐漸趨於守勢。
老者劍招不拘一格,率性而為,納蘭凌雲著實找不到破解之法。
驀然間老者長劍一送,納蘭凌雲似見破法,自己正欲破其劍勢,老者半路遊轉,鐺鐺長劍已然伸到納蘭凌雲眼跟前。
老者收劍,坐回到石桌前,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納蘭凌雲追回桌前問道:“老伯,卻是晚輩眼拙了。
你這劍法如此變化,可否指點一二。
平日裡我竟然沒有看出你有這般功夫.”
老者聽言頗有興致,笑道:“你兩個小兒若有興趣,我倒也可以點撥一二.”
陸清風端起酒罈為老者斟滿,興致勃勃說道:“願聞前輩指點.”
老者醉眼迷離,長嘆一聲說道:“我孫女從小被我逼迫練劍,從未向你們一樣能生出來這般興趣.”
說罷站起身來,說道:“很多名門大派,講究招式,御氣,內力。
我的劍法重在巧勁。
對手內含變招,可以先誘其生變。
對手守勢穩固,可以迫其出擊。
對手一旦生變,你要尋找時機先發之人.”
陸清風聽言問道:“如何能後手卻做到先發制人?”
老者說道:“在對手攻擊的時候,防守格擋與反擊要同時進行,必要時放棄防守而直接憑藉快速得當的進攻壓制對手,以達到先發制人的目的.”
。
陸清揚聽言似有所悟,感覺頗符合自己風格。
陳元峰一向應才施教,對陸清揚頗為看重。
很是鼓勵陸清揚有自己的見解。
是以陸清揚的劍法風格也是張揚個性較為灑脫。
老者說道:“不論拳腳,刀劍。
只要有招式,必會有一個發力方向。
我們只需要一招,那就是誘其路,攻其側。
尤其是和一個內力比你高強的對手。
如果以你的力道去衝撞他的力道,你不敗誰敗。
所以言而總之,劍隨心走,人劍合一,以劍為宗.”
納蘭凌雲聽言說道:“以劍為宗?不太對。
應該以氣御劍,已精妙之變化,掩蓋劍術之中的瑕隙。
江湖劍法之大家,哪位不是內修功法,外習劍術。
哪有你這種練法,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你的劍法太隨意,根本不能傳授後人。
更沒有可觀性.”
老者聽言,這位外族小兒居然不認同自己理念,說道:“你個毛頭小兒,外族小子懂個屁。
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劍居然讓你比作毛。
那附毛的皮是內力,還是劍招。
只有招式的劍法靈魂是什麼。
理念才是劍的靈魂,才是真正應該傳授的東西。
就算內力御氣,招法再精妙也要以劍為根本。
劍術是用來禦敵,好看有什麼用。
博眾家之長,真實地表達自我才是劍術的至高奧義.”
言罷老者似有怒意,喝道:“對牛彈琴,朽木不可雕也.”
納蘭凌雲也是乾淨利落之人,趁著酒意聽言長劍已然指向老者。
陸清揚見情勢不對,提前已做心裡準備,不待老者反應,陸清揚已然出手擋下納蘭凌雲,說道:“納蘭兄,你這倒是小氣了。
你我讓老伯指點,怎麼動起手來了.”
納蘭凌雲哈哈一笑說道:“罷了罷了.”
陸清揚聽老者一番話,有所領悟。
躍到院中說道:“納蘭兄,你我過過手,討教幾招如何?”
納蘭凌雲也算是痴迷漢人武學,今日本就是打算和陸清揚討教幾招的,拿起劍來,迎鬥上去。
老者全然不在乎剛才發生的事,斟滿酒,小酌起來。
三人不知不覺中已然喝至日臨西山,雲霞千里。
老者醉眼惺忪,望著遠處垂暮山景,聽著青楊沙沙作響,回頭看看二人鬥劍,陸清揚已然領悟到自己對劍的理解,雖顯生疏,卻已明奧義。
心下甚為欣喜,許是為有人能懂自己而感到欣慰吧。
忽然老者起身轉回窯房,良久而歸。
焚香立案,正衣冠,將一包裹放於石桌之上。
淨手而歸,開啟裹布,竟是一把琴。
琴身纖長,剛健挺拔,琴頭流轉,下引流蘇,琴徽銀亮,琴頭纂書“飛龍”二字。
琴者乃雅樂事,至古講來有七不彈,聞喪、為樂、事冗、不淨身、衣冠不整、不焚香,不遇知音。
眼下也不知是哪裡觸動了老者,竟生出這樣的雅興來。
老者錚錚調琴,陸清揚與納蘭凌雲停鬥,看著老者,擺弄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一把琴。
老者頭也沒抬,也不理會二人,只是自顧自的說道:“此劍法名為‘三式劍’,三式者,清、奇、返。
清者;不拘於形,不迷於招。
奇者;虛實也。
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返者;知進退,辯形勢。
進知返,返亦生進。
進返相生,是為一體.”
