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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桌子，林天翊拿起吹風機開始吹頭髮。他頭髮很長，可能是因為購買時間太久，也可能本來就是質量不過關，那吹風機的聲音大得出奇，於是兩個人喪失了對話的環境。
陳沐安的情緒開始變得不安，她不習慣於這樣氛圍，但她無可奈何。
林天翊可能就是想用這種方法讓陳沐安離開，但也可能僅僅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之間能夠聊什麼呢？聊這些年的經歷？聊各自的工作或學習？
不會的，他們無法自如地涉及這些話題，因為每當他們想到這些話題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這麼多年的分別，繼而就是林天翊諱莫如深的消失，於是事情回到原點：陳沐安想知道，林天翊不想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二十分鐘之後，終於，林天翊關閉了吹風機。整個屋子再次迴歸安靜。
他將吹風機放回了原處，又走到餐桌處，喝了一口水。陳沐安在此刻靜靜地開口道：“剛剛有隻蟲子爬進去過。”
林天翊瞬間瞪大了眼睛，想把還沒來得及吞進去的水吐出來，卻見陳沐安突然笑了，他才知道這是陳沐安的玩笑。
林天翊雖然無奈，但總歸是鬆了口氣。他看著陳沐安笑得開懷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他以前其實也喜歡開這樣的玩笑，然後看陳沐安著急的樣子，她現在學了十成十。
林天翊知道，陳沐安在刻意將他拉回回憶之中，但林天翊為此感到心疼，他怎麼值得那麼驕傲的陳沐安去做這種事情呢？他無力回覆這個玩笑，因為他覺得他沒有資格。
陳沐安的玩笑，沒有收到她想要的結果，她微微斂起了笑容，又看向窗外，突兀地說道：“外面下雪了。”她甚至沒有把握林天翊會不會搭她的話。
這不是巴黎的第一場雪，前幾天也下過，但那個時候，陳沐安正在趕那些無盡的財務資料，自然也沒有賞雪的心情。
對於陳沐安這種典型的南方人來說，雪一直都是一種奢侈品。即使她後來去了那座繁華的北方城市上大學，留在那裡工作，看了很多次雪，可是卻始覺得，那都不如那年在小鎮上看的那點稀稀落落的雪花。
林天翊聞言，看向窗外，果然是下雪了。林天翊又看向陳沐安，她的脖頸在燈光照耀下像一片白瓷，因為冷，她的面板開始有雞皮凸起，她向來怕冷。
他突然開口說道：“你要喝點茶嗎？”
陳沐安沒想到林天翊會問她這句話，但她下意識地點點頭。
這是個老舊的公寓，並沒有空調，就這麼坐著還真有點冷，這也是林天翊給她泡茶的原因：他希望陳沐安感到溫暖一點。
林天翊起身，去廚房泡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陳沐安，一杯給了自已。
冷冷的夜裡，兩個人的氛圍因為這句話開始變得柔和，陳沐安看著窗外的雪景，外面的雪開始變小了。
“要下去看看嗎？”林天翊出乎意料地問道。
可能是因為屋裡實在太冷，甚至比外面還要冷，
陳沐安回頭看向林天翊，他眼睛裡的冷漠被某種溫柔取代，或許他也陷入了回憶之中。陳沐安點點頭。
林天翊走到臥室裡，找了一雙手套和圍巾，他把圍巾掛在了陳沐安的身上，然後又把手套遞給了陳沐安，讓她戴上。
重逢之後，這是林天翊第一次對陳沐安展示出這種溫柔，陳沐安心裡感到陣陣不安，可是她又貪戀這種溫柔。
他給陳沐安的都是女款，陳沐安本以為是莉娜的，但看起來似乎都是新的，況且林天翊也不是那種會不經過同意就隨便拿別人東西的人。
陳沐安心裡泛起了嘀咕，但是她什麼都沒有問，林天翊自然也不可能會解釋什麼。
下了樓，林天翊沒開他那輛破車，兩個人並肩走在街上。雪花其實不大，況且才剛下，也積不起來什麼，就是看個氛圍。
飄落的雪花、昏黃的燈光，綿長的街道以及身邊的人，這都讓陳沐安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天，他們逃離人群，坐在海灣旁邊的礁石之上，看了一場盛大的煙花，那是陳沐安第一次產生那種煙花其實也沒那麼吵的感覺。
他們那天說了好多話，其實大部分都是林天翊在說，可是很遺憾，大多數的內容，陳沐安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因為當時陳沐安從沒覺得，有一天，和林天翊說話也變成了一種奢侈。
“可惜沒有煙花。”陳沐安開口，刻意地提起了曾經。
林天翊沒有說話，也看不出是否聽出了陳沐安話中的含義，也可能他單純只是忘了，因為那已經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陳沐安不喜歡這種沉默，於是乎再次開口：“林天翊，你還記得我們一起過除夕那天晚上嗎？”
