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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道銀光閃過,將天地間映照得如同白晝,轉眼間便又迴歸到黯然。
悶悶的雷聲像鼓點一樣砸在人的心中,皇帝推開寢宮的殿門,一股涼意迎面而來,夾雜著雨水的腥味,褚湉不知他是何用意,只是捧著燈陪在左右。
望著這瓢潑雨幕,他眸光炯炯,嘴角呈著一份讓人忽視不掉的堅毅,褚湉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脫口問道:“皇上是要?”
“拜雨!”他含笑回道。
話音未落,他已然跪拜在金磚地上,褚湉瞭然,便跪在了他身旁,將手上捧著的燈放去一邊。
皇帝側頭看她這番舉動,只與她相視一笑,然後雙手合十,面對著殿外的雨,褚湉亦隨著他的樣子,緩緩閉上眼睛。
半晌,皇帝問道:“你在心裡唸的是什麼?”
褚湉放下手,睜開眼看著他道:“我在想,誠求雨神護佑,願我大清的將士凱旋而歸,讓百姓們免遭戰亂之苦。”
皇帝微微點頭,兩人相扶著站起來,他不由得輕嘆道:
“咱們不謀而合了,有北洋水師在,我大清絕對不會敗給日本,如今我朝將士正在前方拼死作戰,可知我也多想像聖祖爺當年一般,靖海宇平四夷御駕親征,只不過……”
見他眼中沉鬱,褚湉柔聲道:“這也是為皇上的安危著想,畢竟戰場不在我朝疆域內,皇上還是坐鎮京師指戰為好。”
“倘若海戰呢?”
“即使不上戰艦,只為鼓舞士氣,陣前指揮?”
他才一出口便又沉了沉氣,隨即道:“……他們不會隨我的意。”
聽他說起海戰,褚湉心裡悲傷難當,默默關上殿門,掌著昏黃的小燈,並肩與他往暖閣而去……
“雨還未停只怕天就要亮了,皇上需得保重,快些安置吧。”
皇帝緊緊抿著嘴唇,心事重重的躺在一側,驟雨難歇,褚湉耳邊盡是瑟瑟雨聲,麼再難安枕。
……
雷雨過後的幾日雖是晴朗天氣,可這毒日頭仍舊讓人燥膩不堪,褚湉午睡過後只練了一盞茶功夫的琴,也著實懶得臨帖了,便猶自漫步進了御花園。
園中奇花異草在烈日之下顯得沒了精氣神,蔫頭耷腦的垂著,不厭其煩的蟬鳴彷彿充斥著整個夏天。
她搖著手上的團扇,揀了個還算背陰的地方,鋪上絲絹坐了下來,這時候只想靜靜的自然不願有人打擾,可才清靜片刻,便隱隱聽到假山後有些許人語,聲音由遠及近,越見清晰。
“這關頭,我能幫的自然是要幫一把,哪怕是不足掛齒的微末,再者,我也是入不敷出,所以,何樂而不為。”
“你別亂來,何必如此擔著風險,有她在,又如何會對咱們青眼有加,我只希望好好地過咱們的安生日子,什麼都不去管,也沒那個本事管,算我求你一場。”
“姐姐,這事並非你想的那樣,我與皇上志同道合,這是我心裡最為看重的,況且師父和哥哥我更是不得放下,我記得師父曾說過,士為知已者死,難道不對嗎?”
“師父?你不會還……”
“姐姐,你想到哪兒去了,文師父,永遠是我的師父,這輩子,再沒別的了,這等話,姐姐可要慎言呀。”
“……是我愚鈍了,我只但求你說的都是真話。”
“我不敢騙姐姐。”
褚湉心裡暗叫尷尬,她們這頭就要朝這邊走過來,她忙四下去看卻苦無藏身之地,情急之下只好演戲圓場……
“奇怪……到底掉在哪兒了?”
瑾妃、珍妃帶著心腹侍女而來,見她貓著身子四下尋找著什麼,方都定下來步子,褚湉暗自飛快的掃了一眼,只見姐倆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起頭還是瑾妃心虛搭的腔:“這不是傾瀾姑姑?怎的,掉了什麼?”
褚湉連忙上前一步行禮問安,禮數完後方才回道:
“奴才扇子上的扇墜落了,怎麼找都不見,想也應該就在這附近。”
“一個扇墜子,丟了便丟了,何苦冒著日頭苦苦尋找,仔細不要著了暑氣,到時候恐怕又要惹得人不得安寧了!”
瑾妃輕扯了扯珍妃的袖子,然珍妃只當尋常,褚湉瞭然她話裡的意味,含笑道:
“珍主子言重了,奴才萬不敢,本身也沒有如此矜貴,既丟了,奴才又尋不著就作罷了便是。”
珍妃本伶俐,有時乖巧聰慧,有時直爽犀利,難免不讓人想到“風流靈巧惹人怨”這話,也是這當口,她眼中探究了一分,只道:
“可是皇上御賜之物?換了誰不都得寶貝似的,得了,你找你的吧!”