老者一邊擺弄琴,一邊說道:“劍法是活的,剛才納蘭小子斜刺你那招,你應對明顯有些急躁。
你應該時刻留有變招的餘地。
再容他前送兩寸,招式就老了。
你右轉兩步,順格而下,必然能攻他下腹.”
陸清揚回想覆盤,卻是如此,心下更加佩服老者。
納蘭凌雲聽言,說道:“我這招滄波萬頃,後手有四個變招.”
說著拿劍比劃起來。
老者表情冷漠,頗有不屑,淡淡說道:“也就他生疏,要是我和你對招,不見得你能生出變招.”
說罷對陸清揚說道:“你且按我說的和他再過招.”
陸清揚挺劍說道:“納蘭兄看劍.”
老者坐定,錚錚錚,琴聲陡起。
陸清揚出劍應著老者琴聲。
需要疾進,琴聲急促如雨點;需內斂,琴聲含蓄輕柔。
仿若老者手把手教自己。
老者見陸清揚天賦極高,竟能從琴聲中聽出自己意圖,甚是歡喜。
霎時,琴聲急如豆碗傾覆,陸清揚長劍棄守為攻,劍如疾雨,壓的納蘭凌雲急急敗退。
陸清揚時而轉劍飛舞,老者琴聲附和而上。
一時琴劍融和,相得益彰。
納蘭凌雲內心深處本不認同老者理念,對老者劍法原也是不屑一顧的。
但眼見陸清揚在老者指點下劍法變幻莫測,心下不禁暗道:“漢人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
心下竟不自主的生出一絲敬意來。
老者琴聲陡止,上前接過陸清揚長劍,說道:“你這小兒有些天賦。
現在我正式傳你三式劍法.”
說罷對臨敵御劍之法,對陣運劍之變,進退轉劍之門詳加講解。
並將長短兵刃對法分而解之。
老者轉而也不吝向納蘭凌雲指出他的不足。
太過拘泥於招式變幻,不夠靈動,劍法缺乏生命力。
納蘭凌雲雖不全然信服,卻也虛心接受。
不是最開始一般抗拒。
畢竟陸清揚劍法精進變幻是自己感受的到的。
陸清揚與納蘭凌雲對劍之際,二人亦是互相提點,雖不得一法,彼此卻也算稍有收穫。
老者見二人鬥劍,陸清揚已然領悟自己三式劍法的精髓所在。
含笑微點蒼首,滿飲一碗水酒,雙手撫琴,放聲而歌:“俠義情仇倚劍飛;樂世逍遙唯我先。
願取知己同杯樂;情似伯牙為子期.”
雙手撫琴,琴聲幽轉,如風入叢林,溪穿石道,酣暢淋漓,細膩悠長。
驀然間,但見納蘭凌雲逆格一劃,陸清揚沉力一蕩,勁力到處,鐺一聲將納蘭凌雲長劍盪開。
老者連連擺手說道:“不對不對。
三式劍以劍法為宗。
不需要催動內力勁道.”
說話間接過長劍,又道:“剛才應該這樣擋開劍路,這樣尋隙逼他變招。
然後會生出破綻一招制敵.”
邊說話邊演示起來。
忽聽的一陣笑聲,罵道:“老東西死板教條,人家剛才破法不也能制勝。
虧你在這裡大言不慚,還教人劍法.”
