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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長生喜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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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行千里,難逃身作牢。濡跡槐安,竟啖長生粟。

“王戈?沒聽過,不過如果像你猜想的那樣,應該很快他們就會主動來找你了。”萬千瓊欣賞著自已新做的指甲,百忙之中抬起眼皮敷衍地朝王珩一笑。“赤子已經試過了,沒成功,那麼接下來能試的就是。”

“血親。”王珩冷笑一聲,都是邪魔外道,不過最好那個混蛋能直接衝他來,省去了找人的功夫,這樣也就不會有其他人再受其害。

“常昇。”夢中人輕輕呼喚少年的名字,少年惺忪的睡眼緩緩睜開,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極美的臉容,彎彎的眉下,月輝般透明的肌膚上鑲嵌一雙深潭般漆黑的眸,薄唇輕啟,輕輕念著少年的名字。常昇恍惚了一下,坐起身來看著眼前雌雄莫辨的美人,墨洗一池青絲染,隨意挽在腦後;脂玉兩團香腮雪,白皙卻不著血色。常昇看得有些呆滯,那美人接著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落下冰涼的一個吻。

“常昇!”

常昇從夢中驚醒,面前不是夢裡的美人而是他面色陰沉的領導,“公司僱你是讓你來睡覺的嗎?”領導怒極反笑,“每個部門裁員10%,咱們部門要裁掉兩個人,你猜另一個人是誰?”

這是常昇第三次失業了。自畢業起,常昇陸續加入了幾家公司,第一家公司爆出重大安全事故,內外交困很快破產清算;第二家公司,執行董事不知怎麼出現精神問題,在一次大型招標現場突發惡疾,一邊大喊著“不要過來”,一邊對幾個市裡有頭有臉的領導大打出手,之後住了院又被爆出權色交易的新聞,而出事前常昇好死不死剛被安排成這個董事的助理;現在這家公司負責的工地上之前出了命案,之後又說是犯了邪祟,一停工就是幾年,好好專案拖成了爛尾樓,這個本來是在常昇任職之前的事情,如今過了這麼久,建設計劃終於重啟,他就是被調來這個專案組掃尾,但好死不死,工地上居然又有人家裡出了怪事,當年的命案和工人撞邪的事就自然被人重新提起。公司形象嚴重受損,股價大跌,現金週轉問題暴露,公司只得裁員重整。

常昇這幾天一直在整理簡歷、找工作、面試,睡眠嚴重不足。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如果要裁員,裁員名單裡一定有他。如果知道自已會在開會時候睡著,然後就勢被開除,常昇晚上就不熬夜改簡歷了。朋友開玩笑,常昇的簡歷已經是一種新型的死亡筆記了,他待過的公司都是他的“戰績”。

常昇也覺得可笑。不只是工作,常昇的厄運,從小開始就和他如影隨形。

父母外出打工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外婆一個人帶著小常昇,直到十二歲連外婆也離開了常昇。常昇被金豐市一對夫婦領養,但不幸的是,在他成年之前,這對善良的夫婦也不幸遇難。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常昇多了“掃把星”、“衰神轉世”的代號,鄰居都傳說,是他害死了養父母,每天門口都被人堆滿垃圾,潑上油漆;在學校也沒人願意坐在他身邊,他的水杯裡常常泡著粉筆,坐墊下面塞著圖釘。常昇沒有搬家,也沒有轉學,鋪天蓋地的惡意他根本無處可躲,連他自已心裡也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惡意的潮水之上伸出一隻手拉起了幾近溺斃的常昇,一個大學老師資助常昇讀完了大學,那個老師名叫林求實。大學畢業之後,常昇憑藉優秀的成績和工作能力進入了養父母曾經就任的公司。但厄運似乎對他情有獨鍾。

又變成無業遊民的常昇,捧著一箱泡麵和榨菜回到曾經住過的家裡,這所房子是養父母留下的,雖然每次他回來鄰居都不會拿好臉色看他,但現在沒了工作和宿舍,他也只能回到這裡。

常昇開啟泡麵,如他所料,沒有調料包,所以他一併買好了榨菜。

這種程度的倒黴事對於常昇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

母親和外婆兩個人侍弄一小塊田,夏秋也不愁吃飯。冬天麻煩些,但過年也會包餃子來改善伙食。常昇的老家,過年會有往餃子裡包鋼鏰的習俗,但在常昇家,這個習俗只持續到四歲的常昇被鋼鏰卡住喉嚨幾乎窒息,常昇現在還記得,那天媽媽和外婆大吵了一架。隔著門,小常昇聽到“你是不是不想要昇兒了。”之後是媽媽不斷的哭聲。