林天翊沒說記得，也沒說忘了，他只是看著遠方，一言不發。他又在包裡掏東西，卻什麼也沒掏出來——他把煙忘在樓上了。
“外面太冷了，回去吧。”最後，林天翊挑開了話題。
他說的回去，自然不是讓陳沐安跟他一起回那間出租屋，他停身側目，顯然是在找車，以便能夠把陳沐安送回她的住所。
面對林天翊這樣不理不睬、只會逃避的態度，縱使是陳沐安脾氣再好，也會感到慍怒，她只是想聊一聊，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僅此而已。
她看著林天翊，問道：“你就這麼想送走我？”
林天翊不想跟陳沐安吵架，生硬地解釋道：“時間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
陳沐安冷冷地看著林天翊，但她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吸了吸鼻子，嚥下了湧上喉嚨的哽咽。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林天翊沒有再找車，但卻也沒有說話。他側著身子，讓陳沐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陳沐安想，也許她那天不應該把話說開，因為那樣的話，至少林天翊還會笑著跟她說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置一詞。
就在兩個人僵持著的時候，一個溫柔優雅的女聲傳來：“里奧？”
林天翊和陳沐安應聲望去，就看見一個穿著貴氣的婦人站在不遠處，她是白人，穿著打扮都是典型的“上層人”，她正看著林天翊，叫的自然也是他的名字。
那貴婦人約莫四十歲左右，妝容精緻，穿著簡單但很有質感，手裡那隻包看起來低調，但卻大概抵得上陳沐安一年的工資了。
見真的是林天翊，她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了過來，走到離兩個人大概一米的距離時，她停了下來，衝陳沐安笑了笑，望向林天翊，溫柔地問道：“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陳沐安只見到了林天翊臉上的傷，卻沒想到他身上也傷了，聞言，視線移向林天翊的身上，像是要擁有透視功能，看清林天翊身上究竟哪裡受了傷一樣。
林天翊自然也注意到了陳沐安的目光，他擺擺手，笑道：“沒什麼大礙，就是一點擦傷。”
蘇菲本還想要再問點什麼，卻被林天翊打斷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來這邊？”
林天翊的話也暗示了蘇菲的身份地位，林天翊住的地方算是巴黎比較混亂的區域，換句更難聽的話，那就是窮人的聚居地。而巴黎的富人則很少到這片區域裡來，
“阿黛爾又醉得不省人事了。”她說著，指了指遠處的一家酒吧，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林天翊點頭瞭然，沒有再問下去。
“這位是？”陳沐安有些好奇兩人的關係，見蘇菲看向自已，露出了一個笑容。
林天翊不知道該怎麼介紹陳沐安，也或許僅僅只是不想介紹，反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冒出幾個字來。
最後陳沐安主動上前，自我介紹道：“艾瑪。”然後又從包裡拿出名片遞了上去。
那個女人接過了名片，看了看，笑著點頭道：“年輕有為。”
然後她就從包裡拿出了自已的名片遞給了陳沐安，這也恰恰也是陳沐安的目的。
她接過那個叫蘇菲的女人的名片，阿黛爾單的白色卡片上印刻著她的職業：格林美術館館長。下面編注著美術館的位置。
陳沐安沒聽說過這個美術館，但是她聽過那個地址，是林天翊常去的地方，這是莉娜說的，林天翊曾經讓她去附近給他送過東西。
陳沐安沒搞清楚，林天翊一個無業遊民怎麼會天天去美術館待著，但她又隱隱覺得，要搞清楚林天翊現在的生活，這個美術館是關鍵。
蘇菲展露了一個優雅的笑容，對陳沐安道：“歡迎你來參觀。”然後又開了個玩笑，“也許有天我也需要向你諮詢如何那些無聊但重要的稅務問題。”
陳沐安笑著應承道：“免費諮詢。”
蘇菲將陳沐安的名片收下，就跟兩個人告別：“那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
兩人點頭應下，就目送著蘇菲朝著不遠處的酒吧走去，留下陳沐安和林天翊兩個人繼續大眼瞪小眼。
過了幾秒，林天翊看著寂寥的街道，認命地說道：“走吧，我送你。”
如果是換做之前的陳沐安，此刻絕不可能跟林天翊一起走，她是個要強的性子，被林天翊幾次三番的拒絕心裡自然也不是滋味。但此刻的她已經冷靜了下來，只是安靜地跟在林天翊的身後。
兩個人又一路走回了出租屋樓下，去尋找那輛破爛車。