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三人循聲而去。
此時天色已見暗淡。
趁著餘霞見房頂上蹲著一人,旁邊有一馬匹,馬背上縛一個黑色大包。
此地勢為山腰地坑院,窯房頂上就是馬路。
地坑院不容易聽到上面馬路的聲響。
加之三人飲酒正興,鬥劍取樂,竟都未察覺頂上有一人不知何時已經盯著他們看著。
老者見來人是個十七八歲少女,梳垂鬟分髾髻,結雙鬟於頂,燕尾束結於肩,鵝黃半臂衫子,攘皓腕於耳畔,手臂上一串銀色碎花手鍊,間串三五銀鈴。
輕紫褶裙,迎風而動。
腰間束帶佩白玉飛雁玉環綬。
髮髻旁簪子上打造一隻栩栩如生蝴蝶,兩鬢簪白玉般幾瓣梨花。
仿若詩中走出來的美女。
正所謂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除去沒有獨倚玉闌的柔情,詩意正合。
老者聽女子嘲諷,想想也是,自己一直說不拘於這樣,不拘於那樣。
執著於不拘,不也是一種拘束。
聞言竟也哈哈笑了起來。
女子見老者被自己罵了還哈哈大笑,說道:“你這老頭,怕不是傻了吧。
姑奶奶我便讓你看看內力勁道有益無益.”
說罷女子掌中勁力一催,周身泠泠作響,便見周身如花舞蝶飛,紛紛揚揚。
如清風過銀鈴,叮泠悅耳。
周身之物隨其掌風衣袂翻飛,女子巧勁一帶,便若流星般疾馳而出。
這巧器玩的在當今江湖中亦是屈指可盡的。
此巧器之名為暗器之雅稱。
畢竟誰也不願讓人說自己暗器傷人。
老者長劍出手,叮叮將來物左右格開,被格開的巧器將後續外圍的巧器紛紛打掉。
老者長劍借勢將困在劍身的巧器甩了回去。
女子衣袂一揮,翻身勁力一帶,巧器又翻飛在其左右。
四散蕩開的巧器鐺鐺落在左右。
眼見時,竟是薄如蟬翼的金屬葉片。
納蘭凌雲見女子衣著風氣,乃是宋人。
見其一套操作,已然認出此人。
這女子雖貌美如仙,卻性情乖張,江湖人稱“蝶花仙子.”
巧器於江湖堪稱一絕。
納蘭凌雲拱手說道:“原來是蝶花仙子。
失敬.”
蝶花仙子笑道:“你應該和這老東西說失敬才對.”
陸清揚聽言說道:“我見姑娘貌美如仙,怎麼說話這麼難聽。
這位老伯年近七旬,於情於理都應該稱一句前輩。
你卻張嘴閉嘴一口一個老東西……”陸清揚這邊話還沒有說完,蝶花仙子聽陸清揚說自己貌美如仙,竟回道:“我貌美如仙還用你說。
哪個敢說我不美,我定要他死的難看.”
陸清揚二人聽言好是無語。
蝶花仙子轉向老者說道:“老東西,你沒跟這兩位年輕後輩說說你的威名?”
老者聽言,竟一臉羞愧扭捏起來。
蝶花仙子見老者扭捏之態,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清清嗓子說道:“我告訴你倆,此人與上古天神同姓,名萬里,字平之,號扶搖生.”
說罷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老者臉漲通紅,連連擺手說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蝶花仙子說道:“這老東西當年於泰山絕壁刻字,劍宗飛龍三式天下第一。
惹得江湖眾人尋他比劍,最終累及自己兒子慘死。
自己封劍躲到這窮山僻壤之中.”
說罷又是一陣嘲笑。
“怎麼?現在叫三式劍,不叫飛龍三式了?陳摶老祖號扶搖子,你竟敢自稱扶搖生。
還萬里平之.”
說罷笑的更厲害了。
老者知道蝶花仙子不直接說自己姓風而是說與上古天神同姓,也是在譏諷自己,心下血氣上湧,一時感覺氣血衝湧頭暈難立。
陸清揚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扶老者坐下。
陸清揚與納蘭凌雲聽言也是頗為震驚。
畢竟當年這個事情很是轟動。
若不是靖康之難宋土南移,恐怕此事件也是一時難以平息。
陸清揚以前聽自己師傅也講過此事。
風萬里敗在做事自大狂妄,並不全然敗在劍法之上。
要說蝶花仙子怎麼知道此事,舊金之地此事尚且因為戰亂不斷,鮮有人提。
宋土現在一說起來,也仍是江湖武林一大談資。
蝶花仙子繼續說道:“要不是你在這裡一頓亂彈琴,公鴨一樣的嗓子嗷嗷亂叫,我都懶的跑過來搭理你.”
