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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進去，冰櫃前面的床上，三名死者並排躺在一起，小孩在中間，大概五歲和他弟弟一樣的年紀，臉部表情變形，好像是看到極度恐慌的事，臉上有好多條疤痕。
她目光從男女主人身上掃過，身形一陣踉蹌，差點栽在地上。
館長看出她的恐懼，“我本不想讓你來的，但是覺得你有必要面對，他們和你父母……”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死亡的特徵簡直一模一樣，弟弟也是臉上被毀容，大人幾乎一樣。
館長不敢繼續說下去，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心疼。
這一幕讓薄司宴莫名壓抑。
他聽說過燕笙家人的死，可從來不曾關心過她，甚至在她父母死後，她去殯儀館替家人修復儀容的時候，他還覺得晦氣，當時要求她這輩子不要踏入殯儀館。
現在想想很是噁心，他覺得自已的做法噁心。
燕笙顫抖的拿起針線，抹乾眼角的淚水，俯身而下，握住的針一個勁顫抖。
薄司宴淡淡道：“若是不想，我們回去。”
她抬起頭，長長的睫毛附著淚光，“如果我都不幫他們修復，那還有誰能把他們修復好？”
“館長林雅能嗎？”
“不能！”
“那你呢？”
館長有些慚愧，“能修復好，可沒有你的技術，或許不能復原到最完美。”
“所以，我如何能退縮，”她顫聲開口，“我的家人和他們一樣，若是連我都不能幫他們恢復最後一刻的尊嚴，那我何必去學法醫。”
“可是你……”
“我沒事！”
深吸一口氣，她用白大褂的袖子擦乾眼淚，然後俯身而下細細的在那個和她弟弟一般大的男孩臉上撥弄著。
傷口凝固，皮肉翻飛，失血過多的臉上已經變形，血液流盡，隨著針尖插入只有隱隱約約的黃水滲出，她抽泣著縫著。
安靜詭異的殯儀館裡除了冰櫃散發著的陣陣寒氣，還有無盡的悲痛壓抑，讓從未見過此等慘烈的薄司宴紅了眼眶。
她說：“他和我弟弟一般大，有著短短的小碎髮，胖嘟嘟的小手，大門牙之間因為愛吃糖有個洞，他們好像，他死的時候應該和我弟弟一般痛吧！”
館長抽泣，“這孩子發現的時候還有一口氣吊著，臉變形心臟還能跳動，兇手極其殘忍在他臉上留下三十六刀，卻每一刀都不致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可他身上沒傷口只有臉上有應該不至於死去。”
“他的親人懷疑他還有其他內傷。”
燕笙顫聲道：“等我把他臉頰復原，然後解剖身體看看，他的傷口不致命，我懷疑腹中有內傷！”
“林雅呢?讓她準備好解剖工具。”
“好，我這就去叫林雅，這丫頭最怕看到小孩子慘死，剛剛送來的時候一直躲在衛生間掉淚，做咱們這一行的允許心軟但必須鎮定。”
燕笙沒說話，她繼續著手上的工作不敢大意，做了這一行她從未想過害怕，經歷過大風大雨，見證過最殘酷的屍體，還有她的父母，她早已經千瘡百孔。
痛，會痛。
憐，會憐惜。
可真正上戰場的時候，她的素養還是讓薄司宴震驚的。
林雅很快就準備好解剖工具走來，她對著薄司宴微微點頭，然後紅著眼站在燕笙面前。
修復面部整整用了三小時，三十六道傷口被燕笙精湛的手藝完全縫合，那變形的頭骨也被她修復完整，看起來和生前無異，只是臉上多了一道道很色的極細傷痕，等會要用化妝術修復好，儘量恢復到生前的顏值。
燕笙看著他，扯起一絲苦笑，她的手輕輕的摩挲著孩子的臉，“孩子，下輩子你一定會很好的，去了天堂記得找一個帶著金手鐲鼻尖有痣的男孩，他長得漂亮大大的雙眼皮，捲曲茂密的頭髮，還有一張微笑唇，他總是掛著笑容，很喜歡交朋友。”
“也很懂禮貌，他喜歡喂流浪貓還有流浪狗，總是把零花錢藏起來給狗狗們買好吃的，他喜歡把錢丟給街上斷了手腳的可憐人。”
“他也喜歡拉大提琴，小小的人兒卻拉了一手好樂曲，老師說他很有天賦，記住他叫燕諾一。”
淚水滑落，她直起身體對著林雅開口，“準備解剖！”
“是！”
薄司宴看著她沉浸在自已的世界專注的劃開孩子肚子，那明亮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彷彿有一道母性的光輝散發出來，精緻的鼻樑長長睫毛以及那發白的唇齒。
她很美，有著女子該有的堅強，也有著女子如水般的脆弱，讓他心中一窒。
多美的女孩，即使沒了秀髮，即使戴著大部分人撐不起的帽子，依舊讓人驚豔。
那修長的手精湛的劃開孩子肚子，他再也看不下去，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解剖完了，燕笙看著他腸子裡鼓脹著的東西瑟瑟發抖。
連館長都氣憤了，“這腸子裡的是銀幣還是彈珠？”
“銀幣，一元硬幣，兇手不但讓他遭受傷口的痛苦還讓他身體也在痛苦，活活的被銀幣咔死，那種痛苦常人根本無法接受。”
走出殯儀館，天色逐漸晚了，天邊橙色夕陽格外美，卻讓她越發被悲傷束縛。
薄司宴站在路燈下，橙色夕陽打在他的白襯衫上，他的袖子捲起手臂抱著西裝，俊美的臉上瀰漫愁緒。
這是第一次燕笙用著這樣悲痛的心境看著他，說不出的感受，她還沒有朝著他走去，他已經朝著她走來。
什麼都沒問？
只是牽起她的手說了兩個字，“回家！”
回家的路上，兩人沉默不語，直到燕笙開口，“你為什麼不說話？”
薄司宴看向她，“我在等你說話。”
“累了，不想說。”
“你父母的死我會派人去查，他們終有一天能瞑目。”
“謝謝！”她喉嚨乾啞，得了癌症的時候她發誓要開心，不讓癌細胞趁機而入。
可事與願違，她還是會被情緒左右，以至於胸口疼痛。
說到底還是普通人，沒辦法做到木訥。
悄悄的捂住胸口的地方，這個動作落在薄司宴眼裡，他下意識的握緊方向盤。
原來不止她疼，他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