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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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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三十年,冬。

寒風呼嘯,夾雜著細碎的雪粒,從窗欞間的縫隙而入,吹散了屋內腥甜的香味,忽的一下,帷帳內的人兒似乎醒了。

祁微見躺在那兒,緊閉的雙目似乎有了動容,身上蓋著的是夏日的薄被,此刻並不能為她儲存身上的暖意,去抵抗那些寒風。

她緩緩睜開眼睛,透過輕薄的帷帳看向空無一人的屋內,內室與外間之間的珠簾黯淡無光,被那從窗欞而來的風輕輕一吹,便四下散落開來,一如她的人生,走到了盡頭之後,便不需要別人的推波助瀾,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便足以讓她對此間再無眷戀之情。

一旁的紅木小几上,端放著一座鎏金的瑞獸香爐,乳白色的煙霧裊裊上升。

香爐裡的香味不斷,乳煙細而綿長,是此間除了祁微見之外,唯一還冒著熱氣的東西了。

祁微見,知微見著。

她是昔日禮部侍郎祁欽遠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備受寵愛,才貌兼備,深受其父厚望。曾以才名冠絕京都,只是可惜如今身上再無當初的光彩,只剩一個面容枯槁的軀體,在世間苟延殘喘,嘆只嘆人是已非。

外間的門被人推動,傳來一陣噪耳的吱呀聲。不多時一個身形看似八九歲的孩童帶著一身的寒氣,踩著滾落滿地的珠簾,來到了祁微見的身邊。他在簾帳前停留片刻,抬手將一旁的瑞獸香爐給掀翻了,用腳將冒著火星的燃香給踩滅了,這才撩開帳子,低聲道:“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讓他們點這個香料,這東西不好。”

祁微見並未應聲,小孩這才發現她的反常,心中的不安越放越大,又小聲喚道:“姐姐?”

祁微見只覺此刻渾身疲軟無力,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竟然連咫尺的小孩也看的不真切。但她內心有個回應:祁寧,阿姐在。

五年前,長兄祁桓因陷入黨派之爭,死於非命,父親為追查兇手,耗費巨大心力,卻在中途不了了之,不久後便抑鬱而終。母親承受不住喪夫喪子之痛,隨後而去。自此祁家三房只剩下她與幼弟。

恰她早先及笄,婚約已然定下,夫家那邊見她遭此重難,表面上也沒說退婚,只是旁敲側擊地說祁家族人功利燻心,祁父去世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彼時的祁微見哪分的清楚豺狼虎豹,違背孝道還傻傻的帶著鉅額嫁妝奔赴虎穴,甚至不惜與祁家決裂也要帶走幼弟祁寧,最後落得如今下場,卻不見祁家的長輩為她說過半句話。

怪只怪她太天真。

時至今日,才恍然了悟,只是可惜了當初的情誼。

上方的帳子是祁微見當初從祁家帶出來的那一頂,原本的雪青色早在時光的流逝下,已然變得暗淡,其上的雙繡花蝶蟲草了無生機,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都是垂死之態,那股死氣沉沉的模樣,總歸是不好看的。

祁微見偏過頭,看向偷偷溜進來的祁寧。

她的夫家是潁川伯爵府,嫁的伯爵的嫡次子段錦言,雖說是三媒六聘,但卻是從進府後就分居兩處。雖說是衝昏了頭腦不顧一切的嫁進來了,但也知守孝三年是對父母的最後尊重。她可以不顧世人言語,但父母兄長,永遠是最重要的。

因此,即便是新婚之夜,他們也不曾同房,段錦言表示十分理解,而被她帶入伯爵府的祁寧也被段錦言安排了一個單獨的院落。

而後來。

她卻在潁川伯爵府看到了一群男倌兒,身著戲子服,舉止輕佻,嬉戲成群。雖說當朝風氣開放,但明面上好男風的還是少數,更何況是勳貴之家。

她覺得疑惑,伯爵府人丁並不多,只有兩位嫡子,兩位庶子。於是她便去打聽,這群男倌兒的來歷,這才知道,都是她的體貼夫君請來的。且他們似乎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段錦言的院子裡,平日裡也不常出來。

祁微見那一刻忽然反應過來,往日的那些違和了。

世勳之家為何不在乎迎娶一個孤女,又為何要旁敲側擊地要她帶上幼弟,真是好險惡的用心啊!

他們需要用她來遮擋伯爵府的醜事,是以即便她無父無母,親族也斷絕了關係,這可不是十足的遮羞布嗎?