風萬里聽言羞愧難當,想自己當年狂妄自大,累及家人本就自責多年。
過往之事本就羞於啟齒。
這也是自己隱居於此不願南下避世的原因之一。
不曾想自己剛才吟唱和琴之聲,竟招來如此羞辱。
如今自己劍術傳於陸清揚也算後繼有人,自己也算了無牽掛了。
想到此處,念及過往之事,羞愧難當,長劍一橫,竟自刎當場。
蝶花仙子天性好玩,見狀也頗為意外,說道:“呦呦,這老頭這麼不經說。
現在臉皮看來沒以前厚了。
沒說你兩句就自絕了?不過死了也好,少受點屈辱。
總比活著受罪強.”
陸清揚聽言呵斥道:“你這個蛇蠍女人,老伯七旬年紀,你竟然把他活活逼死。
還在這裡說這種風涼話.”
蝶花仙子嘴一嘟說道:“誰是蛇蠍女人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大家都看見是他自絕。
我可沒有逼他.”
說罷伸手一指納蘭凌雲說道:“你問問他,我有逼過這老東西嗎?我有讓他拿劍劃自己脖子嗎?”
陸清揚見蝶花仙子都這份上了還是一口一個老東西的說著,心下義憤難平,腳下蹭蹭借力,已然仗劍躍至。
蝶花仙子一個飛身翻避,手中啪啪甩出十餘枚巧器。
只聽得叮叮幾聲,寒光一閃。
蝶花仙子見得眼前一物直撲面門,飛身後躍五六步方才穩住身形。
但見來人長槊凌厲,竟是張弘範。
張弘範見納蘭凌雲久出未歸,只怕有什麼閃失,這便安排好事務尋了過來。
納蘭凌雲見此飛身而上。
一時三人並立蝶花仙子身前。
蝶花仙子見對方三人並立,一時佔不到便宜,飛身躍向馬背欲逃。
張弘範馬背殺敵出生,一杆長槊一挑,逼人下馬,手到擒來。
蝶花仙子慌忙避開了張弘範的攻擊。
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馬背上的黑色大包裹。
三人一眼看出包裹似有動靜,必定內有乾坤。
張弘範長槊一挑,包裹一破,竟然滾落一人。
但見此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金冠束髮,雲錦長袍,留一捋山羊鬍子,看似有三十多歲。
被人縛住手腳,封住穴位。
三人心道,此人必定不是平白無故被蝶花仙子裝入大包中的。
納蘭凌雲上前解開穴位,割斷綁縛繩索,問道:“你怎麼會被人裝到包裹裡的?”
那人一臉怒意,挺起身來,大喊道:“我乃大宋天朝賈似道賈大爺門人。
一路追隨來此尋忽必烈汗王的。
你們且幫我殺了這小賤人。
我包你們榮華富貴.”
一時間四人面面相覷。
陸清風聽言說道:“堂堂大宋竟出你這種叛徒.”
說罷便欲上手。
納蘭凌雲與張弘範一把護住,說道:“此人為汗王貴客,陸兄不可造次.”
那人見狀,問道:“你兩人是忽必烈汗王的人吧?你們要保護我.”
陸清風見此場景,心下頗為傷感,想我大宋天朝竟出了如此通敵的人,而且還是如此位高權重的人。
想張弘範二人對自己有恩在先,說道:“兩位後會有期。
請.”
張弘範二人一把拉起這男子騎馬去了。
這男子怒意未消尚且大喊:“你們怎麼不幫我殺了那個小賤人?”
陸清揚回頭看看蝶花仙子竟然抓住賈相爺通敵的門人。
一時間竟然沒有了逼死老者的那種氣憤。
蝶花仙子見陸清揚剛才反應,不禁問道:“你也是宋人?”
陸清揚點頭,望著張弘範與納蘭凌雲遠去,喃喃道:“天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