然後媽媽也不在了。小孩子有時候就是會把沒有關係的幾件事捏合在一起,因此,小常昇從這時候開始就不再吃餃子,每當外婆為了改善伙食而包餃子煮來吃時,小常昇都會緊緊捂住嘴,哪怕肚子餓得咕咕叫,他都咬著嘴唇拼命搖頭。後來常昇稍微大了點,也能理解母親的離開和自已的關係不大,但不吃餃子的習慣留了下來,常昇少吃兩個,外婆就能多吃兩個。

六歲起常昇就到鎮子裡去唸書了,只有寒假和農忙的時候常昇才回家,外婆常去看他,給他帶雞蛋、家裡蒸的饅頭和蘿蔔纓子鹹菜。同學說他身上有股鹹菜味,不願意坐在他邊上,時間長了,他委婉地勸外婆不用來看他,學校的大鍋菜便宜好吃。學校的大鍋菜,確實是便宜的,但是對於常昇家來說還是困難了些,一天一頓飯,小常昇發育的比別人家孩子慢很多,瘦弱的小常昇就成了班裡不學好的孩子欺負的物件。十二歲那年的一天,小常昇的鞋被班上的同學搶走了,常昇赤著腳追著他們跑,跑了很久很久。在一個水塘邊上,孩子們從草垛裡竄出來,將常昇丟進水塘裡,然後就這麼一鬨而散了,沒人在意被丟在水裡的常昇。可常昇不會游泳。小小的身體在塘子裡胡亂掙扎,水沒過他的頭頂,淤泥吞沒的了他的腳掌,岸邊植物的根鬚纏繞住常昇的手。常昇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上來的,等他醒過來就躺在水塘邊的土地上,衣服已經給太陽曬得半乾。好巧不巧,今天外婆來學校看他了。常昇光著腳走回學校時候,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乾瘦的小老太太頭上,生活的苦水一泡泡,早早漂白了外婆的滿頭髮絲,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刺眼。

“昇兒。”外婆歡喜地迎上來,似乎沒有等多久,“哎呀我們昇兒的腳,怎麼弄得,怎麼不穿鞋啊。”

“你不要來看我了!我不吃鹹菜,也不用你來關心我,你多管管自已就好了。”本意是不想外婆再看到自已被欺負的樣子,但是眼淚堵住了嗓子眼,話從嘴裡出來就變了味,常昇低著頭跑進了學校裡面,沒接外婆抱在懷裡還散發著面香的包袱。夜裡,常昇在學校單薄的床鋪裡縮成一團,他好餓啊。

外婆留在學校的包袱是老師交給常昇的,裡面有鹹菜、雞蛋、饅頭還有一雙新鞋。

常昇不知道的是,這是外婆最後一次來看他。那句難聽的話,也成了常昇對外婆說得最後一句。那天看著常昇跑進學校,外婆沒有追上來,因為外婆去給他買了鞋子。把東西送到學校之後,外婆便就著月色,走夜路回家,然後跌進了無光的溝渠。

最愛常昇的人也不在了。

看不清長相的男人扯著他媽媽的頭髮,怒罵著“都是因為你,我的人生全都毀了!”,他們虛晃的身影后面是碗盤摔碎的聲音。然後畫面旋轉,他的媽媽搖晃著年幼的他,“都是因為你,我的人生全都毀了!”身體像是被河水拍打搖晃著,小常昇心口發緊幾乎要吐出來,直到他被一隻手撈起來護在懷裡。手的主人是常昇的外婆,他依偎在外婆懷裡任眼淚落在外婆的手臂貪婪的聞著外婆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但轉念間,外婆的手臂變得冰涼,軀體迅速枯萎,常昇再次暴露在冰冷的水裡。水嗆進他的氣管,常昇睜開了緊閉的眼睛。常昇從噩夢裡驚醒過來。

又是噩夢,外婆還在時常昇就總是做些奇怪的夢。

但可能睡意未退,常昇覺得臉頰上還殘留著某人的體溫。搖晃腦袋甩走了惱人的夢魘,常昇擦擦紅紅的眼圈,又開啟了手機上的招聘軟體,工作不好找,難得約到的面試也在人事看了常昇幹垮三家公司之後帶著汗顏被取消了。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好餓啊,常昇起身又開了一包泡麵,還是沒有調料包。

乾笑了一聲,合著這一批沒調料包的泡麵都在這了是吧。

年幼的常昇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雙臂抱住身前騎車的外婆,流動的風輕輕擦過他垂在兩側的小腿。