唉,若只是如此,她也就忍了。

誰知,後來,隨著年歲漸長,段錦言竟看上了她的幼弟,藉口說要帶她的幼弟去京郊小住,教授些騎射。被她一口拒絕了以後,二人似乎都明白了什麼。段錦言也不再遮掩什麼,揚言直說,遲早會嚐嚐她這弟弟的味道。

為了護住幼弟,她開始不顧一切的反擊,散播流言,說伯爵府門風不正竟好龍陽。

段錦言聽到了這些流言以後,直接派人給她喂下了一碗藥,並將她的財物都給收拿了,美名其曰,夫人不善主饋,還是讓為夫幫你為幼弟留些財錢吧。

自此之後,她便一直病弱纏綿在床,連離開這一方院子都成了奢望。而伯爵府卻對外宣稱,她已瘋魔,竟為無稽之談的流言想要傷害自已的夫君,也虧段錦言仍然念著夫妻之情,留她一條命贖罪。

只是可憐了祁寧,陷身在虎狼之窩,想要見她這個姐姐,還要如此偷偷摸摸的。

祁寧不知祁微見在想些什麼,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已的事。

他從袖子裡先是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手爐,裡面的碳火暖融融的,被他放到了祁微見手中,接著他又拿出幾塊用帕子包裹著的點心:“姐姐,你吃,好不好,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祁微見問言,只是閉上了眼睛,好 一會兒才再度睜開,前前後後卻是連一句話都沒有。

祁寧捏著帕子的手不自覺的更用力了些,鬆鬆軟軟的點心本就難以儲存,他這一用力,更是散落的不成樣子。他皺著眉,嘆了聲氣:“唉,變成這般模樣了,也不能再給姐姐吃了。”

祁寧記事早,自然是知道自家姐姐的那些個小毛病的。姐姐吃東西時,味道好壞倒是次要的,但凡長得不好看的任憑它味道再好,她也是不會去嘗試的。

將帕子胡亂裹好,塞回袖子裡去,祁寧重新看向祁微見,聲音裡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期盼:“姐姐,我前兩天在學堂看見堂兄了,他已經答應我了,等大伯休沐之日,便來伯爵府接我們回家,算一算時間,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等我們回家,我讓廚娘給姐姐做水晶糕,姐姐,你說好不好呀?”

小孩期盼的目光像是黑暗之中的燃起的一抹光亮,令人震撼之餘,又不免為之心驚。

祁微見彎了彎嘴角,勉強舉起手在祁寧彎腰的配合下,成功的摸了摸祁寧的腦袋,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得祁寧貼近她身邊才能聽見那氣若游絲的話語。

“堂兄答應帶你回家,可你也知道我當年的做法太過,如今堂兄他們願意先退一步,我也不能還像當年那般不管不顧。”

祁微見說著說著,聲音忽然就大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就多了一抹紅暈,整個人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起來。

她勉強直起身,一隻手在枕頭下摸了半天,方才拿出一個信封,信封鼓囊囊的,可見裡面裝著不少的東西,偏偏封面上隻字未寫,讓人猜不透裡面到底放了些什麼。

祁微見接著說道:“等堂兄來了,你把這封信交給他,之後若無重大的事,便不要再回來了。如果堂兄問起我的話,寧兒便替姐姐與他說聲對不起,可好?”

祁寧還想再說什麼,但鮮少看到姐姐臉色這般好,便想著,不必掃了姐姐的興,以後機會多的是,再說不妨。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大半,院子裡那些偷懶跑到別處去的僕從一流,也差不多已經到了要回來的時候了。

祁寧站起身,準備同姐姐暫做告別,不料卻被姐姐拉住了衣袖。

“姐姐?”

是還有什麼事情沒來得及囑咐他的嗎?

祁寧抿著唇,緊緊的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眼時,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她說:“寧兒,是姐姐太固執天真,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往後你要多聽伯父他們的話,不要像姐姐一樣,被那些下三濫的無恥之徒給哄騙了。”

十五六歲的祁微見遇上不順心的事情,會撒嬌,會哭泣,眉眼之間都會透露出一股腦的不高興。

可二十歲的祁微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學會了什麼叫做不動聲色。

目送著幼弟跨出了那扇門,祁微見臉上的紅暈變得更加的明顯,整個人都變得容光煥發,倘若祁寧看到此刻的她,定然是不敢直接離去的。

而他沒有看到。

也不會再看到。

祁微見開啟了祁寧帶來的手爐,鮮紅的火炭落在了帷帳間,它彷彿會呼吸一般的暗淡了瞬間,下一刻便有點點火光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火光蔓延的速度很快,想來不過須臾的時間,便能燃盡這一室的骯髒。

可祁微見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原本半支撐坐起來的她,忽然重重的摔了下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忽然出現了最後的一個念頭。

幸好。

幸好不曾讓祁寧為她點上一盞燈。

微見,

如果有機會再來一次。

一定,一定要,知微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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