這話說的褚湉竟不知如何接才好,她雖沒惡意,但是看得出並不太喜歡自已,尚可想到自已為何不討她喜,尤其剛剛她們的談話自已又有窺聽之嫌。
褚湉不由得想,珍妃性子太過執拗,有話直說,這一點放宮禁裡不是什麼好事,倒不如好好和她姐姐瑾妃學學。
正想著,瑾妃道:“要不然,叫她們幫你找找看?”
瑾妃才要吩咐身後的宮女,褚湉忙開口道:“奴才怎好勞動您身邊的人,多謝瑾主子好意,本不是什麼重要物件,奴才找不著就罷了。”
一聲脆笑,珍妃狡黠的睨著她笑道:
“我知道,哪裡來的什麼扇墜呢?傾瀾姑姑好一個隨機應變的能事,只不過你如若真的聰慧,善解人意,你是最適合待在皇上身邊的人,但願你,別白白辜負了我的話。”
褚湉看著她一雙靈動的翦水秋瞳,含笑回道:
“奴才自不敢辜負,請珍主子儘管放心,天氣酷熱,兩位主子實在不宜在日頭下久待。”
珍妃瑾妃互看一眼,珍妃笑道:“姑姑的扇墜掉了便也不要尋了,回去一回話要多少有多少。”
她一手挽著瑾妃轉身而去,搖著團扇朱唇再次開啟:“姐姐,天還早,去我的景仁宮坐坐吧……”
褚湉本欠身相送,望著她們娉婷的身影逐漸遠去,才站直身子,無可奈何也只搖頭靜默。
暗想著,往後再不隨意出來亂走,沒的還要動嘴皮子,果真是費力傷神的事,轉而又想起珍妃的話,似乎她有什麼安排,就不知她要如何做才能有助於皇帝,實在想不出頭緒,只剩頭疼,稍整思緒,默默走回了養心殿。
一進門,皇帝已經回了寢宮,齊順知會了一聲,說著打樂壽堂回來正在西稍間裡歇息。
門口的小太監幫褚湉打起竹簾子,邁步進去,只覺身心清爽了許多,殿中的瓷甕裡已經呈上了冰雕降溫,描金花手搖風扇也派上了用場。
她走進去西稍間,輕聲命搖風扇的太監退了,就見皇帝倚在通炕上靜閉雙眸,她小心翼翼坐來他身旁,輕手為他搖著手裡的扇子……
“不用扇,這天氣動一動就出汗,怕你到時難受。”
他說這話時並未睜開眼,褚湉停了手上的動作,輕道:“累麼?”
皇帝嘴角自然上揚,額頭有些細汗沁出,褚湉用絲絹為他拭去,而他無半點情緒的道:
“不累。”
齊順進來呈上澆了蜜水的鮮藕蓮子冰碗,褚湉接過來放在几案上,用銀匙拌了拌,方才道:
“用些吧,解解熱。”
皇帝起身接過她手裡的銀匙,遲遲不動,心有旁騖的盯著几案,褚湉想了想,試問道:
“看這冰碗清甜可口,嚐嚐可好?”
他放銀匙於碗中,淡淡說道:“沒什麼胃口,還是你吃吧。”
褚湉憂心的望著他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是中了暑氣?要不要傳太醫?”
皇帝搖頭,只是看著她,那幽深的眸子裡似乎有著淡淡的隱憂:
“我今日在太后那兒表明了心跡,請停頤和園工程以及萬壽慶典,以充軍費。”
見她緊張不安的張了張嘴巴,皇帝的淡漠似乎也只是故作輕鬆:
“兩國開戰,關乎國運存亡,那邊流血拼殺,咱們還在京城裡修園子享樂,歌舞昇平大辦慶典,像什麼話?”
“其實朝中早已頗有微詞,只是礙於太后不敢上摺子請奏此事,朕身為一國之君,怎可做出如此視國家存亡於不顧,棄百姓生死於不顧的昏庸之事,所以,這一次必須由我站出來,也只能是我。”
褚湉定了定神,片刻才出聲問道:“那老佛爺的意思呢?”
“能有什麼意思……”皇帝嗤笑一聲,緩道:
“她準了,說不願我為難,她是笑著準的,因為她不得不準,可雖準了卻也說得清楚講得明白,萬壽慶典按規矩免不了,只不過一切從簡,改在宮中舉行……”
“懿旨已經下發,上面寫道興師之時,特允皇帝之請,這一次,只怕是我與她之間的心結更深了一層。”
“可她又怎會得知我又有多少苦衷,六十整壽,我何嘗不想好好地為她老人家慶祝一番,時勢如此我也是逼不得已。”
褚湉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輕嘆著:“自古忠孝不得兩全,相信所有人都會理解,也都會認為皇上理應如此,這才是為君之大孝。”
皇帝聽後忽而牽出一絲笑:“全天下的人都理解,那她呢?她是否會?”
今日令吾不歡者,吾亦將令彼終生不歡,褚湉莫名又想起這句話,已是手心微涼。
對於親手養大的皇帝,她也會這般決絕嗎?如今罷手修園子、辦典禮,她表面上準了,可本心呢?
褚湉心下難安,看來,需得在李連英那裡探一回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