“常昇,我帶你去個地方。”常昇覺得哪裡古怪,但沒有多想,只是默默抓著外婆腰兩邊的衣服,把臉埋在外婆的背上。外婆的車子吱呀吱呀地帶著常昇到了別村一處無人的院落。院裡只有一幢門都沒有了的矮房、一根歪扭了的旗杆還有一棵老粗的國槐,粗壯的樹根伸出土地,在地表上攏成一個個半包圍的空洞。圍著樹走了一圈,常昇看到最大的空洞那裡,擺著一個方形的香爐,裡面用小米作固定,折著幾支斷香。香爐前面放著一個破舊的拜墊,看起來是空了之後又新塞了海綿粗粗封起來的,髒兮兮的毛絮從縫合處露出來。香爐後面,樹根圍成空洞的最裡面,是一個帶藍花的瓷盤子,磕掉了角但擦得很乾淨,盤子裡是幾塊小米糕。外婆把香爐裡面,被雨水打溼過和香爐板結在一起的小米,一點點扣出來,又裝了揣在口袋裡的新小米進去。

不如拿去煮點粥來喝了,常昇心裡想著,他是很愛喝這口小米粥的,比苞米麵糊粥要管肚子。外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頭上敲了敲,拉著常昇跪到拜墊上,叫他拜拜這棵古槐。常昇不能理解,但還是照做了,每一拜都紮實地磕在地上,聞得到潮溼的泥土香和拜墊濃濃的灰塵味。隨後,外婆又從盤子裡撿出小米糕叫常昇吃,小米糕冰涼不說又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硬得掰不開了,外婆把小米糕又放回盤子裡,撿了一塊石頭才把堅硬如磚的小米糕敲下來一塊。常昇覺得有點髒,家裡雖然窮,但是進嘴的東西也不至於弄得這麼髒兮兮的。不想讓外婆難過,常昇還是接過那一小塊還沾著土的小米糕,機械地放進嘴裡,小米糕剛入口硬得有點喇舌頭,用唾液軟化了一會才能嚼得動。常昇艱難地咀嚼著嘴裡的小米糕,口感相當粗糲,不知道是小米磨成粉時裡面還有沒被磨碎的小米粒,還是剛剛沾上的土,但味道很甜,常昇很久沒吃到這樣甜絲絲的小米了,如果不是幾乎咬不動還沾著土,常昇真想再來一塊。

然後,不知怎得,小常昇就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常昇被外婆背在背上,他的小臉埋在外婆頸間,留在他眼裡最後一秒中的是老破房子旁隨風微微飄動的旗子。

這件事很長時間都留在小常昇的心裡,直到現在。不過外婆對這件事並沒有印象,所以他覺得這也只不過是一個夢,一個過於真實的美夢。

又想起這件事是因為,還沒找到工作的常昇忽然心血來潮回到老家的村子裡。回來看看,破舊的老村子,周圍的鄰居都搬走了只有他家的老房子還留在這裡。空落落的村子裡所有的老人都聚在村口了,他們曬著太陽打牌或是看人打牌,看到常昇過來,半晌才有人認出,“唉,這不是那個誰家那個外孫,不是早就到城裡去過好日子去了?怎麼回來了?”同老人們聊了許多當年他不知道的事情,常昇知道了許多關於他父母的事,他父親是城裡人,和幾個同學們一起來村子裡“體驗生活”的時候遇到了常昇的媽媽,他媽媽和同村的人躲在花叢下偷看外面來的學生,一張紅豔豔的小臉在大片的迎花裡格外的富有生命力,隨後兩個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再然後不到二十歲媽媽就懷了常昇,兩個人也草草結了婚。剛結婚頭兩年過得還算好,但第三年的時候,他父親的同學都離開了村子回了城裡。從此之後他父親就褪去了昔日裡好丈夫的外衣,對他媽媽非打即罵,連外婆都拉不住,終於有一天他離開了村子。有人說常昇的媽媽是去城裡找他父親了,也有人說這丫頭眼高於頂,是看不上農村這苦日子了,總之又過了半年常昇的媽媽也離開了村子。後來外婆把常昇送到學校之後操持自家農活之餘,每週還去鎮子上幫人做事,就是常昇讀書的鎮子,常昇這才知道外婆哪裡來的機會頻繁給他送吃的。

婉拒了村裡人留他吃飯的邀請,常昇回了記憶裡村子背面的小屋,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灶臺上蓋了厚厚的灰,常昇拿村裡借來的掃帚掃了掃灶臺和炕床的灰,熱了自已背來的面,就在炕頭盤腿吃了起來。村南邊拆了房子修了路,村裡人大多拿到了拆遷補償,現在條件好了很多,常昇想吃一口記憶裡村子裡獨特風味的鹹菜也是已經吃不到了。

另外常昇也終於確定了,那只是一個夢罷了。這村裡村外,都沒有什麼大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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